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圆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结巴道:“所……所以不是喽?”
“当然不是!”沈以坚决否定完,又若有所思用虎口托住下巴,“虽然他挺帅的。”
孟圆也学着她的姿势沉思:“不知道跟他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沈以脑海中浮现某人怀抱猫咪,低头轻抚的样子。
“大概,还不错吧。”
沈以从孟圆家出来,天已经黑了。
她独自往山上走,沿路买了支棒冰,一掰两半,边走边嘬,冰得嘴唇艳红。
这几天妈妈在市里做画展活动,为了方便就住在市区。
家里就她一个人,她也不着急回去。头戴式耳机里随机到小红莓乐队的《When You're Gone》。
彼时华灯初上,天色是日落后的蓝调时刻。
远处的大海静谧,黑蓝。她在空荡荡的上坡路上,沉浸在悠扬的音乐里,脚下不知不觉踏出了旋转的舞步。
一截路她自娱自乐走了大半天,等好不容易跳着转着来到家门口,她用力眨了眨眼睛。
琴山路13号和14号之间,站着一道颀长峻挺的身影。路灯在他身上投下淡淡的暖融融的光,他本来淡琥珀的眸子也也在夜色下变得黑沉,就那样直直望着坡下的她。
“跳得不错。”他一手悠闲插着兜,一手拎着些什么东西。
她有些羞愤,感觉他又在看自己笑话,握着冰棒的手紧了紧。
“你回来了?”
“嗯。”他淡淡答。
二人陷入短暂的静谧。她想,邵轻云离开的这些天,怎么感觉他们反倒生分了。
“你去哪里了?”沈以没话找话。
“回香港考试。”
“哦。”
再次沉默。
沈以抬眼,却发现他的目光依然寂静地落在她脸上。
她很快地移开视线,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怦怦怦突然加快。
沈以有个毛病,她在紧张的时候,会胡言乱语来假装轻松。
比如现在——
“你看我干嘛?想我了啊?”
说完她觉得彼此之间的沉默更尴尬了。
她刚挠了挠头准备找补一下,就听邵轻云语调沉淡说:“病好了?又吹冷风又吃冰。”
“早就好啦。你也不看看你多久没回来了。”这话莫名带了几分幽怨。
眼前的光线忽然暗几分,沈以抬头,发现邵轻云向她靠近一步,并且伸出手来。
沈以心头一紧,像小鸟一样缩了缩脖子。
他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头顶,拾走了一片边缘泛黄的香樟树叶。
她盯着他敞开的外套,看到里面衬衫勾勒的窄腰线,感觉自己两手一伸,就能轻而易举将他环抱。像第一次,他骑自行车载她那样。
“秋天到了。”
他低淳的声音从她头顶落下来,他们距离近到,她能感觉到他散发的温度。
“啊?哦。”沈以心猿意马。
他递给她手里一直拎着的东西。
“什么?”
沈以茫然地接过来,夜色昏暗,她拿起来仔细看,认出“德成号”和“珍妮小熊”几个字。
“蛋卷?曲奇!”她惊喜道。
邵轻云退后一步,已经转身上了自家的台阶。
“顺路买的。”
说完他就毫不留恋直接进门了。
反应迟钝的沈以开心地隔墙喊了声:“谢谢你啊!”
然后她哼着小曲,拎着心心念念的美食回家。
一墙之隔,还未进家门的邵轻云听见她快乐的歌声,若无似有地笑了。
回去后沈以拆开蛋卷和曲奇,却开始走神。
他“顺路买的”她跟他提过的香港特色小吃。
真的很顺路吗?
沈以又想到孟圆今天说的,学校里在传她和邵轻云绯闻。
想着想着,她就憨笑起来。如果一定要挑个人当初恋,邵轻云就不错嘛。
田燕子大概是觉得最近的沈以过得太安逸了,交给她一项绝顶可怕的任务——
只要沈以发现万峥上课睡觉,就戳醒他。
田燕子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赋予她这项权力的,相当于黄马褂加身。
主要沈以是离他最近的人。
赵振也是由他身后的同学负责戳。
田燕子刚下达这项任务,万峥就回过头来,冷厉的一双眼里满是威胁,好像在说“你试试看”。
沈以偏偏吃软不吃硬,当即右手扣上左手的骨节,用了力但什么声响都没有,还惹来万峥一声轻蔑嘲笑。
这让沈以更加尽职尽责,甚至自己都不上课打瞌睡、走神了,专盯着万峥,只要他一低头,她就用精心挑选的一支笔,狠狠戳他后背侧旁的痒痒肉,看他如触电的僵尸般乱颤一下,她就在后面得意洋洋笑。
下课,万峥转过来,和她隔着一张桌子对峙,脸色烦躁。
“再动我,对你不客气。”
沈以一点都不怕他:“你坐直了,我当然不会动你。”
她忍着笑,浅薄双眼皮的折痕微微向上,瞳孔深黑,泛着水波荡漾的亮光。
万峥看着她的眼睛,神思像被蛊惑般,空白了两秒钟。
反应过来后,他垂下眼睛,动作很大地转了回去,把桌上的练习册甩的啪啪作响。
接下来的一天,万峥真的没有再课上睡觉,只在下课补眠。
而一直盯着她的沈以,上课都不自觉变认真了。
听是听了,但她还是没那么爱学习。逮到空就在书本上涂鸦,最近她已经开始在家里画作品集。有时候就公然在课堂上打底稿。
有一天她课上画画被田燕子抓了现行,田燕子干脆利落叫来了她的家长。
晚上回到家,孔令仪少见的一脸严肃,准备郑重地跟她谈谈。
之前留学机构也跟她说了些沈以的情况。
关于作品集,辅导老师会全力辅助她做到最好,但高中成绩单,显然沈以的不够好看。
孔令仪想让她申请的是艺术领域QS排名世界第二的学校,但以沈以目前的水平来看,不足以得到offer,最后可能只能申请到名不见经传的学校。
孔令仪拿着老师给她的月考试卷,学着老师的话训她:“语文,古诗词默写张冠李戴,阅读理解南辕北辙、异想天开,作文,默写五月天歌词凑字数。”
说到最后孔令仪都气笑了:“语文好歹从小学到大,这个都考不好?就英语还凑合。数学,我就不说了,个位数是什么意思?选择题都蒙不对两道?”
