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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这次把周强带过来也并非想要立即拘捕,只是借着华家庆命案的由头,稳住背后之人。

“前日下午那个会为什么突然叫小顾法医出来讲?前几日还黑口黑面,好似人家欠你几百万。”窦原嬉皮笑脸地凑近盛律清,视线落在那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上,“我个傻徒弟请人吃了餐饭,你差点将人撕开两半。”

盛律清淡淡瞥了眼颠倒黑白的窦原,“孔祁是带人吃饭,还是带人查案?”

“差唔多啦,差唔多啦。”窦原笑呵呵地打着原场:“9.7大案后,上头讲要各司其职,搞到如今技术同侦查差点脱钩,幸好这天降大宝贝被我们给接住了。不过你这黑面神的性格也应该要改改,人家毕竟是妹妹仔,还是需要多多照顾一点。”

“我看你是最近皮又痒了。”盛律清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要给你松松?”

窦原拎起档案袋,连忙讨饶:“姜嘉诚来了,我先进去了。”

窦原端着搪瓷杯推门而入时,姜嘉诚正俯身在周强耳边低语,西装的玳瑁袖扣碰着桌面发出脆响,周强迟缓地点了点头,活像台即将报废的复读机。

“窦sir,我当事人最近身体抱恙。”姜嘉诚金丝眼镜后闪过一丝寒芒,公文包"啪"地拍在讯问桌上,“警方三番四次传唤,是不是有滥用职权之嫌?”

“是这样的,姜律师,华副院长的案子搞到满城风雨,我们都想要尽快破案,所以找周院长过来配合调查。”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是在人家地盘。

“窦警官客气了。”姜嘉诚拢了拢西装,俯身坐下,“警民合作也是好事。”

“华副院长生前同什么病人有过节?”窦原翻开笔记本,问话徇着惯例:“周院长慢慢回忆,不急。”

周强脖颈转动宛如生锈齿轮,半晌才从喉间挤出两声:"没……没有……"

“是真的没有呢?”窦原将搪瓷杯推开,摩擦着桌面发出刺耳声响:“还是都处理得一干二净了?”

“窦警官,请不要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臆测我的当事人行为。”姜嘉诚当即打断了对话,态度强势,与初次见面时的态度相去甚远。

“姜大律师刚才还说警民合作是好事,如今这样的讲法,是不是有些自打嘴巴了。”窦原面上挂着假笑,确实绵里藏针,“不如我们先聊一下这些,周院长恐吓威胁病人家属,将人命视为草芥的事情。”

姜嘉诚斜睨着对面推来的牛皮纸档案袋,只是草草翻看了一遍便合上,“我当事人医院院长,对已发生的医疗意外深表遗憾,且对病人家属进行适当赔偿,为正常经营手段。如今在警察同志口中成了视人命为草芥,这不仅是对我当事人的一种伤害,也是对医院名誉的一种损坏。”

收钱办事的黑心律师惯来喜欢颠倒黑白,窦原明白自己在靠嘴皮子吃饭的行家手下讨不到巧,话锋一转:“那赔偿过程中是否有情绪过激的家属。”

姜嘉诚还想说话,却被窦原突然起身的气势逼退。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群耍嘴皮子的还是有些怕玩枪杆子的。

“没……只要肯开价,都会满足。”周强陷入了漫长的思考:“家庆只和他老婆吵过架,一定是他老婆想不开杀人。”

只要愿意开价,人命就是一串数字。

“我们现在怀疑两人的死和贵院的医疗事故有关,请周院长再仔细回忆一遍。”窦原指节轻敲着桌面,“有些事情就像这一份名单一样,只要发生过就一定会被查到。”

哪怕内部已经连成利益整体,可木桶也长短板,只要撬动最短的那一块,不愁拿不到想要的答案,只怕到时候事件恐怕就不受控制了。

“这一部分的话,我当事人还需要回去重新核对一下。”姜嘉诚的语调依旧云淡风轻,“再给到警察同志想要的答案。”

他是一个聪明人,自然明白眼前的警察不是恐吓他。

窦原并没有继续为难,况且此次的目的也并非于此,只照例询问了些事情,便将两人放走。

走前还善意提醒周强去做个身体检查,不过对方是否上心就不得而知了

“周强的状态有些不对路,好似突然间变得痴痴呆呆。”窦原呷了口浓茶,眼睛微微眯,“反倒是那位姜大状红光满面,说话咄咄逼人,句句见血。”

跟着做笔录的小警员也赞同地点点头,“周强会不会是装的?”

