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那厢勾肩搭背兄妹俩好的二人,薛青怜无奈笑笑,随即望向眼前挺拔如松的少年。
揽月池水面粼粼银带混着渐出曦光,将他眉眼的轮廓照得乖巧无比。
虽是经过一场打斗,但衣衫仍旧干净整洁,俨然就是个如玉般剔透的少年公子模样。
“薛师姐。”
谢溯雪朝她微微颔首,唇角挂着惯常的弧度,“可是有新委托了?”
思忖片刻,薛青怜摇摇头,“并无。”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是我有个私人委托,想拜托你。”
谢溯雪微笑道:“薛师姐但说无妨,只要是溯雪能做到的,定当尽力。”
眸光在红裙少女身上久久徘徊,薛青怜犹豫一会儿,还是正色道:“我想请你帮忙,多加照拂一下阿宁。”
“宁宁年岁尚小,涉世不深,我不一定能如她父亲嘱托的那般,护她周全。”
谢溯雪沉默几息。
视线随之移动,扫过不远处的人。
少女正笑眯眯地同身旁的高大青年比划着什么。
粉面含春,笑靥灿烂。
乌浓眉毛下,一双清水眼水涔涔、娇滴滴的,似他从前见过的滟滟晶石。
“这是先前你提到的那个卷轴,我已寻得一卷。”
谢溯雪目光往下,落在薛青怜手中的卷轴上。
细细的麻绳绑住棉白锦缎,他伸手接过,打开。
卷轴上,墨线纤细,却勾勒出一派重重叠叠的黄沙大漠。
风沙平息,驼铃叮当,商队朝着不远处的砖石城池走去。
画中景致虽好,却不是他想要找的东西。
长睫低垂,谢溯雪微微抿唇。
他梦中所见的,是朵朵金莲,以及那腕带铃镯、身披羽衣的昳丽女子。
那个或许能称得上是他母亲的女人。
见少年久久不语,薛青怜斟酌出声:“你母亲余下的遗物,我会在暗中继续帮忙寻找的。”
思及此,薛青怜望着眼前的谢溯雪,眸中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怜惜。
起初从裴不屿口中得知,谢溯雪是人族与妖族混血时,她还好生惊讶了一番。
毕竟,人族与妖族虽有通婚先例,但也是为世人所不齿。
对谢家这么一个世家来说,更是如此。
并且混血儿由于血脉不能兼容的缘故,还很容易早夭。
眼前少年这般强悍的实力,于修士们而言,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
只是……
想到他的身世,薛青怜又止不住心中叹息。
自小被族人逼死自己的大妖母亲,父亲亦是随之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虽说他名义上是谢家的少家主,但实则也只是一个名头而已。
况且,谢家对他并无什么感情,不过是有意培养他成为最厉害的那把屠魔刀……
“我会保护好阿宁姑娘的。”
乖顺收下卷轴,谢溯雪朝她微笑:“此番倒是要麻烦薛师姐许多。”
“无妨。”
收好纷乱思绪,薛青怜点点头,“宁宁托你照拂,我也放心。”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她能感觉到。
谢溯雪虽然话不多,但脾气温和也格外靠谱耐心。
加之与阿宁同龄,她相信他们二人会相处得不错。
稀里糊涂被薛青怜送出揽月池时,卫阿宁还沉浸在裴不屿所说的酬劳当中。
虽说原身是城主之女,也算是有点小钱,但同裴不屿这种真真有钱的实力派相比。
她只能算个小虾米,属于是小巫见大巫的那种程度。
风牵动池水,水面泛起波光澄莹的涟漪,却也吹得人有些凉。
抚了一把手臂的皮肤,卫阿宁撩眼对上身旁人懒懒散散的目光。
想到方才的鱼魔,她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揽月池中有魔物的?”
“魔物不知饱饥,鱼知道。”
谢溯雪神情寡淡,抬手随意盖上眼瞳:“老伯说,这几日鱼群的食量比往常多了一倍,还死了不少。”
纷乱思绪逐渐汇成一线,脑中似有灵光一闪。
摸了摸下巴,卫阿宁想通其中的缘由后展颜一笑:“我明白了,这只魔物会附着在鱼群上控制它们的食量。”
鱼儿吃饱了却还被迫吃下比自己饭量多的食物,最后翻肚而死。
这只类人的魔物平日就隐于揽月池的鱼群中,借鱼群掩盖自身。
即便是饿了,也完全不用担心进食问题,因为自有守池人来喂鱼。
死了几条鱼而已,不会有人在意的。
也难怪裴不屿会收不到合欢宗有弟子受伤的消息。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卫阿宁却又有了新的疑惑:“既然这缕魔气并非先前说的那个,那我们在授业堂遇到的那缕魔气,说不定就是另一只魔的?”
那点魔气会隐藏,同这只魔物的行径如出一辙。
她生得俏丽讨喜,平日惯挂着乖巧笑容。
这会凝神思忖收起面上表情时,倒是有几分肃杀霜雪的拒霜花模样。
放下挡住刺目日光的手,谢溯雪勾唇浅笑,脑袋微歪:“谁知道呢。”
还在想着方才遇到的魔物,等卫阿宁回过神时,少年的身影早已消失。
可能是刚刚岔路时分开了。
卫阿宁也没多想,转身往住所处走。
马不停蹄查了两天的魔气,她也有些累了。
双手交叉,卫阿宁伸了个懒腰,眼眸轻眯。
该回去好好歇一下,睡个舒舒服服的觉。
日光熠熠,光斑在方砖上跳动,映得细碎草叶上的水珠闪闪发光。
小道旁的花木沐浴在金乌璀璨光芒之下,一派生机昂扬的模样。
踩着方砖中心往前走,卫阿宁迎着风,深深吸了一口带有草木气息的空气,心情舒畅。
纸人在耳边小小声欢呼:“阿宁!你刚刚好厉害!”
那书册厚得几乎都能当砖头砸晕人了,她居然还能翻到那只魔物资料所在的准确页码。
卫阿宁朝它摇头:“并非我厉害。”
充其量,她不过是从书上找答案罢了。
就算她找不到鱼人魔的心脏所在,谢溯雪本身也完全有实力解决那只魔物。
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轻巧踩中前面的那一块方砖,卫阿宁双手背在身后,抬眼透过叶片缝隙看向不远处的弟子屋舍,“基石碎片一事,从长计议吧。”
谢溯雪将那佩环藏得那般深,她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
指腹摩挲腰间香囊,卫阿宁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研究出这个法器的唐箐前辈,真是太厉害了。
同样都是天资聪颖,而谢溯雪只会在魔气纠缠她时一惊一乍地吓唬自己。
再看看唐箐为她指路时温和得恍若春风拂柳的待人态度。
卫阿宁不由得摇头叹息。
大家都是人,怎么人同人之间的差别就这般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