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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大势鬼(二)

春日多胜事。

午后,红日淡,柳丝拂面。

三副汤药下去,朱砂的病好了大半。

陪她去汴河赏景的路上,罗刹说起自己的打算:“朱砂,我后日要去邕州。”

闻言,朱砂的神色空了一瞬。很久后才眉眼含笑,往他头上簪花:“二郎,我知道了。”

岸边落红成霰,男女结伴同行。

男子折兰草,女子持芍药,谈笑晏晏。

满地桃红柳绿,唯罗刹与朱砂一身素白,仅头上簪花点缀星点绯红。

白是神姿高彻,不染人间一点尘。

红是芙蓉如面,俏丽若三春之桃。

两人皆相貌出尘。

来往之人,不论男女,免不得会多看两人一眼。

朱砂拿着一支绯色的芍药掩唇偷笑,小声打趣:“二郎看花东陌上,惊动汴州满城人。”

罗刹头回被女子如此夸赞,霎时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朱砂,你也很好看。”

光是往他身边一站,就足以让他忘了阿耶的话。

如今既舍不得离开汴州,又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让朱砂随他一起离开。

回去的路上,离别的愁绪渐起。

两人之间,一言不发。

行过一处宅子,朱砂忽地停住,独自上前问道:“请问府上主家可是姓谢?”

门口的两人点头,朱砂开心地跑来找罗刹:“阿耶曾说,有一位舅父住在汴州谢宅。若能找到舅父,你也能放心去邕州了。二郎,你能随我进去问问吗?”

罗刹颔首应好,只是随朱砂踏入谢宅的一瞬,一股熟悉的鬼炁从四方涌来。

这谢宅里,看来住着一个鬼,甚至还是他的同族。

朱砂见他驻足不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又晃:“二郎,你怎么了?”

十年前的人鬼大战后,大梁朝已多年未闻鬼事。

下山前,他的阿耶再三嘱咐他。

当年那场由鬼族挑起的人鬼大战,致凡人死伤无数。

自此人视鬼为邪祟,人皆怕鬼厌鬼杀鬼。

若让凡人知晓他是鬼,一旦上报捉鬼的太一道,他绝无生还的可能。

为防胆小的朱砂害怕,又恐自己的身份暴露,引来太一道的追杀。罗刹略一思索,决心瞒下此事:“朱砂,这家的宅子真好看,我看入神了。”

引路的下人在前面不停催促,两人赶忙跟上去。

不曾想,朱砂的舅父前些日子突发恶疾,已不在人世。

朱砂呆愣许久,才慢慢回过神:“二郎,我们出去吧。”

谢宅的回廊相绕,纵是春日艳阳天,也难见一点光。

罗刹亦步亦趋跟在低头悲伤的朱砂身后,她双肩微颤,好似在哭。

至亲一个个离她而去,好不容易寻到一个亲眷,却连最后一面也未见到。

这世间诸事,对可怜的朱砂实在太过残忍。

他不忍打扰她,只好静静地跟着她走出阴森森的谢宅。

快走到宅子门口,一个好色的纨绔假装被门槛绊倒,故意扑向朱砂。

万幸,罗刹眼疾手快。闪身上前,一把搂住朱砂躲到一边。

而纨绔一时失力,结结实实倒在他们脚边。

这纨绔着实可恶,见奸计未得逞,竟指责他们见死不救:“你们若及时伸手,我何至于摔倒在地?”

罗刹不欲与他多说,握住朱砂的手,径直离开。

经过纨绔身边时,他伸手拦住朱砂,目露凶光:“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开口,朱砂害怕地直往罗刹身后躲,怯生生不敢应。

罗刹回身半是安抚朱砂,半是警告纨绔:“她叫什么,与你无关。”

许是察觉到他的怒气,那纨绔终于肯收回手。

谁知,见他们提步要走。

纨绔一个箭步,又拦在他的身前:“贤弟,你别误会。小道叫严客,乃太一道弟子。小道并非图谋你的心上人,而是她的长相与本门一位师姐有几分相似。本门有规矩,捉鬼一事,同门不可相争。”

面前看似纨绔无用的男子,竟然是太一道的道士。

罗刹不动声色地退后,打算带着朱砂尽快离开。

可他退后一步,严客便上前一步,不依不饶地盯着朱砂追问:“这位小娘子,你是玄机师姐吗?”

