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茉抛开手机,头扎到棉被里,懊恼地吼了声。
不知道该不该回复。
她也没资格问对方怎么没换号。
号码用了这么久,换了反而不方便联系。
成年人分手,哪有这么多你死我活,最多是生活里少了一个人,其他照旧。
徐茉假装看不到消息,重新输入号码,获取验证码,登录购票APP,快速买好去藏都的票。
放下手机之前,心里过意不去,又看了一遍那条消息。
已经能想象到陈时琟说这句话是什么嘴脸。
别看着男人清冷,话少。
里子是黑的,说话不留情面,嘴淬了毒一样。
交往两年,徐茉见到过不少他公事公办、直言不讳的时候。
说话那叫一个难听。
陈时琟的损友都好奇问她,就算他长得再帅,这性子和这张嘴,她怎么受得了。
也没什么受不了。
陈时琟也会说一些尖锐的话,奈何徐茉慢半拍,压根没感受到攻击性,反而他感到无奈,等她反应过来被损了,他早变回那个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冷淡人。
所以,除了交往前期有过几次摩擦,后来他们几乎不吵架。
分手那半年除外。
徐茉思绪被打断。
外面客厅小姑妈和刚到家的姐姐聊着聊着,争论了起来。
她靠到门后,听得清楚些。
小姑妈念叨:“今晚不是说去小顾家吃饭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你和茉莉都在家,我当然要回来早些。”
听脚步声,徐木槿应该走到中岛台喝水。
“你和小顾都交往五年了,上次和他们家吃饭,意思也是催你们赶紧把婚事办了,你得上点心。”小姑妈苦口婆心劝道。
徐木槿喝完半杯水,才说:“我不着急,我结婚了,茉莉不就是要一个人住?”
“当然,要不然她和你们夫妻住?不像话。”小姑妈压低声音,“你别总替茉莉着想,你想想自己。”
“小姑妈,茉莉是我妹,我不替她想,谁替?有了新家就怂到不敢见我们的亲爸?”徐木槿板着脸,“我和顾晟都谈好了,你不用操心。”
“你们是聊好了,小顾爸妈的想法呢?心里多少有意见吧?人家当然不会对着你,但人家怎么想茉莉?”小姑妈感觉年轻人就是眼皮子浅,“茉莉如果知道也不会好受。”
徐木槿态度不变:“茉莉是我亲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有分寸,小姑妈你就放心吧。”
小姑妈长叹一口气,姐妹俩一个比一个轴,劝不动了。
“小姑妈,我知道你担心我总紧着我们家会让顾晟他爸妈觉得我们家人事多,不好相处,对茉莉印象不好。”徐木槿放下水杯,拍了拍小姑妈的肩膀,“我会处理好,你别想太多,后天你就回老家了,明天我休息,带你们下馆子。”
小姑妈该说的都说了。
不想争执下去,反而会坏了一家人感情。
徐茉站在门后,心乱得厉害。
姐姐愿意为她做这些,她也不能心安理得全部收下。
那就成了不会感恩的吸血家人。
坐回书桌前,她打开在地铁上看了一半的租房信息。
周二,中午十一点高铁到站藏都。
徐茉脚步虚浮,高反的感觉从半路到现在,愈发明显。
为了赶在约定的时间达到,顾不来太多,直奔酒店,路上给负责对接的同学打电话。
她领到房卡,先回房间。
后面实在撑不住,昏沉沉地睡过去。
醒来时,发现江归悦也到了。
和她一样有了高原反应,躺在床上焉巴巴地处理消息。
“你好点没?要不让前台给你拿氧吸一吸?”江归悦更严重,都戴鼻氧管了。
徐茉坐起身:“我来弄吧,你先睡一觉。”
江归悦也不客气,将制作演讲课件的任务交给徐茉,倒头躺好。
明天导师有讲课安排,两人帮忙制作演讲课件,赶在晚饭前交过去,腾出些时间给导师自己再改一版最终稿。
闭眼十多分钟,江归悦缓过来一些,睁开眼问:“你知道这次参会的都有谁吗?”
徐茉分心回复:“各大高校的专家和学生。”
这样的会,研究生期间参加不少。
她和江归悦从研一混茶歇大饱一顿,慢慢变成和以前师兄师姐一样,扛下师门重任,庇护下面的师弟师妹。
“这次还有别的任务,最近省博在修复一本古籍,修复专家已经恢复一半,要请老郁过去看看内容,给文物做溯源。”江归悦感叹,“老郁的日子也是好起来了,这两年都成业内权威专家了。”
“他们拉了一个群,你猜我在里面发现了谁?”她翻身面对徐茉。
徐茉不假思索:“谢师兄。”
能让江归悦打鸡血的,只有情感八卦。
江归悦:“你和谢师兄那点儿事,我都知道。你再猜。”
徐茉指尖停在键盘上,想了几秒,摇头:“难道最近有新的八卦?”
她没跟上吃瓜的步伐?
“还有国外的专家也来了,他们的随队翻译是陈时琟。”江归悦坐起身。
“你不知道吗?”
徐茉打开手机微信,才看到拉了新群。
十个人,其中一半不是她好友,但一眼认出陈时琟的头像。
一张拍立得照片。
一周年的时候,她对着蛋糕蜡烛拍的废片,他倒是觉得不错,拍下来做头像。
都分手了,怎么还没换掉?
