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氏听到吴老夫人要将四姑娘嫁进三皇子府，还要当正妃时，难以置信。
“娘，你怎么可以和他们胡来？”即便是一向端庄的景氏，也险些失态。
吴老夫人坐在顺安堂的太师椅上，接过赵婆子端过来的茶，她两个孙女，一个打小与她亲近，一个体弱少有探望，她对茉儿的感情更多是对大郎的愧疚。
可平心而论，她待大房也不差，先帝赐的如意也与了她当嫁妆，平时也不短吃穿。方仪委屈了那么久，只是想当个正妃罢了……
吴老夫人搁下茶盏，仿佛变了个人，冷心冷眼道：“又没委屈茉儿，有个姐姐可以帮衬，这有什么不好？”
“可那婚事本该是茉儿的！”景氏忍不住提醒。
冯氏这时出声，打圆场笑说：“大嫂，三皇子可是皇上的亲儿子，怎会只有一个女人，与其便宜别人，不如让方仪嫁过去，姐妹俩互相有个照应。”
景氏倏然看向冯氏，如刀一样锐利，怒意压了压，“你这是让方仪嫁过去？你们根本是想抢走茉儿的正妃之位！”
冯氏看着景氏神色欲崩，心底突然就不怕了，甚至产生了一丝快意。
“大嫂，什么抢不抢这般难听，你怕不是不知道三皇子和杜淑妃都同意了，五姑娘要么当侧妃，要么退婚不嫁，你选吧。”
倘若退婚不嫁，那闹的笑话就更大了。
想来想去，估计景氏最后也只会是让五姑娘当侧妃，那就意味着永远被她女儿压一头。
想到这里，冯氏眉眼挑衅地提了一提，当了三年任劳任怨的主母，总算有一件事让她扬眉吐气。
景氏目光扫向错开眼的吴老夫人，又凝向洋洋得意的冯氏。
忽然什么都明白过来了，二房看上了茉儿的婚事，又不肯屈于茉儿之下，打起了正妃之位的主意，就连吴老夫人也被他们二房说服，一致同意让茉儿让出来正妃之位。
更令人窒息的是，二房的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让三皇子和杜淑妃都同意了。
所有人都同意了……只除了她们大房不知道。喉咙突然涌上一股血腥味，景氏险些站不稳。
薛奶娘赶忙上前扶住景氏，“大夫人……”
景氏硬生生咽下血腥，厉声道：“这事，我景青曼绝不可能退半步，你们想都不要想！”
说罢，景氏带着薛奶娘愤然离开顺安堂。
当天，景氏就回了娘家景翰林府。
冯氏窝在瑞锦院里，和卢嬷嬷打马吊，“这事闹的，都要请动景翰林了。”
卢嬷嬷有些担心：“这事不会越闹越大吧？”
冯氏眼皮子都没抬起，“能闹到哪里去，三皇子和杜淑妃都没意见，顶多五姑娘不嫁了，可一旦退婚，那就成老姑娘了，谁还愿意要。”
卢嬷嬷捻着手里的马吊牌，附和道：“倒也是。”
……
崔苡茉这两日感染了风寒，窝在屋里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薛奶娘同她说四姑娘要当三皇子的正妃，几乎所有人都同意了，除了她们母女被蒙在鼓里。
“大夫人今天回翰林府去了。”
薛奶娘是崔苡茉的乳母，将来也是要跟着去三皇子府上的，本来能当王妃的陪房，谁承想二房插一手，四姑娘不仅要抢了这婚事，还要一并抢走正妃的位置。
薛奶娘愤愤不平，同时也焦虑不已，将二房的人骂了个遍。
崔苡茉没想到短短几日，竟然发生这么大的事，一时咳嗽上来，脸色更苍白了。
“祖母呢，祖母前几日还给我送了甜食过来。”崔苡茉不愿相信祖母帮着二叔二婶娘抢走本属于她的婚事。
薛奶娘冷嗤一声：“老夫人的心早就偏了，真要是疼你，怎会允许二房的人这般做事，那不是打咱们大房的脸么？！”
“要不是你爹你兄长死得早，他们二房哪能当这个侯爷，竟然还欺负咱们大房几个女人，真不要脸！”
薛奶娘啐了一口：“二房要真敢那样做，就别怪我们撕破脸皮，让整个京师的人都来看侯府的笑话！大夫人也不会就此作罢！你们且等着看！”
薛奶娘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惊春、疏月两个丫头被薛奶娘的狠辣吓到，瑟瑟发抖。
崔苡茉有些走神，她没想到三皇子竟然也同意了，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明明那日在长公主宴席上，他是那样恭谨谦逊，让人心生好感。
