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所以那一位倒霉的,被觊觎的家伙,不会就是迪尤尔吧!”小白发出一声惊呼。
莱奥维斯捂住了他的嘴,“小声点,不要吵醒林恩。”
“但是确实很有可能。”他接着说道,毕竟除了乡绅家的小儿子他毫无印象外,莱奥维斯在祷告日上见过了其它的居民。
“感觉误入了什么奇怪的剧本。”小白挣脱莱奥维斯,压低了声音。“看起来并不太正经。”
“总之,无论是不是,我们都得快点找到迪尤尔。”莱奥维斯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到。
迪尤尔在窗下阅读书籍,他来到这里许多天了,但是对于目前的处境毫无所知,于是,在无边的焦虑中,他选择了沉浸在书籍的海洋中,麻痹自我。
他现在的身份,是被乡绅收养的孩子,是希琳的养兄,所以希琳总是会来找他。
这一位因为近亲结婚而身体柔弱的女性,她总是会因为躯体上的不适而整日整日地躺在柔软的沙发上,然后渴求迪尤尔可以缓解她的苦痛。
“休林,我觉得我的骨头缝里都是湿气,你可以给我揉一揉吗?”她有时会用手撑着下巴,微微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迪尤尔会为她拿来暖袋,然后替她敷在关节处,这样的事情他从前总是在做,已经非常熟练了。
希琳有时也会任性地在时间不早的夜晚,要求休林陪她玩耍,然后在深夜坐在她的床边,为她念睡前读物。
于是迪尤尔觉得她从前说出的那一番话或许是因为她过于依赖他了,毕竟正是因为乡绅总是不在家,为了让他心爱的女儿不感到孤独,才收养了休林。
还是一个需要看护的孩子。
迪尤尔如是想,但是事实上他的年纪也并没有很大。
“休林,休息一下眼睛吧。”鲍勃出现在他身边,端来了一杯羊奶。
羊奶被贴心地用暖水热过,拿在手里暖洋洋的,这让迪尤尔想到盛夏里的蒲公英,还有昂扬的,热烈的向日葵。
“谢谢你。”迪尤尔其实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至少目前看来,身边都是好人呢。
他小口小口饮用着羊奶,没有发现身后的鲍勃眼神痴迷,几乎要像最为粘稠的蛛丝,沾在他的身上,便无法甩开。
迪尤尔晕了过去……
胸前隐隐发着烫,是母亲的护身符做成的项链的温度,迪尤尔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地窖里,身边是成堆的葡萄酒,尘土在那唯一的一盏散发着昏黄的灯光的羊油灯下游摆。
他的手脚被捆了起来,如同一只蚕蛹般被随意地丢在地上。
不对,或许不能称为随意,他的身下还有一张什么毯子。
这稍稍让他舒适了些,但情况依旧并不太好。
迪尤尔觉得自己嗓子火辣辣地疼,好似所有属于自己躯体的水分都被突升的体温蒸发得一丝不剩。
身上涌现出莫名的欲望,这如潮水般涌动的难言的感觉让他的脸颊泛着属于晚霞云彩般的浮红。他的眼角湿润,泪水难以控制的从两颗浑圆的眼球中滚落。
这让他看起来像一份美味的佳肴。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是牛皮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牧师先生记得小镇上所有居民的住处,于是莱奥维斯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鲍勃的住所,鲍勃的父母早亡,眼前的房屋漆黑,显然并没有人在里边。
为了避免同窗被侵害,他决定直接到地窖里检查一下状况。
然后,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现。
地窖里满满当当,填满了收获的马铃薯,看起来不会再有空隙装下一个大活人。
莱奥维斯站在地窖里重新思考了一会,趁着夜色鬼鬼祟祟地走到乡绅家。
哦,不对,怎么能说是鬼鬼祟祟呢?明明是正大光明!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莱奥维斯把弯着的腰挺直了。
此时夜很深,如同三千米下的海面,只有萤火虫还在不知疲倦地散发自己的光芒。
乡绅家中有看守的佣人,他熟练地避开了他们,走进了乡绅儿子的寝室——据牧师先生的回忆所知,善良的乡绅给了尚且年幼的,却无家可归的鲍勃一个看门童的工作,而性情孤僻的鲍勃,只与休林有着密切的接触。
莱奥维斯有的时候不得不感慨牧师先生真的过于尽职尽责,连这样的关系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有的时候又会想他的职务怎么这么广泛,连给他人牵线的任务都包揽在身,给他们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寝室空无一人,床榻被整理的整齐,被子如同光滑的冰面铺在床上,显然在今晚,并没有人回到这个房间。
坏了,迪尤尔不会真的这么倒霉吧!
