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你心疼夏建？”
“不是。”他紧跟着否认，“我只是觉得……如果你以同样不太道德的手段去报复对方，也许并不合适。”
祝凌霄猛然停住脚步，扭过头看他，她瞧着一点也没生气，只是笑中带着荒唐：“宋学长，没想到你是这么善良的人啊？我说真的，这事你不用管了，你就眼观鼻鼻观心，安心地当你的道德标杆吧，好吗？”
道德……标杆？
宋礼神情一滞，清风拂过他瞬间僵硬的面部肌肉，轻柔地引起一下抽动，他清澈的双眸水灵灵地睁在那微微闪烁着，长而直的睫毛下，看向面前之人的眼神似乎有些不显而易见的恐慌和破碎。
二人对视着，祝凌霄正等着他回应呢。
也许他会有些恼怒，觉得她太不给面子，干脆白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去。她漫不经心地猜测着：反正不可能和她吵起来，他不是这样的性格。
不会吵架的人在她这就是闷葫芦，她其实没什么兴致和这类人斗嘴，她喜欢那种爆炸式地破防，看人类的脸上露出野兽的凶横、恶鬼的狰狞，可做出如此反应却是为了维护身为人的体面。
这样才算好玩。
可惜宋礼不像这样的人，他看着就像是那种会将不高兴藏在面无表情之下，然后扔下一句“算了”转头就走的人。
其实还挺伤她兴致的……嗯？
祝凌霄一脸懵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只见他的眼眶已经通红，下睫毛那块有可疑的湿漉，他似乎是微微瞪着眼睛的，但瞪得好看，并不是眼球突突的那种，倒是泛粉的卧蚕被瞪得更明显了一些，鼻尖也有些红了，仿佛要哭的模样。
“祝凌霄，你……”
他瞪着她，才说了四个字，忽地感觉什么东西从脸颊上划过，连他自己都诧异了一下，用手指抹来看看，不是眼泪还能是什么。
奇怪的是掉眼泪的人维持着看手指上眼泪的动作僵住了。
祝凌霄也是大吃一惊，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你、你干嘛哭啊……不是，我刚刚也没说什么吧？”
宋礼回过神就赶紧把眼泪抹掉了，扭过脑袋看边上的地面，冷冰冰地说：“你讽刺我。”
祝凌霄：……
她一时哑口无言，飞快回想了一下刚刚自己说的话，确实是讽刺，但总共也就讽刺了四个字啊，真至于吗？
她就觉得很冤枉：“宋学长，你也不是没听过我骂别人，我刚跟你说的话已经是最温和的了，你这心理承受能力……”
说到后边又闭上嘴，似乎有点担心再说点什么他又要掉珠子。
好在他没再哭了，脸上的红也慢慢褪去，看了半天地面没看出花来，又转头看祝凌霄，微蹙着眉头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抿了下唇又把嘴闭严实了，似乎打算将不高兴藏在面无表情之下，绕过她就走，扔下一句不轻不重的：
“算了。”
祝凌霄：O.O
什么啊？
她转头看他离开的背影，只听到什么声音在微微作响，眼前画面像拼图一般，属于人物的那部分正在从头坍塌下来，一块接着一块，消散在空中恍然不见了。再看那个身影，明明还是同样的人，却已然不同。
祝凌霄明白这是滤镜破碎的感觉。
谁能想到，那个潮海一高所有女生心目中的高冷校草，竟是个被人讽刺了四个字就会掉眼泪的玻璃心呢？
祝凌霄摇摇脑袋，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宋礼回到家中，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会，脑海里总是不住地回想在刚刚发生的一切，无意识地摸了摸脸颊。
他很久没有这样不受控地落下泪来……当然这得益于他几乎不和人发生冲突，更准确地说是基本不和谁产生深度社交，不建立可能会发生争吵和影响情绪波动的关系。
他唯一要好的朋友也就是楚辰奇，这家伙是粗神经，对他的情况有几分了解，相处起来还是很舒适的；上大学之后离开家中，一般同学和工作上遇到的人对他都挺客气，自然不会说什么重话。
大概是长期的情绪稳定让他自己也松懈下来，这才一时不察掉入陷阱——他当然知道这不是祝凌霄的错，只是她这人说话喷火星子，而他又是擦到一小点火光就不受控地掉眼泪的人……
宋礼没注意自己的眉毛苦恼地拧巴了起来，他心里琢磨着以后还是和祝凌霄保持距离好了，今天这事丢了大脸不说，还害得人家吓了一跳……但他难道要去道歉吗？