还以为他们日后能当一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夫妻。
难道，他是做样子么？他内心其实是轻视没了父兄倚仗的自己么？
还是说……她与太子发生那种事被他知道了？
可谁会告诉他这种事……
崔苡茉脑海里忽然浮现一道人影，又有些不确定，柳眉细细拧起来。
莲姑跟着大夫人回到翰林府，亲眼看着大夫人去找景翰林诉苦，为女儿讨要公道。
可侯府哪是翰林府能讨要得起公道的啊。景老先生虽说门生众多，有一些进了内阁当大学士，可内阁不管官员后宅私事，更遑论侯爵这种世家。
大周朝的婚丧嫁娶，只要不违背律法，即便是闹到顺天府尹、都察院，甚至礼部尚书面前都无济于事。更何况这事涉及三皇子，就更没有人敢接手处理了。
莲姑在外面忧心忡忡，也为大夫人感到着急，五姑娘的婚事都订了十几年，偏偏快要出嫁了被人横插一脚。
她瞥见大夫人眼眶通红从书房出来，莲姑心里有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大夫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那般，从她面前经过。
“回去吧。”
莲姑跟了她几十年，从大夫人还未出阁时就当她的丫鬟，看着她风风光光嫁进侯府，看她生下大少爷和五姑娘，看她将一对子女抚养长大，看她从管理侯府上上下下到交出管家大权……大夫人是有能耐的，哪怕先侯爷和大少爷去世，哪怕管家大权易主，她都没有这般束手无措。
如今翰林府求助不成，五姑娘的婚事恐怕凶多吉少了。
莲姑扶着她坐上马车。
马车停在侯府门口，莲姑跟着大夫人回辞忧院，没承想，路上遇到冯氏和卢嬷嬷几人。
“诶呀，大嫂回来了？”冯氏走到景氏面前，颇为关心问，“景老先生身体可还好？”
景氏冷冷瞥了她一眼，理都没理，带着人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冯氏有些小人得意，回过头来望着景氏离去的背影，笑而不语。
“方仪的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夫人，老身还在清点，这两天就能给四姑娘整理出嫁妆清单……”
……
崔苡茉得知娘亲回来，连忙让人将厨房炖的汤端过来，她亲自过去看看娘亲。
一推开门，就看到景氏站在窗前，兀自生闷气，崔苡茉让疏月将汤搁下后出去。
“娘，你回来了？”崔苡茉走过去，安慰她，“茉儿刚刚让厨房给你炖了汤，你饿了吧。”
“我不饿。”景氏没有转过身，声音冷闷。
崔苡茉从莲姑嘴里得知娘今日回去求外翁帮忙不成，也是她预料中的事，侯府后宅与三皇子的嫁娶，牵扯甚广，即便是外翁也无能为力。
娘也是走投无路了，才回娘家寻求一丝希望。
崔苡茉想过了，正妃侧妃于她而言，除了名分上没有太大区别，女人的一生无非是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只要不短她吃穿嚼用，侧妃就侧妃吧。
“娘，侧妃……茉儿也可以接受的。”
景氏回过头来看她，神情冷肃，“该是你的东西怎可让给别人？”
崔苡茉垂眸轻声：“茉儿不想让娘为难。”
所有人都同意了调换名分，她们拿什么去反对？要么只能不嫁了。
“你这个性子……以后怎么办。”景氏盯着她，眉头深拧，随后又展开，颇有些无奈，“都欺负到咱们娘两头上了。”
景氏朝她招了招手，崔苡茉鼻尖一酸，上前抱住娘亲的腰肢。
景氏微不可察叹气，“这个三皇子心思难测，要么就是看上了你四姐，要么就是接受了你二叔的帮扶，还说什么奏请皇上召你入宫是为了见你，只怕是哄你开心的花招。”
崔苡茉愁眉：“娘亲，那我们要怎么办？”
景氏神情凝重，看着墙上母女俩重叠的影子，烛光晃动，她一字一句掀开口：“明日，娘要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