他们之间只剩一拳的距离,罗刹害怕地不敢说话。

他的阿耶,夷山鬼王罗嶷。

虽已修炼五千年,一掌下去,能将夷山劈成两半,但却打不过太一道一个末流的弟子。

下山入世前,阿耶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勿要与太一道起争执:“太一道得天尊姬后卿在天之灵庇佑,最善杀鬼。别说你,阿耶这一身修为,在他们面前也不值一提。”

连阿耶都打不过的太一道,罗刹不战先怯,紧张地盯着严客,后背冷汗直冒。

幸好,在他不知所措之际,身后的朱砂开口为他解围:“这位道长,我姓朱,并非你的玄机师姐。”

严客一听这话,心满意足地跨进谢宅大门:“行,你不是玄机师姐便好。”

罗刹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赶忙拉走朱砂回客舍。

一路上人来人往,扎堆窃窃私语。

罗刹的耳边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便是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我听刘参军的手下说,郑吏那伙人昨夜吃了太多五石散。散发不当,五毒攻心,这才疯到把双手掰断了!”

“那更夫看见的男子,又是怎么回事?”

“吴六眼拙手笨,许是看错了呗。”

罗刹走得飞快,光顾听百姓之言,丝毫未注意自己牵着朱砂。

“二郎,慢点,我的手疼。”朱砂微喘的声音传来。罗刹回神,低头看着她发红的手腕,愧疚地不知如何是好,“朱砂,我……”

“我没怪你。”朱砂的头上全是细汗。可等他们站定之后,她却掏出袖中的手帕为他拭汗,“二郎,你怎么了?从适才见过那位严道长之后,你便心不在焉。”

朱砂胆小又心细。

仅凭几句话,竟已发觉他害怕严客。

罗刹不知如何回应她,只得扯谎敷衍道:“我的亲阿兄,自小对我最是严厉。而他长得像阿兄,我一时有些恐惧。”

原是如此,朱砂莞尔一笑:“原来二郎是一个怕阿兄的弟弟。”

罗刹挠挠头:“阿兄的武功在我之上。我与他对打,十有八九输得一败涂地。”

加之,他的阿兄罗荆心眼多。

他却是个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的一根筋。

每回罗荆一落下风,只要指着他的身后大喊“阿娘来了”,他便会落败。

而他,回回扭头被罗荆偷袭,回回上当输给罗荆。

余下的路程,换作朱砂牵他的手:“二郎,你放心去邕州。我会绣花,你明日陪我去城中寻一间绣坊,可好?”

朱砂的手纤细,指尖发凉。

罗刹轻轻回握住那只手,不敢有任何动作:“好。”

“二郎,你真是大好人。”

这是朱砂第二次夸他是好人。

罗刹一时有些得意忘形,任由自己的手,放肆地插进朱砂的指缝。

与她十指贴合相扣,严丝合缝。

朱砂驻足不前。

他的心跳,停了一瞬。

直到她继续往前走:“二郎,你离开前,能否陪我过一次上巳节?”

上巳节在五日后,晚个几日出发去邕州,想来也不碍事。

再者,在邕州等他的人是罗荆。

晚去几日,为罗荆添个堵,也算一桩开心事。

思及此,罗刹一口应下:“行,我陪你。”

次日,他陪朱砂寻遍全城的绣坊。

可惜那些绣坊的掌柜有眼无珠,一个个嫌弃地不肯收朱砂的绣品。

红日欲坠,垂头丧气的朱砂捏着那方手帕,与他走在路上。

为防朱砂伤心,罗刹没话找话与她交谈:“朱砂,我打心眼里觉得你绣得更好。比如你手上这幅野鸭浮水,我瞧着就比不少绣娘绣得好看。”

话音刚落,朱砂的头更低了:“二郎,我绣的是鸳鸯戏水,不是野鸭浮水。”

“……”

原来有眼无珠的不是那些掌柜,而是他。

身侧的女子难得沉默,罗刹绞尽脑汁为她想法子:“朱砂,你的唢呐吹得极好。不如明日我们去乐坊瞧瞧?”

“可我只会吹哀乐,为死人送殡。”

“哦。”

罗刹自知伤了朱砂的心,闭嘴不言不语。

两人走着走着,又路过谢宅。

今日的谢宅上空,青烟萦绕,有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从墙内传出。

这阵哭声,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他与朱砂被百姓们围在中间,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听谢家之事。

随着墙内的哭声停歇,罗刹总算弄明白出了何事。

这谢宅,自一年前起,先是柜中金饼无故丢失。

再之后,不少下人相继死去。

上月,汴州刺史派人查了月余后,亲自前往长安请来太一道捉鬼。

因他怀疑,谢宅中有人被恶鬼夺身,复生为人。

而这个恶鬼,盗取金饼据为己有。残害他人性命,吸食阳气修炼。

百姓们听得心惊,唯独罗刹百思不解。

谢宅中的那个鬼是他的同族,也是个大势鬼。

金饼丢失,是因大势鬼修炼,需吸食金银之气。

倒是吸食凡人阳气这事,有些奇怪。

世有百鬼,各有各的活法。

照理说,凡人阳气于大势鬼来说,多害少利。

谢宅中的那位同族,既已找到金饼。又何必铤而走险,吸食凡人阳气暴露身份。

难道谢宅中,藏着两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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