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

出租车磕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发出难听的声响，驾驶位司机烦躁的咒骂声和车身的颠簸，将霍冽从短暂的浅眠中拉回现实。

霍冽又梦到了外城区沦陷为污染区那晚，自那以后，当时的情景就成了一个魇频繁搅进她的梦里。

“这些人尽拿钱不干事，平民区的人就不是人吗，这边的路都多少年了也不见修，日报上倒是天天在吹联邦政府的道路规划，吹那么多也还是这个鸟样......苦了我前段时间才修的车......”

出租车司机还在发泄着对联邦政府的不满。

霍冽的思绪却已经飞远了。

后来霍冽大致了解到事情的经过，说是有一个污染极严重的污染种出现在了外城区，污染迅速蔓延并包围了整个城区，城区里没任何能力的平民很快受到污染侵袭，有部分人开始被污染并发生异化。

霍冽的母亲和父亲那时候已经异化了，靠着执念硬生生抗住了污染区的精神干扰，把她送到了白塔救援列车前。

其实普通人只要没有完全异化还是有救的，但城区完全沦为污染区后，进来的人就没那么容易出去了。对于白塔来说，成年的普通人早已不具备觉醒的条件，花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救助一个城区的人是不值当的，所以救援列车上只接收还有机会觉醒的小孩。

虽说是经过，但也都是些没头没尾的新闻，那些媒体仿佛是串通好的一样，每家媒体对那件事的开篇都是——xx年xx月xx日外城区C5区遭受污染程度严重的污染种袭击。

对污染种的具体来历闭口不谈，霍冽翻遍了网络上谈论这件事的论坛和网站，都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说法，倒是明确知道了两件事——一件是污染种不会离开自己所在的污染区，另一件是污染种袭击C5区那天，城内所有贵族早就提前收拾东西跑了。

一切隐瞒和巧合都在向霍冽表明，C5区遇袭压根就不是官方口中所说的意外，可直到C5区遇袭这件事逐渐沦为所有人的饭后谈资，她都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霍冽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将目光投向车窗外，不打算再想这些陈年旧事了，等什么时候她亲自去一趟白塔资料室，看看能不能查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窗外的平民区被高楼林立的建筑物排挤在主城区最边缘，人造太阳光这种奢侈品是不会照到平民区的，入眼的楼房蒙着一层灰扑扑的尘，每栋超过两层的楼房都超出了它的合法面积，超出的部分摇摇欲坠地挂在楼房边缘。

墙面上张贴着厚厚一层广告单，常年照射不到阳光的情况下，这些湿哒哒的广告单上，爬满了不知道是苔藓还是霉菌的微生物。

这种房子在平民区多如牛毛，也早就被白塔政府列入危房，不日拆除。

“女士、先生，买一朵好运花吧，今天一定会好运连连的！”一个穿着灰色亚麻长裙的小女孩，追着过来过往的人推销着篮子里的手工彩纸花。

“oh，shit！这周的20联邦币又打水漂了！”一个胡子拉碴、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满脸怒色地撕烂了手中印着“联邦彩票”的纸张。

“姐姐，我好饿......”破败的危房挤着蜂巢似的房间，三十平米不到的房间里又挤着一家八口，母亲作为唯一的劳动力病倒在床，年幼无知的孩童蜷缩在烂布床垫上忍受着饥饿。

......

平民区里正在发生的这些事，都事无巨细地传入霍冽的脑子里，当然只要她想，她也可以完全屏蔽掉这些嘈杂，不过霍冽已经习惯时时刻刻放出自己的精神感知力探查周围环境。

霍冽还没完全觉醒的那时候，公会论坛上但凡刷新B级以下的任务，她都是第一个接取任务的人，甚至因为接任务几乎没有闲隙，在公会论坛上还出名了一段时间。

在第一次清理任务中认识的【冕雕】，问过霍冽为什么不接B级以上的任务，被她以年龄尚小经验不足糊弄了过去，他一直以为霍冽是个刚觉醒没多久的B级哨兵。

没人知道她其实是个还没完全觉醒的哨兵，直到霍冽后来有一次冒险接了B级任务。

公会论坛里的任务，分为B级以下的任务和B级以上的任务。B级以下的任务又分很多种，有非危险性任务和危险性任务，当然非危险性任务的报酬往往不如危险性任务，霍冽接取的任务也往往是后者。

危险性任务多是污染区清理任务，B级以下的污染区是低阶污染区，里面存在一定数量的污染种，哨兵和向导的任务就是清理掉这些污染种。

而B级以上包括B级任务则是高阶污染区，都是危险系数极高的清理任务，污染区里不只有污染种的存在，还有另一种存在——白塔后勤部的研究员将其称之为“熵之眼奥比琉斯”。

普通污染种都是被污染侵蚀异化的人类、动植物，在污染区里它们会维持着还是人类、动植物时的行为习惯，生活在污染区的污染种们，体内会凝结出一种眼球大小的能量玉石，只要能量玉石存在在它们体内，这些污染种就不会彻底死亡。

只存在B级以上污染区的“熵之眼奥比琉斯”，是被污染区选中的“身体”，拥有自我意识、能读取并理解人类的思维，污染区里的污染种都是既是它的食物，也是它的“子民”。

“熵之眼”的意志即代表污染区的意志。

和普通污染种一样，“熵之眼”体内也会凝结出与能量玉石性质一样的能量水晶。不一样的是，普通污染种的能量玉石一般存在于它的“脑子”里，“熵之眼”的能量玉石可以存在于它身上任何地方。

