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多治疗手段都不正规,后期收费也比较高,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找我们院的钱主任,时间方面我来帮你安排。”
梁家栋说这话时磕磕绊绊,大概是不习惯背后说人是非。
顾文姝气得直拍大腿:“那王圆圆不就骗了我家,她还是我姨奶奶家的孩子,居然逮着亲戚骗。”说到这里,顾文姝气愤不已,如果不是孔祁一早知道两人来的目的,恐怕都要被骗过去。
听到这句话,梁家栋安慰道:“别生气。”
他的安慰过于耿直,不过顾文姝并不在意,倒是注意到梁家栋在她提起王圆圆时片刻的的愣怔。
“你认识她吗?叫王圆圆,长这样。”顾文姝开口道,还将准备好的照片递给梁家栋看:“我直接和亲戚说她骗了我们,他们肯定不愿意相信,我想了解一下她在医院的风评怎么样,回去把事情说开的时候也好有个把握。”
梁家栋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小狐狸顾文姝和孔祁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这次瞎猫碰上死耗子,来对了。
梁家栋面色犹豫,好半晌才下定决心道:“其实我有个同学认识她。”
梁家栋口中的同学叫华家庆,原本也是第二医院的医生,后来被香江老板挖到了隔壁做主任,前一阵子还升到了副院长。
两人是大学同学,又是同事,哪怕后来华家庆去到其他医院,两人关系依旧不错,下班后偶尔会在饭馆碰到聊上几句,时不时撞见他与王圆圆姿态亲昵。
最初只当是工作往来过密,没有放在心上,后来某次朋友聚会,华家庆带着王圆圆参加,他才得知两人之间的关系。
“我没想到她是这种人。”顾文姝满脸气愤,像恨不得马上冲回去,将人的丑陋面貌揭露。
神态表情看得孔祁一愣一愣的,将被好友背叛演绎到淋漓尽致。
等到人走了,孔祁才竖起大拇指:“顾法医,太牛了,这演技别说是梁医生,我看拿影后奖都绰绰有余。”
“客气客气,问题帮你解决了,记得请我的阿玲河粉”
燥气蜷缩成柏油路上冒泡的水洼,漾着破碎的天光,老式凤凰车掠过水门汀,车铃铛混着巷子深处阿婆家长里短的闲聊,惊起墙根打盹的狸花猫,回到警局已是霞光满天。
“师兄你们跑哪里去了?榆柳河沿岸发现一具男尸。”新来的警员小刘喘着粗气,面上满是焦急:“一个小时前盛副队来技术大队没找到人,脸色可不太好。”
糟糕,忘记这茬了。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被密林吞噬,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臭味,波鞋碾过地面积水,在鞋面上留下一道难看得泥痕
拉起的警界线在地上拖着条长长的影子,不知名动物窸窸窣窣地发出响动,偶尔传来几声低沉的鸣叫,不远处一道又一道白光交错地亮起。
浑身散发着剧烈腐臭的男人,手腕处缠绕的麻绳浸满尸油,在溽暑中泛着油光,让人不禁想到排档门口挂着的广式腊肠。蛆虫从暗红腐烂的皮肉里涌出,在凹陷处聚成乳白色漩涡,微微隆起的腹部上密布着污绿色的腐败静脉网,四肢肿胀宛如一只癞蛤蟆。
最为可怖的还是要属被化学药品腐蚀得焦黑的面部和刺破心脏的尖锐木桩。
盛律清的手中的电筒光束照向来人,视线落在孔祁浅灰色运动衫下摆:“擅离职守去砚海街食肠粉?”
“盛哥,我们是去医院调查王圆圆的。”孔祁苦着脸,辩解道:“上次顾法医见义勇为,认识了第二医院的医生,所以我就求她帮了个忙,谁知道歪打正着得了个重大线索……”
孔祁的话被打断,窦原突然叫起来:“那边是不是有一道车印?”
孔祁后知后觉意识到刚话里的问题,领导耳提面命技术和侦查分开,避免再出现9.7大案那种情况,可他偏偏还拉着人跑去打听线索。
瞥向盛律清快要凝成寒霜的脸,孔祁喉咙像是被像团湿棉花堵住一般,求救似地看向自家师父。
“小孩刚来没多久,之后我绝对好好教育。”窦原深知躲不开,双手举着发誓保证:“听听他们查到了什么线索。”
孔祁瞥了眼两人的脸色,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王圆圆除了陈天阳交往之外,还和医院副院长华家庆保持着不正当男女关系。”
“华家庆?”窦原举着电筒的手晃了晃,从口袋掏出已经卷边发毛的笔记本。
“死者男性,30至35岁,上身赤裸,下身穿铅灰色西装裤。"她半跪在腐尸跟前,用解剖刀尖挑起蛆虫,随手一抻,“三龄期幼虫体长1.2厘米,结合近日气温,死亡时间13天左右。”
“下午我查了医院的值班名单,这位华副院长也已经十……,十三天没有出诊了。”
孔祁惊呼道:“十三天?有没有这么巧合啊!”