老林瘫在靠椅里弹烟灰,火星溅落脚边:“你可别小瞧了窦师傅,这位可是号称火眼金睛来着,是装的还是真的,一眼便敲出来了。”

“收声啦!别在这里吹水。”窦原合上笔记本,将证词整理好:“姚梅单循审讯是不是到点了。”

被点到名字的林友生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石英钟,起身收拾东西,夹着笔记本就往审讯室跑,最后还不忘捎上冲泡好的茶水。“确实到点了。”

“窦哥,盛队说下午一点去医院,再去现场一趟。”走廊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推门时带进阵穿堂风,卷起桌面的纸张,小警员探出脑袋四处张望了片刻,“让你快些,我还要去叫小顾法医。”

“喔!”办公室瞬间变成猴山,半大小子们从文件堆里探出脑袋起哄,活像电视机天线接收到外太空来信。“顾姑娘同盛队一个解剖刀玩到出神入化,一个审讯室黑面神,天生一对。”

“收声啦!你们这班小子皮又痒了?要盛队给你们松松骨?”窦原合上杯盖,瞪着起哄的人:“顾姑娘同盛队凑到一齐,威力大过原子弹 ”

这两位都不是好惹的主,还互相不对付。

“小顾法医看上去脾气很好,至于盛队……”说话的小警员喉结滚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寒战后,将后半句咽回肚里。

后生仔们凑到一起便是聊不完的八卦,窦原也懒得管,闷掉最后一口茶,整理证词。

——

南海市第二医院附属男科医院门口人潮涌动,捏着泛黄单据的病人如蚁群般蠕动,表情麻木,护士推着器械车大喊让开,金属碰撞声与争吵尖叫此起彼伏。

“上次来医院好像还没这么多人。”窦原皱紧眉头,心头浮现一丝不安。

“新到一批外国抗癌特效药,不少临近省市的人都跑了过来。”孔祁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下午四点,二楼议室还有宣讲”

四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抬脚往楼上走。楼梯间贴满了褪色的宣传海报,其中一张"美国顶级科学家研制"的字样格外醒目。

会议室内,主持人的中分油头梳得一丝不苟,远处看起像是紧紧糊在头顶的黑色锅盖,西装笔挺,金丝边眼镜下的眸子泛着精明市侩的光,他手持麦克风,声线昂扬:“这一批是美国顶级科学家研究的特效药,能自动识别癌细胞,杀死癌细胞!”

他甩出泛黄的质检报告,纸页翻飞快如赌场洗牌。

台下形销骨立的人影像是晒干的虾米,手背吊针的淤青肿胀尚且清晰可见,明明被吸干了所有的精气,此时浑浊眼珠随纸页翻动发亮,前排阿伯喉结滚动,眼底的狂热宛如见到神明。

“祝教授,这药我们能在哪里买到。”

“这可都是救命药。”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我女儿的病终于有药医了。”

“鬼佬的药有用吗?”

“不会又是骗人的吧!”

“反正都没救了,还不如试一下。”

后排麻甩佬扯开漏风嗓门,大声道:“骗子又出来行医了。”

“安静!”男人举着有线麦克风,适时打断:“各位街坊,今天……”

话音未落,人群中跌跌撞撞冲出一个打扮朴素,满头银发的老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哭嚎着。

“祝教授是我仔的再生父母!”她颤颤巍巍地从怀里的布包掏出褪色相片,高高举过头顶,相片中少年面色青白躺在ICU。

还没说话,先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响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捶着胸口哀嚎。

“老人家,快起来!”被称为祝教授的男人,满脸惶恐,弯腰想要将人搀扶起来:“我受不起如此大礼。”

额头撞击地砖声混着老式麦克风电流声,震动着耳膜。

“祝教授,你就不要推辞了。我仔肺癌晚期,医院下了三次病危通知,花光了一家三代的积蓄,人差点没救回来。但祝教授就三盒药……”

老人情绪激动地举着手指,转头冲着人群高声道:“就三盒药杀死了癌细胞,我仔不仅痊愈,现在都能能下床踢球了。”

说罢便拿出一个男孩踢球的照片举到半空,朝着四面展示了个遍。

原本只是低声的讨论,如今像是冷水溅入热油锅。

“可怜天下父母心。”孔祁面露同情,话音刚落便遭三双白眼夹击。

窦原:“祝教授讲话时上唇同眼尾肌肉抽筋,每十五秒舔一次嘴,上台前右手插袋比的手势,明显就是江湖佬对暗号。”

盛律清:“扮演者也不太称职,谈起儿子时,颧骨肌肉隆起,鼻翼轻微扩张,典型的窃喜,而非伤心”

顾文姝:“最重要的是心跳监护仪电极贴都是反的,这人也太不专业了些,随随便便就出来糊弄人。”

而台下是群早已走到绝境之人,根本无心思追究其中不合理之处,原本心底的犹豫,此刻被狂热裹挟着消磨殆尽,一个个挥舞着麻秆粗的手,竭尽全力想要抓住着这最后一丝生机。

祝教授好一顿安慰,老人才收敛了哭容,颤巍巍地起身被两名白衫仔搀下台。

"砰!"

双开木门轰然洞开,穿白大褂的男人撞开两个保安,他抄起木凳子砸向舞台布景,嘶吼着:“你们这些骗子,行骗都到医院了!我全给你砸了,看你们还这么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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