以防万一，霍冽当时在公会论坛上，找的还是进出过B级以上污染区经验的团队，【冕雕】还调侃她对自己太没信心、太不把他这个身经百战的B级哨兵放在眼里。

B级及以上的污染区里危险重重，哪怕一个经验十足的S级哨兵孤身进入，都不一定能够活着出来。多数野生哨兵向导都会选择和他人组成临时团队一同进入污染区，不像白塔哨兵士官和向导士官，以及为贵族做事的哨兵向导，一般都有较为安全固定的团队进入污染区。

临时团队里的人鱼龙混杂，大部分人的目的都是尽可能拿下更多的能量玉石，以及“熵之眼”身上的能量水晶，所以经常会发生一个团队里的人，为了能量水晶的归属开始互相争夺的情况。

也有一部分人专做黑市的买卖，以此获得更丰厚的酬劳。通过黑市发布任务的交易人多是隐藏身份的贵族，为了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或者满足自己的变态乐趣，会要求赏金猎人从污染区带出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这种人往往会为了完成任务而不择手段，是被联邦所有野生哨兵向导都避之不及的赏金猎人。

一般的临时团队会谨慎同意代号看起来比较生疏的野生哨兵，降低赏金猎人混入团队的风险，也有人数不够的临时团队，不得不抱有侥幸心理同意这类野生哨兵的入队申请。

因为高阶污染区的入口基本上都被白塔士官把守着，白塔为了所有哨兵向导的安全着想，规定进入污染区的哨兵向导不得低于6人。

当然赏金猎人也有自己的手段，他们会在论坛上养代号刷存在感，让有的临时团队防不胜防。

霍冽第一次接B级任务，就让她碰到了赏金猎人。

在高阶污染区里，没有白天只有黑夜，但霍冽看公会论坛上的经验帖里说，S级的污染区是存在昼夜更替的。

而且在所有的高阶污染区里，时间都流逝得十分缓慢，一个小时的时间相当于外界的一天时间。

团队里那个隐藏起来的赏金猎人，趁着霍冽他们休整的时候，把污染种群引来并包围了他们休整的区域，大量聚集的污染种同时也引来了准备进食的“熵之眼”。

那次任务一共进去了6个人，活着出来的只有霍冽和【冕雕】、以及自那次任务后结识的【大白鲨】3个人。

经过那次任务之后，三个人说是生死之交都不为过。

而【冕雕】也知道了霍冽是个还没完全觉醒的哨兵，对她的隐瞒表示理解但仍然“伤心欲绝”，除非霍冽请他去白塔疏导室做一次精神疏导。

自此以后，霍冽便养成了时刻释放着精神感知力探查周围环境的习惯。

一开始释放精神感知力超过一个小时，霍冽也会因为感知过载头痛欲裂，但她每天释放精神感知力的时间，都会比前一天再多个十几二十分钟。

久而久之，她的感知阈值不断被刷新，终于在真正觉醒为哨兵那天，做到自如释放精神感知力。

立着“沙保区”的城区区牌左右两边的街道，被废弃垃圾堆积得水泄不通，出租车司机迫不得已将车停在了区牌前，嘴里自言自语地抱怨道：“看看这些垃圾都在这堆了快一个月了没人管，街道办也都是些吃干饭的.....”

霍冽按照计价器上的价格给了司机五枚联邦币，便下了车，出租车车尾气卷起她脚边土黄的尘沙驶离城区。

路过那个卖手工彩纸花的小女孩时，霍冽停住脚步，“多少钱？我全买了。”

破旧的亚麻裙松松垮垮地挂在小女孩骨瘦如柴的身上，她看见霍冽那张英气的脸，怔愣了几秒便立马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回道，“一、一个联邦币就行。”

霍冽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只淡粉色的蝴蝶，下意识从小女孩手上的篮子里随手挑了一朵粉纸花，在她手心里留下三枚联邦币抬腿就走，却被身后的小女孩拉住了衣襟。

“帅气姐姐......这些花你还没拿走，而且还多给了两枚联邦币......”

“我只要这一朵就够了，剩下的花......就当我买下来送给你的，希望你能从这些好运花上获得好运。”霍冽眉梢微挑，笑眼乌浓，向她举了举手中的粉纸花。

衣襟从小女孩的手中滑落，她蜡黄的小脸此刻红扑扑的，那个帅气姐姐有一双特别的深蓝色的眸子，仿佛有着某种神秘的诱惑力。

小女孩攥紧手中三个联邦币，决定以后每遇见姐姐一次都要送她一朵彩纸花。

......

这次的A级污染区位置被发现在贫民区以北10公里的水域区，霍冽去到了“水和”地下酒吧的停车场，在厕所里换上了夜视服，把双眼的瞳色遮掉后，单手从口袋里掏出黑色的覆面戴上，骑上自己前段时间买的机车赶往污染区。

“嗡、嗡嗡——”

机车轰鸣声响彻整个地下通道，灰暗的通道里被车灯一路照过去，能看到无动于衷地躺在两边的流浪汉，和面目狰狞着用头不停撞墙的瘾君子。

渐渐地，可以看到前方有一处亮光。霍冽加大马力冲出地下通道，进入地面上的正常交通道路。

路边不再是濒临倒塌的建筑物，而是堆积着味道怪异的工业废物的荒芜空地，光秃秃的空地上看不见一丝杂草。

直到一座灰白色的哨塔出现在视线里，霍冽抬手看了看戴在手上的通讯机，还有差不多二十分钟到三点，塔下站着这次临时团队里的所有成员，她的眼睛从熟悉的【冕雕】、【大白鲨】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停在一个陌生的身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