号码不换,头像不换,仿佛一切静止在她删掉他好友那刻。
“你……有他好友?”徐茉问。
江归悦笑笑:“我这人脸皮厚,来之前加了群里京北大学的同级,和他们打听到的。”
徐茉放下手机,沉默地做课件。
一副不愿深谈的表情,江归悦识趣不再问,躺下睡觉。
最后检查一遍课件,徐茉带着U盘去楼上找导师。
敲门等了一分钟,隔着门板听到越来越近的交谈声。
大门打开。
徐茉站得离房门近,一打开,差点和出来的人撞到。
淡淡的洗衣液清香,还带着一点阳光的味道。
划过鼻尖。
感觉……十分熟悉。
以前她最喜欢用脸贴着他的肩头,摩挲柔软的纯棉布料,埋头,再深深吸两口气。
他总无奈笑说,把他当猫薄荷吸。
已经有过心理准备,再碰上陈时琟,她已经没有太大情绪波动。
后退一步,让出位置。
“小徐来了。”郁教授笑说,“来得正好,和你介绍一下。这是克雷斯团队的陪同翻译,也是京北大学的老师,你叫陈老师就好。”
徐茉愣怔。
叫……老师?
陈时琟也是微怔,转瞬即逝,看着她。
或许是错觉,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愣什么,叫人。”郁教授拍了一下徐茉肩头。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他大她七岁,还是高校老师,她叫一声老师再正常不过。
徐茉回神,有点不情愿但很乖顺地叫了声陈老师。
男人淡淡地‘嗯’了声。
徐茉心里腹诽。
交往时,她张口闭口就是直呼大名,哪叫过什么老师。
“好了,我先改课件,晚点儿再聊去看古籍的事。”郁教授接过U盘,关上房门,沉迷学术去了。
门外走廊,两人面对面站着,氛围微妙。
“你倒是挺坦然。”
心里还记得前两天的那条短信,徐茉也不整那些虚的,有话说话。
他们本就不是可以好好说话或者好好叙旧的关系。
陈时琟神色平和,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尾调微长。
他问:“指短信,还是叫老师?”
徐茉脸微沉。
男人心里都知道啊,那还给她发短信干嘛!
“我以为分手了,我们应该有意识地避开对方。”徐茉说,“总是遇见,很尴尬吧。”
“和平分的手,尴尬吗?”他轻笑问。
徐茉盯着他看几秒,不甘示弱,一字一字咬着回:“不、尴、尬。”
交谈短短两句,平静之下是两团怒烧的火,剑拔弩张。
陈时琟是什么人,他不喜外露情绪。
为了面子的徐茉,更不会落下风。
干站片刻,徐茉朝电梯间走起,离开。
“徐茉。”
陈时琟叫住她。
徐茉不动,也不看他,静等他接下来的话。
“我来藏都,是因为工作。”
他的解释简短,直表目的,不做多余赘述。
徐茉回到房间才后知后觉这句话的意思。
不就是警告她不要自作多情吗?
她压根没有!
想到陈时琟认为她对他余情未了,一种被人冤枉的憋屈感堵在心口,闷得发慌,坐立难安。
江归悦打着哈欠,趴在软软的被子里,懒声问:“茉莉你干嘛啊,出去一趟跟吃到闷炮一样,不响声,还闹腾人。”
“没,积食。”徐茉坐沙发上。
“刚才你不在,谢师兄来过,想约你吃饭。”江归悦转达,“去吗?他说我也可以一起,还有其他学校的同龄,都是十人小群项目组的。”
徐茉不想被熟人围观,本打算回绝,江归悦有去的意思,想着一块出门也不容易被误会。
一说蹭饭,江归悦打了鸡血似的。
火速捯饬好自个儿,催徐茉快快准备,不然错过饭点。
吃人嘴软。
去赴约的路上,江归悦已经开始给谢师兄说好话了。
一通夸奖,不带喘。
谢师兄人确实不错,今晚这餐饭结束,或许他们可以深入聊聊。
晚餐结束,谢迎约徐茉去散步。
迟早有聊开的一天,今天是个好时间。
他们沿着某条小路,漫无目的地往下走。
“大家都开玩笑说,到了研究生,大多数都内部消化,以前不信,看来很有可能。”谢迎玩笑说,“如果顺利的话,明年上半年结婚最好不过。”
徐茉对他提的话题兴致缺缺,虽然有想找人发展的想法,但又始终差点儿什么,约饭三个月了,一直没往前迈步。
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步入婚姻,她对此感到不安。
“师兄,我……还需要些时间。”徐茉抱歉一笑。
谢迎停下脚步,认真说:“或许我的这些话有些冒昧了,如果立马步入婚姻对你来说有难度,还希望尽快做出决定。我家里人催得紧,我目前课题任务重,不想被这些烦心事干扰。”
徐茉愣了一下。
难怪文学院的都说谢迎是个学术狂,一心只想搞科研。
“抱歉师兄,我……会认真考虑的。”徐茉已经开始动摇了。
反正大家都无心风花雪月,凑一起过也不赖。
时间差不多,两人折返,和大家碰头。
聚会必喝多,已经有几个罪得不省人事。
江归悦建议说:“这里打不到夜车,要不给教授打个电话,让他们派车来。”
一说打给教授,几人便怂了,明天才是正式会议,他们已经聚了一次,生怕被骂不务正业,谁都不敢给教授电话。
“那……能打给谁啊?”江归悦犯难。
十人群里,那些教授中最年轻的也就是陈时琟了。
年轻人懂年轻人,而且还是陪同翻译,不会真的为难他们。
京北学校的学生提议:“给陈教授打吧,但……我还没加他好友。”
江归悦下意识脱口而出问徐茉:“你还记得他号码吗?”
音量没刻意控制,在场所有人看向徐茉。
那可不要太记得。
但她说记得,是不是有理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