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不管什么时候来,看到的都是挤挤攘攘的人头,不过今天的人格外多。
城隍庙前是一个长宽约摸十丈大小的方形广场,距离庙门较近处是一个巨大的方形青铜鼎,上面雕刻着狰狞的兽纹。
广场四周的摊贩也比上次他们看到的多了一倍不止,各种奇淫巧物琳琅满目。
反正闲着也无事,谢书臣一把抓住戚雪婴的手腕,“走,咱们也去逛逛,你可别小看这些小贩,很多精巧的小东西都是在民间艺人手里。”
戚雪婴被他带着往前走,手腕旋转挣脱出来,“你自己去看吧,我去前面的凉亭等你就行。”
“来嘛,一个人待着多无聊啊。”谢书臣直接抓着她的手指,十指紧扣,他手指凸起的骨节摩擦得戚雪婴手心发痒,眉头微蹙,表情严肃道:“放开!”
发现有许多暧昧的目光投在二人身上,她耳尖微微发烫,薄唇紧抿。谢书臣笑得像只狐狸,“别动别动,好多人都在看你呢。”
挣扎的手指蓦地僵住,谢书臣下唇唇中的黑痣随着笑容漾开,正如他此刻荡漾的心情,心间得意又甜蜜。
一黑一粉,一高挑颀长,一沉静如霜,宛如一对热恋中的壁人。
戚雪婴被谢书臣带着在各个摊子前打转,看到什么他都想买,被戚雪婴制止了。
“这个你又用不着,买它干嘛?”
“这个好看,买来放着也行啊。”
戚雪婴无语,看他又拿起一根玉簪,上面雕着一支粉色合欢花,“这是女子用的,你也要买?”
谢书臣扭头问她,“对啊,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戚雪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一身粉裙再戴个女子的粉簪,也不差那个。
她道:“你开心就行。”
“行,那就这个吧。”他付了钱,突然一截粉色广袖从戚雪婴脸侧划过,头上一沉,什么东西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
“你...”看着谢书臣空了的手心,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摊主是个四十几岁的老生意人,似乎从中看出了什么端倪,笑眯眯地看着二人,“小郎君好眼光啊,这根簪子与这位姑娘甚是相配。”
看到戚雪婴脸上的一丝羞恼,摊主打趣道:“二位是新婚吧,你们感情可真好啊,这位郎君可真会疼老婆。”
戚雪婴突然一把拽下头上的发簪,扔进谢书臣怀里,嘴角抿出一个冰冷的弧度,“老板误会了,我们只是朋友。”说着转身就走。
暮色渐深,戚雪婴在人群中被推搡着向前,背影笔挺瘦削,头上的红色发带在脑后轻轻摆动。
“你生气了?”谢书臣追上前,解释道:“我刚才没有及时和老板解释我们的关系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别生气了好不好。”
戚雪婴目不斜视,“我没有生气。”
脸上冷得都可以做冰箱了,还说自己没有生气,谢书臣心里闷笑,嘴上却还是好声好气道:“既然没有生气,这个簪子你干嘛不要?”
“我不喜欢白拿别人东西。”戚雪婴抬眸看他,眼中神色难辨,“你我只是朋友,我不想欠你什么。”
她已经欠了谢书臣几条命,已经足够压得她彻夜难眠。
听到她说他们只是朋友,谢书臣不知该喜该忧,至少他们关系比从前更进一步了不是吗?
他咽下舌尖弥漫上的酸涩,扯扯嘴角道:“我重伤在床,你劳心劳力的照顾我,这权当谢礼,你并不欠我什么。”
戚雪婴抿唇不语,忽然从斜里冲出个小男孩,闷头闷脑地撞到她身上,把她撞得踉跄了一下。
“小心!”
温热手掌一把扣住她的腰肢,将她紧紧揽在胸前,两人四目相对,鼻息相闻,戚雪婴怔住。
隔着轻薄春衫,她甚至听到了他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放开。”她突然回过神来,声音清冷如霜,脸颊却隐隐发烫。脑中闪过他躺在床上说冷,把自己扑倒的画面,连耳尖也漫上热意。
谢书臣低头时,她发间如雪似雾的冷香沁入肺腑,少女绷紧的腰肢在掌心轻颤,像握着一捧将融未融的春雪。
“师姐!”流萤的惊叫声从身后传来,戚雪婴心神一震,一把推开他的胸膛。
他喉结滚动俊脸微红,连忙放开手臂,“咳,他没撞伤你吧。”
“没事。”戚雪婴推开他走向一边,眼睫扑闪如振翅的蝴蝶。
流萤走过来,看看师姐又看看谢书臣,刚才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师姐真的和谢公子抱在一起,所以他们现在是恋人关系吗?
想着她就这么问了,“师姐,你和谢公子在一起了吗?”