说什么？“对不起因为你讽刺我是道德标杆所以我哭了”？
宋礼绝望地闭上眼，将边上的靠枕拿过来盖在自己的脸上。
嗡嗡。
宋礼拿起手机一看，是185纯帅在群里问夏建的处理结果如何，他不知道怎么答复就没回话，盯着屏幕看了一会，直到弹出来新的信息：
没事别来找骂：“完美解决。”
宋礼看着“完美”二字：……
185纯帅：“真的嘛，咋解决的？”
没事别来找骂：“反正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185纯帅毫不怀疑：“那就成！苍天有眼！”
宋礼看着“~”标点符号：……
他点了下输入框，弹出了键盘，手指浮在键盘屏幕上好像要打什么字，但十几秒后却按下了电源键，将手机倒放按在边上，眼睛一闭不愿再想。
算了！
不过话说回来……宋礼睁眼看着天花板。
祝凌霄到底是不是高三的时候和他表白的那个小学妹？他的记忆中似乎是有这么一个画面的，但当时和他表白的女生太多，他实在是不敢确定，大部分女生的面容都不记得，至于为什么对疑似祝凌霄的那个小学妹留有印象……
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被拒绝的下一秒就流下两行泪来的人。
当时是临近毕业，他明白很多女生只是抱着随便试试的“跟风”心态，并不是真对他有多么喜欢，因此被拒绝后也不会有多伤心，很多人说句“不好意思”“打扰了”之后就会离开……可她却哭了。
怪稀奇的，平时只有他被别人三言两语惹哭的份，而当时他只说了“对不起”三字，泪水就从她两个眼睛里流出划过脸庞，不等他从惊讶之中反应过来，她点头应了句“好”，转身就走了。
那是个内向腼腆的女生——他印象中是这样的，说话前已经红透了脸，全程两分钟只抬眼看了他一次，接着就一直盯着他胸口的校徽；“我喜欢你”这四个字说得又快又轻，仿佛在逼自己吐出来。
宋礼根本不认识她，但因为她哭了，所以他还是挺愧疚的，觉得自己是不是拒绝地太冷漠……事实上他也没有说更多话的机会，人家已经跑走了。
那人的身影……
【宋学长，没想到你是这么善良的人啊？我说真的，这事你不用管了，你就眼观鼻鼻观心，安心地当你的道德标杆吧，好吗？】
宋礼猛然从回忆中惊醒，额头上竟然出了一丝冷汗，他摇摇头企图不再去想，但有一个念头反反复复地萦绕着：
她们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完全不像。
而且祝凌霄对他的态度也很普通，就像她对待所有人的态度一样，毫不留情。
是他记错了吧？嗯。
又到了一周中祝凌霄最讨厌的一天。
刚上完早八第一节专业课，祝凌霄困得打了个哈欠，拿出没吃完的早餐继续吃，依旧是她近日的最爱：鲍鱼藜麦饭团和芝士牛奶。她的习惯是在吃腻前会一直吃吃吃。
吃着吃着，一个身影走到她桌前，祝凌霄抬头一看，是她们班的班长。
“祝凌霄，”陆嘉朝她客气一笑，手上拿着两张纸，“下个月初就要运动会了，你要不报个名，随便选个比赛参加试试？我们班人比较少，所以……”
祝凌霄：“不要。”
陆嘉一顿，又道：“要不你先看看有什么项目？”
祝凌霄摇头：“不用了，我没兴趣。”
“我们班就二十多号人，男生还只有十个……有几个男生都是报了两个项目的。而且要是得了奖，还能加学分、分奖金，这对我们班评优秀班集体也有好处的，你要不……”
“我要吃早餐。”祝凌霄咬一口饭团，嚼吧嚼吧。
陆嘉：……
他扶了下眼镜，眉头不知何时已经皱了起来，捏着运动会报名单的手紧了紧，有些咬牙切齿、但提高了音量道：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为我们班做点贡献都不行？班里有很多女生也不擅长运动她们都报名参加了，我听说你平时都有锻炼的，为什么不肯报名？这又不是没有好处……”
“砰！”
这是祝凌霄将芝士味牛奶的瓶子拿起来又砸在桌上的声音。
场面一静。
甚至不知为何，整个教室都安静下来了。大家默契地用安静保持自己的不存在，聚精会神地旁观着这一切。
陶桃就坐在祝凌霄边上，她咬了下嘴唇，深呼吸一口好像给自己打气：“班长，你这就有点道德绑……”
“我就自私怎么了？”
陶桃刚充值的一口气又放了出来：“……啊？”
祝凌霄甜甜一笑：“你要怎么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