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用贫僧,用的是我,他没有唤她姑娘,唤的是幸千。
幸千努力唤醒的大脑只来得及想到这,因为到这就已经足够让她再次宕机了,她下意识吞咽,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抬起另一只没被抓着的爪子,按在他鼻子上。
肉垫下是带着些韧性的鼻尖,有点冰凉,她按上去就后悔了,但实在不能撤开,太近了,近得她无法呼吸。
她僵硬着出声:“那,那要怎么办。”
话出口后她又后悔了,不对,不该是这样,她应该问的是为什么会不高兴,她闭了闭眼,只觉得太不对了,哪哪都不对,她就要收回爪,爪下的鼻尖却倏地动了动。
一上一下,像是在蹭。
接着是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羽毛触碰肌肤,些微的痒,他说:“碰碰耳朵,便好了。”
轰——
大脑一阵轰隆隆地响,接连不断地,将僵硬的思绪一下击碎。
她连忙收爪,去捂自己耳朵,因为有只爪被用力抓住,她只好用一只爪努力把自己两只耳朵都藏起来。
她碎成一片的思绪试图运作。
所以,这是他的阴谋诡计?他就想摸她耳朵,没有因为划清界限不高兴,这些都没有,就单纯的,想摸她耳朵。
毕竟他对她耳朵的觊觎实在明显,他又一直都很坏,筹谋一下也正常,对吧?
她动了动脑袋,试探着睁眼,却在跟他对上视线那一刻倏地挪开,她感觉自己的毛已经根根炸开,却还是努力去找自己的声音:“莫无,你是不是装不高兴,你就是,就是想摸我耳朵,对不对。”
莫无微微一怔,他看着跟前格外僵硬的某人,嘴角弧度愈加大。他指腹摩擦着手里的爪,毛发内里是温热肌肤。
他指腹一顿,接着五指都按进毛发里:“姑娘想错了,贫僧确实不高兴极了。”
话音一落,手里的爪子立时就要后撤,他稳稳抓紧,又加上了句:“姑娘说贫僧是来抓你的,我们不过是一个抓人,一个被抓的关系,可事实并非如此。”
一直努力挣扎的幸千:……?
但,这就是事实啊!要不是你抓我,我能愿意去佛宗吗!
爪随心动,这念头才起,爪子便一下亮出尖利指甲,莫无看在眼里,他眼眸浓烈情绪一闪而过,接着微微起身,松开手,并将手放在利爪之下。
“起初贫僧确实以为是如此,若是贫僧抓姑娘,姑娘不愿,那便是敌对,因此贫僧受伤时第一反应便是支开姑娘。”
嗯?幸千眨了眨眼眸,紧绷着的爪子开始松懈。
莫无看在眼里,嘴角微扬,声音却不变:“可姑娘分外生气,斥责贫僧不信任,后又为贫僧治伤奔波,贫僧便觉着应是自己错了,我们,该是伙伴了。”
伙,伙伴吗?幸千又眨了眨眼,视线迟疑着挪回,试探着放在他面上,他仍是笑着的,只不知为何,眼眸里好似藏了点委屈?
察觉她视线后还轻轻挪开看向别处:“可此后贫僧却又听见姑娘与别人说,贫僧不过是来抓你的,你也不愿去佛宗,我们依然是敌对关系,贫僧便……心中不悦。”
幸千直起了身,藏耳朵的爪子也放了下来,所以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啊,这么一想好像是的,确实是她骂他不信任,然后又跟别人说他们就敌对来着。
有手碰了碰她的爪子,她看过去,是某人的手,正放在她利爪之下,之前她造的伤口将将好,还有些痕迹,他说:“这次是贫僧逾矩了,若惹了姑娘不快,便挠贫僧吧。”
怎,怎么能!
幸千一下收回爪,眼眸透着惊慌,她真该死啊!她还以为是别的什么,她甚至还以为是他诡计多端,是为了摸她耳朵,她哪来的脸!
她无所适从,一边抬爪用肉垫去碰他的手,一边胡乱解释:“你听我说,和尚,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我们当然是伙伴,只是因为阁主姐姐误会我们了。”
“误会什么?”
她面色一红:“没什么,左右我已经澄清了,我那么说只是夸大了一些方面,这样她才会相信,不是我的真心话。”
“那姑娘的真心话是?”