莱奥维斯的心里突地一个疙瘩。
迪尤尔,他其实对这位同窗的印象并不是那么深刻,他只记得有时在上学的日子,会看见一颗低着的海藻脑袋,背着属于自己的书包,沉默地走进教室,然后挑选一个远离同学的位置,孤孤单单地坐下。
安静得像一株草。
直到他和林恩搭上话,莱奥维斯才真正注意到这一位同窗。
印象还不错。
除了腼腆了些,还喜欢站在林恩身边外,没有什么缺点。
但是,刚强正直的莱奥维斯,守正不挠的莱奥维斯,嫉恶如仇的莱奥维斯,总而言之,富有正义感的莱奥维斯绝对不能让他的同窗惨遭毒手!
他用自己聪明但并不绝顶得脑袋想了想,摸黑来到了乡绅家的地窖。
通过蜿蜒绵长的通道,他闻到了愈来愈重的血腥味。
那血腥味萦绕在他的鼻尖,让他的脑海里如同电影般浮现出从前听说的恐怖事例。
比如地窖里出现的许多具整齐摆列的尸体,还有笑得邪恶的杀人狂魔。
这让他不由地打了个寒战,心里有些发毛,但是想到他那不幸的同窗,莱奥维斯又硬着头皮走了下去。
他加快了步伐,然后在一盏昏黄的羊油灯下,看见了一个蜷缩的身躯,还有一具瞪大了双眼的,死不瞑目的尸体。
那尸体非常熟悉,正是不久前向神明祈求怜悯的少年。
正如他所承诺的那般,为了他的爱情,或者说他的妄想,他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不远处昏暗的灯光给角落里蜷缩的少年渡上了一层温柔的光芒。
冰凉的地面上,迪尤尔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仿佛他还生活在温暖的羊水中。
这样的姿势并不给予他力量,但是却会让他感到安心。
就好像,母亲还在他的身边,用她那双丰满的手臂环绕住他,将他抱在怀里。
鲍勃的尸体还在他的身边,他亲眼看着他如何由面色赤红变成现在这边脸色青紫,看着他属于人类的体温渐渐流逝,看着他的躯体变硬,然后彻底失去了威胁他的能力。
母亲替他带上的护身符还在发着热,好像在说:“孩子,别怕,我在你的身边。”
母亲,母亲。
妈妈,妈妈。
迪尤尔的双手紧紧地握着那一枚护身符,眼泪滴落在地上,将想要逃跑的尘埃抓住,扣押。
母亲,我杀了人。
妈妈,我杀了人。
他的母亲良善,总是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那笑容总会让他想到春天里抽芽的种子,盛放的鲜花。
迪尤尔又想到那个平时面善的男孩,眼角一片赤红,他的脸上是迪尤尔不能理解地爱恋,扭曲的爱恋。
“休林,请爱我吧!”
“休林,爱我吧,像爱出现在早餐桌上的白面包一样,爱我吧!”
“休林,爱我吧!”
他带着这样令人反胃的表情向他走来。
而他的身上,在发热,情欲的滋味,让他觉得自己像山野上发情的动物。
真恶心,真恶心,真恶心!
想吐,想吐,想吐!
母亲似乎感受到他的痛苦,挂在胸前的项链变得温凉,让他的体温也渐渐降了下来。
母亲再一次护佑了他。
迪尤尔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他有点想他的母亲了。
在鲍勃即将贴近他的肌肤之际,他挣脱了束缚着他的绳索,他抓起了身边的破碎的葡萄酒瓶的碎片,他用力地将这碎片捅向了鲍勃的脖颈。
“他解脱了。”迪尤尔如是想,他站在地上,冰凉凉地看着地面上的尸体,“他脱离了痛苦的人世间,无论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总而言之,他解脱了。”
面前似乎不是人类了,而是一具羊的,或者是其他什么动物的尸体。
直到过了很久,直到尸体已经彻底冰凉,迪尤尔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杀了一个人,一个人。
他又陷入莫名的绝望之中,母亲,母亲会对这样的他失望吗?
他慢慢跪倒在地,掩面痛哭,然后屈起身体,将自己封闭在了属于他的世界。
直到他听到了一声呼叫,“迪尤尔?”
他抬起头,如同幼鹿般的眼睛看向来者。
是一位不认识的人,但是,只有他的同窗,才知道他的姓名。
“迪尤尔,是你吗?别害怕,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