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等再见到,梁桉觉得自己还是鲁莽了。
“你先看看。”江浔把手机递给她,发动引擎的时候淡声提醒,“安全带系好。”
车里有好闻的男士淡香水味,提神醒脑,令人精神一振。
梁桉伸手接过,车窗外是不停后退的高楼,她却捧着手机六神无主。
屏幕上,老爷子下午发过来消息——
【跟你说的那个阿姨,之前在你李爷爷家照顾,手艺忒好,他们家做饭的时候我天天隔着院子都流口水,结了婚就要有结婚的样子,不能跟以前一样住在公司,跟没家的人一样。你刚回来,小桉丫头工作也忙,就让她每天给你们做顿晚饭,每周打扫三次,也不住家打扰你俩,说好了从下周一开始,你到时候跟门卫交代一声,顺便把密码告诉人家。】
【这个阿姨抢手得很,我专门找人让你李爷家孙子提前一年进幼儿园了,好容易排上的档期,你可不能赶人家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江浔问:“看完了?”
“啊……”梁桉脑袋发着懵,只觉手里东西烫手。
路口红灯,江浔踩了刹车把手机抽走,看她一眼,“吓傻了?”
“为什么?”
“是周末那天爷爷发现什么了吗?”
“是我没考虑周全。”
江浔住的小区安保严格,外来车辆一律不许入内,住户都是私家车进出,梁桉去的时候是跟门卫提前打过招呼,安排了待客摆渡车接送,但SA是步行进出的。
他们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梁桉刚好收拾完衣服坐车出来,就这么不凑巧的被他们看见打了车。
老头鬼主意多退休了也闲不住,一听眼线汇报的情况,当下脑洞大发判定他们感情不好分居,就搞出这一通。
如果不配合,按照之前打底半年的相亲名单。江浔猜得出,江振海一定会列出几百项感情修复清单,以各种方式‘监督’他们完成。
“那怎么办?”当头一棒下来,梁桉如临大敌,“如果阿姨去你家,我们演戏的事不就彻底暴露了。”
每周三次打扫还好,起码准备准备东西,或者从她家里打包点儿也不是不能伪装。但每天做晚饭,下了班吃完饭再走,这对她实在不现实。
他们的合作一开始就很坦诚。
她为了搪塞家里催婚,求个安静;
他为了家里老人身体,求个安心。
原本是划分好界限各取所需,现在这个慌却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
“也不是没有办法。”信号灯转绿,江浔踩了油门。
梁桉病急乱投医,下意识问:“分公司那边,你还能再回去半年?”
问完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梳理逻辑劝慰自己,“之前你在分公司的时候什么也没发生,现在见过面爷爷肯定也相信是真的结婚了,你如果再回去半年,等时间到了直接离婚,我们的事不会暴露,爷爷那边你也好交代,确实一举两得。”
江浔瞥她一眼,忽而道:“不能。”
不是这个还能有什么办法。
梁桉收了声音看他,“那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你搬过来住。”
短暂的沉默后,他说。
面对超出正常范围的提议,正常人的第一反应不是荒唐,是觉得无语。
“这时候就不开玩笑了吧。”
梁桉回他,只觉得比冷笑话还冷。
江浔没多言,轻抬下巴,示意夹层里的文件袋,“我写了合约,你看看。”
文件夹就放在眼前,牛皮纸的袋子上绕着规规整整的密封圈。
梁桉没拿文件,反倒若有所思叫了声:“江总。”
“嗯?”
梁桉犹豫着措辞,“……你不是对我一见钟情才跟我结婚的吧?”说到最后她眨了眨眼,着急摆手,“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你想太多了。”
“那孤男寡女的,我们更不可能住一起啊。”
而且跟赵晗住得好好的,搬过去跟他住,她又不是疯了。
“不是真的一起住。”梁桉这么想着,江浔再度开口,“只是当舍友,假装同居而已。”
“在原来合同的基础上,我再过户给你一套房子,西北四环的独栋别墅,卖了还是自住随你处理。”
当初闪婚本来就也不是为了钱,见长辈算举手之劳,之所以接受报酬,也无非是人情最贵,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欠人情,也不给人情。
这样的合作最高效,也最简单。
当初梁父去世林音受了打击,看着女儿那张和已故男人相似的脸,她无法忍受,掏了抚养费,把人送到爷爷奶奶家。
等再见面,是骨折必须修养,对舞蹈生来说,这不是小事,因此又被接回母亲身边。
但那时候林音已经再婚,自己左右成了外人。
住在别人家里的滋味不好受。
她有家,钱和房子再重要,也不能跟个陌生男人同一屋檐下牵扯。
从国贸到三里屯,一路灯火通明,入夜了,建筑成了影子,给人浮在水面上的幻觉。
梁桉看着他夜色里清隽的侧脸,果断利落的一个人,按照跟林音的相处推测,她大概率没办法跟这样的舍友和谐共处。
她含糊推辞,“我没有办法立刻答应你,这也不到周一,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办法,我们都再考虑考虑吧。”
说完就解了安全带推门下车,谁知道江浔也跟了出来。
没见神色有什么波动,仿佛就是再自然不过问了句:“还有几天,你慢慢考虑,周日前给我答复?”
“……好。”正纠结着,余光瞥到赵晗从便利店拐出来,梁桉心底抓狂,电光火石间,一掌把江浔推进副驾驶,结果自己脚下一软,也跟着踉跄栽了进去。
江浔没反应过来,后背就闷声撞上内饰。
不大的副驾驶座挤了两个人,稍微一动,冬装萃蔡作响。
“你干什么?”
“嘘!别说话!”
“你起来。”
“我不能起来!”
