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以吸了吸鼻子,瞪着他:“你就是刘禅,扶不起的阿斗,有这么厉害的老师,还天天睡觉!”
“你……”万峥怒了,却苦于文化水平低,不知道怎么骂回去。
结果讲台上还没走的田燕子反倒乐了,认真对两人说:“刘禅不一定是我们后世想的那么草包。曹魏兵临城下,刘禅命令将士放下兵器停止抵抗,保全城中百姓的安全。一个真正昏庸的君王怎么会为百姓着想呢?”
“老师老师,”沈以直接拿着课本上了讲台,“那蜀汉最后是怎么失败的?”
万峥:……
怎么会有人突然爱上学习这种东西???
沈以跟着邵轻云学习了一段时间,天天收获良多。
邵轻云有个特殊能力,能够根据沈以的脾性,将不好懂的知识点,换一种她感兴趣的方式讲出来。
这就需要很强的洞察力和渊博广阔的学识见识。
她甚至连谈恋爱小说都不看了,因为邵轻云会从书架里给她选书,选名著爱情小说。
一开始沈以特别抗拒,结果每一本翻开她就停不下来,甚至带到班里,课间也如痴如醉。
就这样,她陆续看完了《傲慢与偏见》《简爱》,最近新翻开的是更厚的《飘》。
“伊丽莎白,简爱,斯嘉丽,她们每个人都好好呀,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沈以趴在玻璃板书桌上感慨。复习完今天的科目,沈以没有着急回家,就在邵轻云旁边继续看书。
“有生命力。”邵轻云替她补充。
“嗯!”沈以赞同,“《傲慢与偏见》里女主对男主说:通盘考虑一下,我觉得你对我的爱合情合理。真的太酷了!”
沈以两眼冒星星。
邵轻云看她一眼:“坐正。”
她斜着眼睛瞟他,笑嘻嘻道:“你只是我的补课老师,又不是我的男朋友,管这么宽。”
她就想挑逗一下自己的绯闻男友,看他脸红或者生气。
谁知邵轻云目光特别淡定,望着她:“怎么,想要个男朋友,把你随便压在哪辆车里?”
沈以脸刷一下红了。
“邵轻云!你不要再提那本小说了!”
他唇边抿起一丝笑意,随即怡然自得继续看自己的书了。
被k.o的沈以赌着气,仍然趴在桌子上。
摊开的《飘》之上,玻璃下正好压着一张邵轻云妈妈的个人艺术照。
泛黄的照片看起来年代久远,大概是二十岁左右。
邵轻云的妈妈长得大气端庄,不是现在流行的尖下巴网红脸,而是典型的方圆脸,虽然下颌角圆润,脸蛋上有点肉,但五官立体明艳,笑时眼波流转,整个人如晨间日光,明媚清澈不灼烈。
沈以盯着他妈妈那张脸,脑海中浮现某些模糊的印象。
她转头对邵轻云说:“你妈妈长得像一个明星。”
邵轻云看她一眼,语气清淡:“她就是明星。”
沈以一下子坐起来,眼睛圆圆地瞪起来。她回忆起偶尔听叶阿公唤的名字——
叶湄。
名字也对上了!
原来他妈妈是九十年代的电影演员,不是那种家喻户晓的女演员,但因为演过几部经典影片,也凭借独特的明媚气质,在影史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一笔。
只不过她自嫁入豪门后淡出了圈子。
前几年她港籍老公的房地产企业暴雷,叶湄重新复出,又在娱乐圈抛头露面,不分昼夜接商务、接活动、接综艺,哪怕是烂片也接。人人都说她是为了帮先生还债。
后来她的先生因病去世,她沉寂了没多久,就继续开始高强度的工作。媒体还拍到叶湄工作间隙频繁出入心理咨询室。结果不久后,她便因抑郁症发作跳楼自杀。
沈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邵轻云。她不知道,叶湄有个跟她同龄的儿子。看来他的父母把他保护的很好。
叶湄本来就不是顶流女明星。当时网络上只是短暂的引起了一片唏嘘,然后那些新闻逐渐销声匿迹。
而沈以之所以记得这些,是因为叶湄和她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沈克斌初创引光电影制作公司时,叶湄是初代的签约演员。
复出后,叶湄的经纪公司仍然是引光传媒。
叶湄出事后,也是引光传媒在处理一切后续的连锁事件。
算算时间,差不多正是三年前。当时沈以每天只顾自己玩乐,对娱乐圈热搜一扫而过。她与沈克斌不亲,自然也不在乎他公司的事情。
可是她现在觉得很震惊。
她更是无端想起了叶湄去世后,她在网络上不经意看过的一些言论。
他们说叶湄的死,就是因为引光传媒在她生病期间,仍然不分昼夜安排工作压榨她的价值。被爆出来的行程特别紧密,引起了粉丝的愤怒。
然而猜测只是猜测。很快,那些声音就就被压了下去。
沈以呆呆看着邵轻云,眼里全然没有焦距,像灵魂穿越,溜到了遥远的时空。
她和妈妈住的房子刚好在叶湄家隔壁。叶湄刚好是沈克斌曾经的艺人。
看起来叶阿公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那么,沈克斌是什么时候买在这里的?认识叶湄之前,还是认识叶湄之后?