她顿时止了话头,神色更加慌乱,一会收爪,一会搭爪,耳朵动了又动,最后还是把爪收在身前,脑袋也埋了进去,闷闷的声音传出:“真,真心话就是,我没有跟你划清界限,我们是伙伴,是朋友。”
莫无看着跟前缩成一团的“猫儿”,耳朵也耷拉着,像是没了力气。
伙伴。
他眸色渐沉,手自然抚上她脊背,一下一下,温热又柔和。
“嗯,如姑娘所言,是伙伴。”
自然是伙伴,从抓与被抓到伙伴,她才不会戒备。
幸千埋着脑袋,声音更低:“那,那允许你摸一下耳朵吧,就一下。”
莫无嘴角上扬,接着抬手碰在耳尖,耳尖的毛发格外软,轻轻往里探便能碰到耳尖,带着些韧性,指尖才搭上便跟着发颤。
他眸色渐深,只碰了一下便克制着挪开。
幸千没有说话,他其实碰的很有礼貌,只有轻轻一下,但她仍不敢抬头。
时间一点点流逝,只有风吹过的声音,直到日头缓缓落下,西边被染成一片橙红,幸千才将将抬眸,眼底却浮现了睡意。
好困,她抬爪拂过眼眸,试图清醒,却还是克制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手下的“猫儿”一下瘫软,莫无微微挑眉,他将某人微微举起,细细查看,已经睡去,这已经是她变成原型后第二次沉睡。
他将“猫儿”拢了拢,直到完全拢进臂弯里,指腹再没顾及地拂过耳尖,又拂过尾羽,最后覆在脊背,灵力波动从掌心拂过。
他动作一顿,心里得出结论,她在快速生长着,若按妖兽而论,她即将进入成熟期,而妖兽在进入成熟期前还有一极为特殊的时刻。
易感期,会意志不坚,会渴望触碰,会想与异性亲近,会深入触碰。
他抚着手下软毛,心下又浮现另一画面,是离他极近的她,轻声说不要离开,若是别的人遇到困境,她是不是也会如此,她会,若是她处于易感期,她还会主动上前,用耳朵蹭上别人脖颈。
思及此他指尖倏地用力,熟睡的人动了动,爪子抚上来,似要挪开他的手,他于是缓缓放轻力道,点了点肉垫,又轻柔拂过脊背,她再次安定下来。
他面上又带上了笑,嘴角弧度扬着,眉眼依然带着慈悲,可眼眸流转间却闪过杀意。
若有旁的人,那便,杀了他。
日头彻底落下,黑夜降临,他倏地提速,划过半空,而臂弯里的“猫儿”睡得无知无觉。
——
“大师兄。”
“大师兄回来了。”
“见过大师兄。”
……
一句又一句的大师兄萦绕在耳边,幸千迷蒙着眼眸,思绪经过沉沉睡眠后终于复苏,她抬爪拂过眼眸,揉了揉,揉了又揉才睁了眼:“和尚,我们到哪了。”
“佛宗。”
佛宗了啊……佛宗,对,到佛宗的那么距离佛宗就还有……等会,已经到佛宗了?
她支起耳朵,抬着脑袋,从臂弯往外看,入目全是光头。她眨了眨眼,抬爪攀附在臂弯,整个脑袋探出来看。
她们正在一处很大很大的佛寺内,中心是偌大主殿,殿内供奉着释迦牟尼,主殿后是法堂,内里是规整跪坐着的僧人,诵经声悠悠传来,听不太清晰,但更好地洗刷了她残留的睡意。
有和尚经过,瞧见他们时停下颔首,并后撤一步,又是恭敬的一声大师兄。
经过长长的一觉,她已经全然忘记睡前的不好意思,甚至来了兴致,爪子拍在某和尚手臂:“大师兄,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呀?”
莫无神色一顿,将就要从臂弯落下的人往回拢:“后山,师尊住处。”
幸千顿时起身,看看自己爪子,又摸摸自己耳朵,然后努力龇牙,并扭头:“和尚,我凶不凶?”
小小的尖牙被露出,眼眸刻意地凶狠,莫无轻笑出声,没有应答只抚过脊背,意思不言而喻。
幸千只当他认同了,尾巴扬着:“好,就这样,我等会就这样跟你师尊理论!”
此刻二人已经远离法堂,诵经声渐渐远去,主殿处有禁制,不容御空而过,此处已过主殿,自是御空更快些。
莫无足尖轻点,稳稳抱着怀里的“猫儿”几个起落来到后山山顶,一处草屋跟前。
草屋是最寻常不过的草屋,甚至院前的门都烂了一个角,莫无却一下恭敬,他弯了腰,垂着头,低着声音唤道:“师尊。”
幸千提溜着眼眸从低矮的院门看去,草屋的门被一布满沟壑的手撑开,接着是一半旧僧袍,僧袍上挂着半旧袈裟,他弓着身,缓步走来,经过狭小的院落,打开了院门。
而院门打开那一瞬,排山倒海的灵力倏地落下,猛地压弯了莫无脊背,而她几乎是瞬间便被转移到怀里,属于莫无的灵力若有若无环绕在她身侧。
她还来不及反应,眼前便变成了莫无的僧袍,还有莫无无法抑制的喘息声。
她迷茫抬眸,正瞧见他嘴角溢出的鲜血,还有一道苍老,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
“莫无,你可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