“梁桉。”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是见面以后,江浔第一次叫她名字,他心情复杂,看她探头探脑盯着窗外,一边盯一边说:“之前说的那个朋友!要是让她看到我们……”
梁桉急得猛侧头,两人恰好动作相对,扭头时唇角不小心蹭到了什么。
柔软、温热、蜻蜓点水。
两人明显都僵了下。
梁桉终于意识到现在状况有多荒唐,猛收回撑在靠背上的手,掩耳盗铃道:“那我就,就……完了。”
话音落地。
车内气氛寂静到诡异。
这份诡异一直持续到家门口,梁桉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都没敢开门。
因为祸不单行。
今天中午赵晗跟她发消息有个乐队想找她编舞,聊了聊说想看看之前的demo,梁桉说U盘在自己房间书桌抽屉里,让赵晗去拿,完全忘记自己上周末从南锣鼓巷回来,一股脑把结婚证和U盘塞到一起的事。
等想起来为时已晚,只敢默默问demo发过去没有。
赵晗说搞定了,剩下的等你回来再说,但剩下的是什么,梁桉不敢细想。
进门的时候,赵晗正在敷面膜,长腿搭在桌子上,脚边是刚吃完的关东煮,见她进来就“诶呦”一声,“这是谁啊,已婚人士,我怎么没见过呢。”
梁桉放下包,举手投降,“我老实交代,您好好说话,给您鞠躬了。”
“结婚半年连知情权都没有。”赵晗把面膜扯下来,“我可不敢让你交代。”
“之前想说来的,这不是你跟那谁关系复杂,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噢!那还是我的错喽!”
果然开始阴阳怪气,梁桉拿出杀手锏,“赵女士,你跟那谁的事,我不光没有知情权,还在公司给你打掩护了。”
“我那是猪油蒙了心!把前男友睡了嫌尴尬,性质能一样吗?”
不愧一条裤子长大的……
一个瞒着对方跟人睡了。
一个瞒着对方跟人领证了。
不过两相比较,还是后者情节更严重。
梁桉性子务实,既然敢领证,肯定是过了层层考量。
但朋友是什么,那就是只要不违法,别的只要知情权,她当然得好好审问审问。
赵晗话锋一转,“说说吧,结婚证上那位,何方神圣啊?”
“机场蹭年夜饭那回,去的就是他家。”梁桉幽幽叹息,把从芝加哥到极客的尴尬往事一一赘述,包括合约。
听完这一长串,对面人虎口卡着下巴,拇指在脸颊上轻蹭,装模作样扮起福尔摩斯。
梁桉对上她表情,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你这是什么眼神?”
“世界真小——”
赵晗一脸神秘兮兮的,“小梁子,你知道爱情是怎么产生的吗?”
这人自从当画手,给她一个支点,地球南北极都得谈上恋爱,只好笑道:“脑子有病?”
“漂亮——”
画手的本能驱使,赵晗跟饿死鬼一样,恨不得冲进梁桉脑袋里面掏素材,“你再给我讲讲呗。”
“不开窍的职员和工作狂的霸总,先婚后爱,多带感的故事。”
梁桉没好意思说,刚刚就在你眼皮子底下,都带感到差点儿亲上了。
她严词拒绝,只绕开话题道:
“你少来,我可不想被你画进漫画里。”
“而且,你现在这关注点是不是跑的有点偏。”
“虽然是因为熟人认识的,但你就这么放心跟他领证?”赵晗敛了玩笑,眉头皱着,“不怕被骗财骗色?”
“我身上能薅出来的羊毛还比不上他的头发丝,至于骗色……那他还不如买个镜子来得直接。”梁桉摇头说道。
“骗不了色?”赵晗觉得荒唐,“咱们虽然不用脸赚钱,但不代表咱没有脸啊,你难道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吗?”
毕竟对面的人,眼似秋水,乌发如瀑,肌肤如玉,美得浑然天成。
要不是不想跟林音扯上关系,梁桉就算不当演员当模特,也够日进斗金。
梁按:“……”
知道不是骂她,但听起来,总感觉怪怪的。
而且她现在哪还顾得上这,这一天过得跟打仗一样,尤其刚刚在楼下。
临走前,他用再淡然不过的语气说:“很抱歉,可能这个建议有点唐突,但还是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
江浔游刃有余的,他待人接物你都挑不出毛病,但越是轻飘飘就越让人觉得抓耳挠腮,好像心怀不轨的人是自己。
“……又不住一起,没有机会骗的。”梁桉垂头丧气道。
至于身背嫌疑的人。
这会儿正在家里开跨国会议。
欧美市场现在由分公司那边单独管理,但基于品牌统一的考虑,还是有不少决策需要在他这儿走个程序。
食品生产流程长,2月份的情人节,12月就得提前定方案。
屏幕上是明年节日的营销方案,内容简单,白纸黑字:【失误的吻】还配了两个小熊黏在一起的示意图。
?
江浔盯着屏幕半天,什么失误不失误,哪有人亲一下就能在一起,连基本的逻辑都没有,这什么破提议!
“这就是事业部给出来的方案?”他问。
叶钧:“江总是有什么建议?”
“我没有什么建议,这文案太无聊了,重写。”
“怎么会,这可是我们部门女同事选出来的,全票。”
“你们部门审美怎么回事,还有产品造型也不行,也换掉。”
“目标人群就是我们部门的这些人。”
“换不了。”叶钧耍起赖,独立事业部之所以独立,那就是拥有自主决策权,别人怕江浔,他可不怕,搞市场的上哪找不到工作,更何况他是个护犊子的人,说他可以,说他部门的人不行。
“两天后我要看到完整的策划案,其他的你们自己决定。”江浔抬眼看到沙发上的呆头鹅,表情蠢得要命,比屏幕上的熊还蠢,他眉头轻皱了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