“当然没有,别胡说。”戚雪婴看着脚下的地砖,“我们只是朋友。”
行吧,师姐说不是那就不是。
暮色四合,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散去。
看着颜色剥落褪色的水傭神像上,和上次看来,戚雪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她扭头的时候总觉得身上落下一道灼热视线,转身再看,身后除了一尊水傭神什么也没有。
大概是她的错觉吧。
“三位,你们来了。”庙门口的红衣婆婆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一身熟悉装扮,看到他们像个老熟人似的主动打招呼。
流萤看到她主动跑过去,“婆婆,天快黑了,您还没收摊啊。”
残阳将红衣婆婆的银发染上一层金色,看着三人,她突然启唇幽幽念出一首诗:“三更煮茶五更凉,是人是鬼莫徜徉;神佛若不垂帘望,魑魅魍魉破阴阳。”
戚雪婴瞳孔微缩,这个婆婆…她唱的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
“婆婆,半月前的祈雨祭祀那天,您参加了吗?”谢书臣突然俯下*身,望着婆婆浑浊发黄的眼珠。
“有许多参加过那场祭祀的人都变成了活死人,您每日在这里摆摊。若是知道什么,还请告诉我们,魂魄离体超过七天,他们就回天乏术了。”
婆婆浑浊的眼珠飘向庙门口,叹道:“都是孽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说完收拾东西离开。
流萤一脸懵懂地走过来,“师姐,那个婆婆说的那些什么茶啊神啊,到底什么意思啊。”
戚雪婴摇头,“不知。”只是听到婆婆这话,她突然想起了秦烈,他们说的欠的到底是谁?
谢书臣道:“我觉得这个婆婆应该知道些什么,只是不知出于各种原因,她不愿意告诉我们。”
“不说我们就自己查。”天色已经黑透,城隍庙终于恢复了它的孤寂清冷。
戚雪婴道:“开始行动吧。”
时隔半月,希望还能留下些蛛丝马迹。
夜色中的城隍庙褪去白日喧嚣,显出几分久经岁月的破败和荒凉,月光在广场的石砖上镀上一层银霜。
谢书臣指尖燃起灵火,火光照亮三人凝重的面容,他们低着头沿着广场四周摸寻。
像这种多人中招,肯定是有什么阵法之类的,不可能无缘无故。
戚雪婴闭上眼睛,凝神感受四周的灵力波动,发现东南角传来若有似无的暴戾气息。
她来到东南角,看到脚下的一块石砖颜色比旁边略深。
她手指在上头抹过,放到鼻尖嗅闻,一股朱砂混合着人血的味道,好像还有一股苦味,这味道似乎在哪里闻过。她蹙眉一时想不起来。
她又依次在其他几个角落查探,地面果然还残留一些阵法纹路,只是城隍庙每日车水如龙,又被有心人特意抹去,已经残破得看不出原样。
谢书臣看她蹲在地上久久不动,好奇地走过来,俯身时三千青丝落下,从戚雪婴的侧脸划过,桃花香气盈人,“你发现什么了?”
戚雪婴微愣,随后面不改色摇头道:“暂时还不确定。”
她起身离他半步远,拔出欺霜剑,根据脑中的记忆,剑尖点地在地面勾勒,不多时一副完整阵法图纹跃然地面。
“这是...”谢书臣没有注意她的退避,看着地面嘶了一声,“这是九阴摄魂阵?!”
合欢宗虽然主修情爱一道,但是有个汗牛充栋的藏书阁,原身是个热爱学习的好少年,经常去里面翻阅各种典籍,博览群书。
流萤突然指着正对庙门的水傭神像,“你们看!神像脖子上缠着的红绸,上面是不是有符文?”
戚雪婴剑鞘轻挑,红绸应声而落。
暗红色的符咒在月光下泛起诡异光泽,竟是掺着朱砂的人血所绘,和方才他们在地砖上发现的一模一样。
只是地砖经过半月,已经看不出原样,这红绸上面像是新绘的。
谢书臣突然闷哼一声按住太阳穴,那些扭曲的符纹在他眼中开始蠕动,化作万千血色小蛇,像是要钻进他的脑子里。
“别看!”
戚雪婴广袖翻转遮住他的眼睛,“这是摄魂咒。”并指射出一道火光,红绸瞬间被火舌湮灭。
她袖间的霜雪冷香冲淡了谢书臣鼻腔的血腥气,让他神智清明了不少。
谢书臣的声音从她袖子里传出来,听起来瓮声瓮气的,“这个红绸,那天我们来看的时候明明就是普通的红绸,难道是有人做了手脚?”
“吱呀——”
庙门侧间突然开启,提着灯笼的老庙祝佝偻着身影走出来。
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在他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陈伯,半月前主持祈雨的仙师...”流萤话未说完,老庙祝浑浊的眼珠突然转向谢书臣,“这位公子好生面熟。”
那天他们来城隍庙,三人和他明明都是见过的,现在突然说谢书臣面熟,是何意?
“老人家。”戚雪婴踏前半步挡住谢书臣,“半月前那位仙师做法时你可在庙中?”
老头不语,像是看着谢书臣发呆,又像是在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