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肉热腾腾、油润润，满满一大碗看着就诱人。
李修坐在桌前，右手拿筷子夹肉放进嘴中，丰腴的肉香让人精神一震。
肥的地方入口就化，润而不油，吃得出甜香又丝毫不腻；嚼一嚼瘦的猪肉，肉块久炖的肉汁香混合着表面被煎过的焦香一起往喉咙里滑……
这碗红烧肉肥美中透着醇厚，让人忍不住想一直吃下去。
“好吃！”
李修看姜玥，又放下筷子，默默咽下嘴里的红烧肉。
姜玥侧着坐在桌边，注意力还在小灶那边的陶锅。
她转头看李修，“你吃嘛，不用等我。”
话说完，她也坐正回来，拿起筷子夹肉吃。
李修点头，端碗，用筷子扒了一小口米饭进嘴里。
他不动声色看着姜玥，确认对方真的开始认真吃饭了，才又夹第二口肉。
——主人家不吃，自己先动筷，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
只是得承认……红烧肉真好吃啊！
没有腥臭味，更没有浓重的料香味，浑然天成、独具一格的好吃！
李修心里笑，嘴上加快了吃米饭的速度。
两口把米饭吃出了一个坑，他放下筷子用红烧肉碗里的勺子盛肉到自己碗里，又狠狠浇了一大勺肉汁。
——暂时忘了自己的吃相吧，上次姜玥就是教自己这么吃的。
姜玥吃了两口就放下碗，她觉得葱烧豆腐差不多了。
“嗯？”李修看她起来，也赶紧放下碗，“我帮你。”
他饭没咽干净，说话时嘴里还含糊着。
“不用不用……”姜玥已经快他一步，先拿了抹布。
她掀开锅盖放一边，又转头找空碗碟装菜。
李修看她，“别找了，没了。我来吧。”
他从筷筒里拿了四根筷子，左右手各两根，直接架着陶锅耳朵就要端起来。
“小心！”
姜玥倒是比李修还紧张，后退几步不敢靠近，就怕自己什么动作惹得他一个手不稳就翻了锅。
李修走得很慢，他低举着陶锅没着急放，“姜玥，抹布垫一下。”
“好好好。”
姜玥快步冲过来，几下把抹布叠好放在桌上。
——李修做的这张小竹桌轻便好用，她平时很爱惜，一点不想烫坏了桌面。
……
“哒哒~”，姜玥拿起筷子，以挥指挥棒的方式敲了下陶锅边，“葱烧豆腐！”
看李修看自己，她才觉得有些尴尬——是了，古代人李修大概不太能明白自己表示高兴的语气词和动作。
“吃饭吃饭。”
姜玥恢复若无其事，赶紧吃饭。
“吃豆腐，李修，也尝尝你爱吃的豆腐。”
姜玥眼神示意李修夹菜。
李修点头，二人一齐伸筷子。
陶锅里的汤水已经不沸了，但上面还飘着热气。
斜切的葱段和两指宽的豆腐条混杂在一起，俱裹了层粘稠发亮的浅黄色酱汁。
说实话，菜色看起来比较普通。
不过……豆腐和大葱只是很普通的食材，姜玥做的也是家常小菜。
不需要太严苛。
再说了，姜玥每次做菜都能做出新意。
李修夹了一筷子豆腐条放进嘴里——豆腐口感滑嫩，内里水嫩又滋味丰富，因为加了红烧肉汁，故而能同时在豆腐里吃到葱香和肉香。
再夹一口葱段——用油煸过的葱，香味浓郁不呛人，细品还微微带着点甜口。
豆腐本身味道寡淡，要想做得好，得需要其他调料来借味。平民吃豆腐的方式大多简单，好饭馆则做得花里胡哨，豆腐常常没了本味。
——所以，按照李修对好吃的豆腐菜的印象，他原本以为姜玥会把豆腐和猪肉、鸡蛋等一起做。
可姜玥今天做的这道葱烧豆腐，细滑鲜美。鲜豆腐条被葱烧之后，不止裹满了葱香，还被激发出了独特的豆香味
“我以为豆腐至少要搭配鲜鱼一类的好食材。”
李修声音里透着愉悦，他又夹了一筷子豆腐细品，“很好吃，和我之前吃过的都不一样。”
姜玥看他一眼，忍不住发出一声：“嗯？”
——真的吗，不信。
只是豆腐而已唉，李修这话说得……像是个第一次吃粗粮饽饽的皇帝。
啧……她量入为出，平时吃得素，今天觉得猪肉和豆腐好吃，当然是因为这些本来就好吃！
李修嘛……反正他应该能掏得起顿顿吃肉的钱。
搞不清，也不知道到底他是没吃过好东西，还是味觉真的有点问题。
姜玥腹诽吐槽，脸上当然还是热情又开心的笑，“豆腐要趁热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用筷子屁股指了指陶锅旁边装米饭的大碗，“觉得好吃……你就多吃点，米饭还有呢！”