沈以为自己辩解:“语文我最近认真听了。但是数学,老师长得像河马,我一看他就想笑。不看他,听一会儿就困了。”
孔令仪差点笑出来,连忙忍住保持严肃:“怎么能说老师像河马呢?”
“鼻孔就是很像啊。”沈以冥顽不灵。
“你的意思是,老师长得帅,你就能认真听了?”
沈以抬头,看到她妈眼里意味深长的光。
“能,吧?”
“那你觉得隔壁阿肖帅吗?”
沈以怔了怔,随即眼里亮起了和她妈如出一辙的光。
“帅。”
我的绯闻男友,怎么不帅呢?
第二天,沈以一下晚自习回来,就被亲妈带到了邻居家。
“情况就是这样的,我们家小甜成绩太差了,又不自律。所以阿姨希望晚上10点到11点,她能过来和你一起写作业,顺便请你帮她补补课。哦,阿姨会付给你补课费的。”
这个时间,叶老爷子已经睡了。叶澜不在家,梅姨是保姆。整个家做主的人也就只有邵轻云。
孔令仪就这样拖着沈以,为了她的成绩,低三下四请求一个少年人。
沈以站在一旁,倒是一脸无所谓。邵轻云那么孤僻的人,不一定会同意。
邵轻云看过来的目光波澜不惊,他比穿着高跟鞋的孔令仪还高一大截,连神色都比她这个当妈的沉稳。
“补课费就不用了。给她补课,我也正好复习一遍。而且您给我们介绍的藏医,治外公关节痛很有效。”
沈以微微意外。
孔令仪喜笑颜开:“那就拜托阿肖了。”
她说完就走,那干脆的转身,像又给沈以找了个靠谱的监管机构。
“哦对了,”孔令仪转过头,温和却又笑里藏刀,对邵轻云叮嘱,“沈甜甜不太乖,你随便管她,千万不要客气。”
于是乎,当天晚上,沈以就和邵轻云一同坐在了书房那张双人书桌后。
沈以掏出自己花里胡哨又种类繁多的文具,摊开一张试卷,又习惯性把手机放在上面,径直点开绿江文学城,头也不回道:“你不用听我妈说的话,不用管我。我也不打扰你考斯坦福,我们互不干涉。”
他冷眼睨她:“那你过来干什么?”
她对他得逞一笑:“换个安静的地方看小说。”
然而下一秒,邵轻云伸长手臂,一把就将她的手机捞走。
沈以还没反应过来,就看他面无表情扫了眼手机,用悠扬的男低音AI般的朗读:“‘想不顾一切将她压在随便哪辆车上,顺着她诱人的腰线’……”
“啊!”沈以尖叫一声,起身飞扑过去抢手机。
邵轻云仍坐着,淡定地息屏手机,揣进另一侧的裤子口袋。
沈以气急败坏:“不是这样的!人家书里明明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不干,你看那么认真。”
沈以微微瞪圆眼睛,感觉这个人似乎在说骚话。
看来也不是正经修仙的长老嘛。
“因为好看啊。”
“好看在哪里?”
“这些小说里的男主,永远无条件只喜欢女主,给女主全部的偏爱。我就是很喜欢看。”沈以克服了羞耻感,正经道。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扬了扬下巴,指向桌上的模拟卷子。
“写完就给你。”
“不会写。”沈以环着手臂赌气。
“那就别想要手机了。相信你妈也不会介意。”
沈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眉眼坦然地拽过她的试卷,一目十行,很快用笔圈出了5道题。
“做这几道就够了。你只要把基础的学会,就能得到百分之七十的分数。”
“基础的我也不会。”
邵轻云早就找出了高一高二的课本,转头看她的目光非常耐心。
“那就从头学。”
“啊……”沈以头皮发麻。
邵轻云根本不给她矫情的机会,直接精准地翻到第一个知识点,言语简洁又清楚,一点都不啰嗦,直接告诉她考什么,用什么公式、什么思路解题。
可他还是高估了沈以的基础。
她时不时眼神飘忽,神情茫然,问他“为什么”,邵轻云也没表现出烦,只是说:“‘为什么’对你来说没用,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沈以噎了。她这个人非常叛逆,但在邵轻云面前,总是自然而然地跟着他的节奏,因为他的话虽然难听,可说的是事实。
他的嗓音就在她的耳边,密集又好听。沈以根本顾不上心猿意马,居然真听懂了个大概。
最后五道题涉及的知识点讲了一个小时,时间已经11点多了。
“做完再回家。”
沈以侧头看了眼钟表:“11点了,我要回家睡觉。”
“写不完,不能回。”他否决。
沈以不可思议盯着这个暴君。
“我饿了!没劲儿写。”
她又习惯性咬住下唇,小白贝似的牙齿,蹭过不知何时撕出来的新伤口,鲜艳的,红嫩的。
邵轻云目光凝在那处,无知无觉说了声:“别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