“沈以。”邵轻云叫她的名字。
沈以终于回过神来。
“怎么了?”他问。
沈以压住心头的混乱,眼神躲开他的注视。
“没什么。我觉得你妈妈长得很好看。”她的目光落在那张陈旧的照片上,“是她给你讲《西游记》吗?”
“嗯。”
沈以站了起来:“我先回家了。”
邵轻云抬头,明明注意到了她的反常,却并不多问:“嗯,走吧。”
每天晚上补完课,邵轻云都会把她送到门口。
今天,她拎着书包下楼的样子,有几分失魂落魄。
她头也不回地出了叶家大门,速度快到像是落荒而逃。
沈以回到家,径直奔到孔令仪的卧室。她正在练瑜伽,弯着曼妙的身段,挺着傲人的资本。
不得不说,她的妈妈太会保养,根本看不出本来的年纪。
“妈妈,这栋房子是爸爸什么时候买的?”
孔令仪想了想:“结婚前吧,具体什么时候我不知道。怎么了?”
“没什么。”
沈以转身就要走,孔令仪叫住她。
“明天你爸来看你,估计要带你吃饭。我就不去了。”
孔令仪侧脸泛着冷清,仿佛提到那个人就会心情不好。
“他来看我?”沈以根本不相信,“沧岛区有他新的影视公司。不过就是顺路过来做做样子。”
“反正你自己应付吧。”孔令仪无情道。
沈以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回击她的亲妈。
“你绝不能留我一个人!”
第二天是周六,沈克斌的黑色林肯大驾光临。
孔令仪果然没能逃掉。
曾经的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孔令仪象征性给沈克斌倒了杯水,连茶都不放。
沈以吊儿郎当葛优似的瘫在沙发上,抱着一条三腿的猫。
唯有沈克斌正襟危坐。他的表情一贯端肃,不说话的时候尤其给人威压的感觉。他对待自己的女儿也严厉,不过大女儿、二女儿都培养的很优秀。
唯独沈以,从小一身反骨,他越强硬,她越犟。有一次父女二人甚至对峙了整整一晚上,谁也不妥协。从那以后,沈克斌仿佛对她彻底失望。
但看到他手里拿着她在青致中学的成绩单,沈以就觉得,他还是没真的对她丧失控制欲。
她以古怪的姿势窝在沙发里,冷眼看着自己的亲爸。脑海中想的却是,他便是以同样的控制欲与高压手段,对待邵轻云的妈妈吗?让她为他赚钱?
“你打算让她申什么学校?”沈克斌根本不看她一眼,只对孔令仪说。
“第一选择中央圣马丁吧。”
沈克斌抿了抿唇,对孔令仪一贯的天真、散漫感到不满。
“当初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给她转学,你看看她的成绩单,你觉得能申上吗?”
“不能就去别的啊。”
“与其在垃圾学校不学无术,不如让她读影视传媒,金融或者精算,至少有点用,以后也有名目直接进公司。”
沈以插话:“你看我算得了你家烂帐吗?”
“坐起来。”沈克斌冷厉地看着她,眼里全无一点父亲的慈爱。
沈以悄悄翻了个白眼,终于挺起了腰。
“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女儿,我会供你读书。但必须换个专业。你没什么艺术天赋,学了也是混日子。以后你靠什么生活?还想让我养你一辈子?”
沈以被他说的心头窝火。
“谁用你养了?”
沈克斌根本不管她的意见,只是看向孔令仪:“你觉得呢?”
“啊?”孔令仪像上课突然被点名的小孩。
沈以都怀疑她刚刚在走神,根本没听沈克斌的话。
“我觉得甜甜喜欢什么,就让她学什么吧。”她顿了顿,又补充,“就算她以后什么都不做,我也养得起她。”
沈克斌不耐烦地舒一口气。
“我看她跟你就是个错误的选择。你根本就不会教育小孩。沈以还是转回以前的学校,现在正是申请季,我会给她安排私教,以后像小溪一样,去美国读商科。”
还未等孔令仪说什么,沈以先跳起来。
“我不去!别说的好像你有多在乎我,不过是怕我丢你的人!”