李修不再说话，默默吃饭，心满意足。
————
吃罢饭，姜玥从箱子里找了几块崭新的布巾子出来——这是为李修提前多备下的，此刻倒派上了用场。
李修按照姜玥的安排开始刷锅、烧开水，然后把布巾子放大锅里煮。
姜玥那边几刀把豆腐切好了，就收拾桌子刷碗刷锅——厨房乱是一方面，家里碗碟紧张是另一方面。
今天晚上得点油灯干活了，不止那堆豆腐要处理，还有刚才没吃完的猪肉呢。
……
李修那边把放凉了些的布巾子拧干铺在大簸箕上，又拿了个木盆垫在簸箕下面——姜玥之前说了，要积攒带盐的豆腐浆水给牛补充盐分。
把豆腐两面抹盐，再一片片平铺放在簸箕上晾着。
李修动作不紧不慢，内心却觉得踏实安宁。
在山野荒村专注农事，能让人暂时忘了无影楼里的活计和江湖庙堂的勾心斗角。
天色渐昏暗，门口透进来的夕阳余光越来越沉。
姜玥拿着油灯放在李修身后的灶台沿上，又和他说话：“李修，你是爱吃包子还是馅饼？”
“嗯？”李修侧身，“怎么……”
“看看咱们明天早上吃什么。”
姜玥一边舀了锅里的温水刷菜板菜刀，一边和李修聊天，“豆腐晾着，多加盐，我觉得明天应该问题不大，要是真酸了，我也没办法。只是猪肉不能真看它坏了啊，所以一会儿赶紧处理出来，咱们明天早上吃。”
“嗯。”
李修手上动作没停，一片豆腐被轻轻放在簸箕上。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行吧。
姜玥早猜到他会说这句话，心里定了计划：“那一会儿我剁肉馅，肥的瘦的肉沫子做一大碗肉酱，夜里就用小灶温着。再发点面，明天咱们吃包子。”
“好。”
李修没异议。
——他觉得，再吃一顿红烧肉也行，但姜玥说做包子那就包子吧。
客随主便。
……
姜玥已经把那块带着肥油的猪肉皮焯了水，现在正铺在案板上用刀细细地刮去油脂。
印象里的炸肉皮，应该是纯粹的猪肉皮。
但怎么炸呢……要是生肉或者熟肉下锅，炸糊了也大概不能发泡膨大的。
用菜刀把刮下来的碎肥肉沫子从案板上刮进碗里，姜玥心里还再琢磨炸肉皮的事。
她看看旁边那块打算做馅的猪肉，几刀下去，把案板上的肉皮边缘修得整齐，碎肉皮随手放在了猪肉旁边。
姜玥又想起小时候吃过的老式爆米花，街边有个大锅转啊转，里面大概是沙子或者铁砂，把大米和虾片放进去，很快就会被热砂烫得膨大饱满。
锅转着，老板筛着，手里的大笊篱边捞边抖，爆米花和炸虾片也就出来了。
所以……按照炸虾片的逻辑，猪皮最好也是干干的，然后热油一炸，或许就能嘭起来。
她看了下手里这张大猪皮，这要是干透了，用剪子肯定剪不开。
要再切小，最起码得能放进小陶锅里的程度。
猪皮切完了放一边，抬头竟看到李修端着那个铺满豆腐的簸箕又走了进来。
“怎么又拿回来了？”
姜玥明明看他端着去院里了。
“黄豆会乱跑，不能放地上晾。”李修把簸箕暂时放在竹桌上，又拎了两个长凳出去。
他在屋檐下摆了长凳，又在两个凳子下放了收集盐水的木盆。把簸箕放在长凳上后，他看看还觉得不稳当，又进厨房拿了两个大碗、装了糙米出来，放在簸箕上压重量。
这下稳妥了，不至于被风掀翻，也不会被黄豆扒下来。
……
“搞完了？”姜玥见李修进来，笑嘻嘻的和他说话，“你辛苦啦。”
“小事而已。”
李修看她周围，主动帮忙收拾案板附近的调料和杂物。
“是我买的东西太多，倒影响你休息了。”他说话时，语气没有明显情绪。
天已经黑透，按照上次他们的相处，两人此时应该都已经回各自的房间去睡觉了。
姜玥听出了他的歉意——李修之前强调过很多次，不想因他的来到给自己添麻烦。
“哪有呢。”姜玥停下剁肉馅的刀，“您说这个多见外。我就是给你做几顿饭，比起你救我的事可小多了。再说，这不是咱们一起吃肉嘛，天天吃肉怎么会影响休息……”
李修偏头看她。
如豆的灯光昏黄，勉强照亮大半个厨房。姜玥五官轮廓此刻显得模糊朦胧，只有一双眼睛明亮、水润。
姜玥心思玲珑，为人真诚，相处起来实在舒服。
还有，她的眼睛也很干净。
李修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