“死者的面部和手指都有化学药品灼烧痕迹,右手虎口有轻微茧,无名指有戒指痕迹。”强光手电筒扫过瘢痕丛生的手指,让人莫名想到前几日躺在太平间的女尸,“不过尸体手部的掌茧分布来看,确实符合外科医生特征。”
顾文姝眯着眼,泛着寒光的镊子夹出一根细若发丝的灰色纤维,“等等,死者的指甲缝隙发现根线,材质是三醋酸纤维。”
“那凶手会不会和杀害王圆圆的是同一人?”
窦原的怀疑不无道理,疑似王圆圆抛尸落水的地方发现了男尸,同样的硫酸毁容,对方极有可能还是和她有着不正当男女关系的副院长。
可是两名死者指腹都被硫酸腐蚀,偏生指甲缝里还发现了完好无损的丝线,凶手的意图究竟为何。
“这个问题我暂时没办法回答你。”顾文姝停顿片刻,热气蒸腾而上,隔着纱布口罩将脸蒸得通红,额角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滑下,落下双层白色纱布口罩后留下一道湿印:“死者……,死者腰后有块月牙形胎记,要确定是不是你们说的副院长,可以找人去问一下。”
南海市今年夏季温度居高不下,新鲜的猪肉放在桌上两个小时都带着股味,更何况是死人,气体和高温的共同作用下,加速了腐败速度,十多天前死亡的尸体已开始逐步尸蜡化。
“能判断死因吗?”盛律清开口问道。
顾文姝回道:“死者口唇粘膜、眼睑结膜苍白,十指甲床苍白,现场大量鲜血,初步判断是创伤失血性休克死亡。 ”
顿了片刻,她补充道:“这里应该不是案发第一现场,现场的血迹大多是滴落状血迹,而刺向心脏如此严重的外伤不可能没有喷溅血迹。”
“地面有拖拽痕迹,脚印是四十三码的鞋子,着力点在脚掌,从捆绑尸体的树边一路延伸到河岸,极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盛律清蹲下身观察着血迹走向,指腹抹过树皮剐蹭痕:“三道平行划痕,是捷达车后斗挡板留下的。”
盛律清很快就招呼警员安排人下水打捞。
天色渐渐暗下来,她顶着老式手电筒仔细检查着尸体,虫子不顾一切循着亮光扑棱,找不到方向便撞进眼睛里。周遭温度也没有下降多少,反倒是白日阳光照射后积累的暑气,慢慢蒸腾成潮湿黏腻的雾渗进防护服。
等到结束时,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满脸还粘着蛾虫的翅膀。
顾文姝蜷在面包车后座醒来时,鼻尖是劣质皮革在高温下蒸腾出的化学味,混着勘验箱里渗出的尸腐气息,和后备箱里换下防护服的汗酸味,
一时之间熏得头昏脑胀,她踉跄着推开车门,腿软得像是煮得软烂的云吞面。
夜风裹着肠粉店的豉油香扑过来,远处大排档的霓虹在汗湿的睫毛上晕成光斑。
“顾法医!”孔祁举着健力宝易拉罐冲过来,铝罐外壁凝着细密水珠:“盛哥特意绕到砚海街买的,干炒牛河要趁热吃才够味。"
说完也不等顾文姝拒绝,拽着人便走到临时充作餐厅的杂物间。
老式吊扇在头顶搅动暗流,砂锅粥的热气蒸腾而上,顾文姝的眼睛微眯,享受起白捡来的宵夜。
顾文姝也想不通盛律清在卖什么关子,按照她对这群所谓大院子弟的了解,没有必要将时间花费在她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士身上,至于误会的愧疚,也该是冲着孔祁去。
因为接下来要尸检,孔祁吸取了往日教训,只吃了半饱。
“死者男性,身高175cm,体重145斤,裤子发现大量鲜血浸染,现场未发现鞋子和上衣。”
“死者尸僵已解除,项背部见浅色尸斑,头部多处明显撞击痕迹,腹部以及后背多处淤血点。”
白色的橡胶手套游走在惨白带着青紫的皮肤,利落地报出一串又一串的数字。
死者除了致命伤外,身上还有大量的抵抗伤,长度和深浅不一,这意味着他曾经与凶手缠斗过,可能也在过程中伤到过凶手,在对方身上也留下了痕迹。
“凶手看上去像是临时起意,身材也不是人高马大型,体力上稍有欠缺。”
孔祁的推断无不道理,如果对方是蓄意谋杀,双方体力的差距是重要考虑因素,所以为达到一击毙命的效果,会选择更节省力气的做法,比如用□□或者□□让人昏迷,再进行谋杀。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留下大量痕迹线索,等着警察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