沈克斌像没听见她说话一样。
“近期我会给你办转学手续,在你考上学校之前,还是回沈家住。你这种孩子,没有人管束,只会长得越来越歪。”
“我说了,我不转学!”沈以着急地看向孔令仪,希望她能站在她这边为她说话。
可是孔令仪沉默了。
沈以的成绩越来越糟糕,是事实。孔令仪不得不怀疑,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就像沈克斌说的,她根本不会教育小孩。
“转回去也行,但我还是希望甜甜学艺术,她喜欢。”
“妈妈!”沈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以前被他骗就算了,离婚了还在被他PUA!”
“没教养!”沈克斌重重扔下三个字,站起来注视着她,“下周我会找人给你办手续。”
然后他再没多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直到沈克斌出了别墅门,沈以还追到院落里喊:“你休想让我转学!”
大门嗵一声关上。
司机为沈克斌打开后座的车门,他没抬头,语气冷肃地吩咐:“给她们换一扇有警报的大门。两个人住不安全。”
司机点头答应,这时,沈克斌的动作却停住了。
余光里,一道高挺的身影,正自坡下缓缓走上来。
沈克斌没有上车,一直等他走过来。
少年扫了他一眼,仿若空气般直接略过。
“你是阿肖?”沈克斌开口。
邵轻云眉头细微地动了动,掩藏了心头的厌恶感。
“跟你没关系。”
邵轻云径自回了家。
沈克斌抬头看了眼琴山路14号的红顶小楼,原本冷冽的神色悄然舒缓,目光悠远,像想到了什么遥远但温暖的回忆。
但仅仅是很短的时间。
很快,他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坐上车绝尘离去。
那天下午,沈以来找邵轻云一起写作业,结果却被邵轻云拦在门外。
“我今天不写。”
她注意到他对自己的冷淡,连目光都不愿在她脸上停留。
她在他欲合上门的瞬间,伸出手插进门缝。
邵轻云猛然止住动作,拧眉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我都急死了!你还跟我冷暴力。”
沈大小姐从不内耗,从不退缩,从不看别人的脸色。
他自胸腔顺口气,沉声说:“进来吧。”
午后的时间,书房有叶老在看书。梅姨在一楼做清扫。
邵轻云把沈以领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一次进邵轻云的房间,沈以满眼都是好奇,甚至取代了原本的焦急和烦躁。
跟她想象的一样,他的房间干净整齐,桌上的书本排列整齐,床上的被单铺展平整。
不像沈以,晚上睡觉能把被子卷成一团,早晨把被团一推,人就走了,晚上再揪起一角盖上,每天陷入不叠被恶性循环。
“说,怎么了。”邵轻云合上门后,就靠站在那里。
沈以坐在他的椅子上,幽怨地瞪着他:“你不要对我这么冷淡。我告诉你,再不对我好点,我就要转学了。”
邵轻云掀开鸦羽般的睫毛,说:“怎么回事?”
“我爸爸非要我转学,怎么办?我不想回去。”她瞥着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你们家的事,我有什么办法。”他越过她,折起一条长腿坐在飘窗上,自顾自拿起了一本书。
“他还非要让我去我不喜欢的学校,读每天算数的专业。”
邵轻云咬了咬牙,才克制没哼笑出声。
“你考上你想去的学校不就行了。”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考上。”
“你努力过了吗?”
沈以愣住了。
“如果这是一场赌局,你不仅没有筹码,连下哪个注都不知道。你怎么跟稳赢的庄家抗争?你都不确定自己的人生,被安排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一针见血的话激得她忿忿不平:“他说我不行,没天赋,那我非要考上圣马丁给他看看。”
“好啊。”他眼睛落在书上,轻描淡写道,“那你就去告诉他。”
沈以反倒突然偃旗息鼓。
“从小,他们每个人都说我不好,说我不对,说我不行。后来我就不努力了。反正我不管学什么,永远比不上姐姐。”
邵轻云再次望向她。
“但这些天你教我学习,你说我做得好。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无药可救。”
她对上他的眼睛。
他正坐在午后明晃晃的阳光下,发色泛着金色的棕,和他始终沉静的瞳孔一种颜色。
“小邵老师,我们好歹算是……师徒?”她突然冲过去,对他双手合十,眼睛亮晶晶看着他。
“你要怎么?”
“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沈家,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