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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马车行到岔口停下,伏姜也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下了马车坐上轺车去驿馆救齐王。

伏嫽在瞌睡里睁开一点眸,神色发蔫,对魏琨道,“大姊姊独自去驿馆我不放心,我们送一送。”

魏琨回她,“女公子看起来很疲惫,不如不去市廛,顺道回家吧。”

伏嫽哪有不清楚他的,无非是懒得陪她逛市廛,只要家中无人在场,他装都不愿装。

“当然要去市廛,我再困,也得给阿翁买金浆,”伏嫽抬出伏叔牙道。

这话半真半假了,她不管以后魏琨如何称王称霸,现在他就是伏家家兵,就得听她差遣,如若现在她都压制不住他,等完婚,该被差遣的就是她了。

再者伏叔牙听从西域铃医的嘱咐,吃药不能喝酒,已有大半月没尝酒味,近来刚停了药,总嚷嚷着想喝酒,但梁光君一直不许他碰酒水,这次难得高兴,也叫他杀一回馋。

魏琨果然不再多言,听从她的指示,让外面御奴驾车不远不近跟着伏姜的轺车。

轺车停在驿馆门口,他们的马车也停在不远处的甬道里。

透过车窗往外看,驿馆的大门洞开,门里昏黄的篝火摇曳,巫医围着篝火在跳傩舞,凄婉哀怨的悲嚎响彻驿馆,那是齐人的语调,京兆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哭什么。

若没有前世,伏嫽也听不懂,眼下她听的清明。

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②

他们在哭梁献卓为戾帝不容。

前生这个时候,梁献卓早已回了齐地,可如今梁献卓还留在长安,从大楚建朝至今,鲜有诸侯王停留京兆超过一个月,即使是她的外祖淮南王,身为先帝的亲兄弟,颇受先帝喜爱,每年来长安也不得停驻太长时间。

况且梁献卓与戾帝并非同母所生,他能留在长安这么久,显然是薄朱的本事,薄朱再有本事,一个诸侯王停驻长安太久,也会让戾帝猜忌。

伏嫽心中一动,梁献卓得了疠疾,宫里没有侍医来给他看病就很蹊跷,驿馆守卫森严,出入都有人监查,梁献卓怎么得的疠疾,也很蹊跷。

没准真是戾帝想趁此时机除掉梁献卓,薄朱大概还蒙在鼓里。

她目送着伏姜进去,心思沉重,这么好的机会竟就错失了,她也没办法劝动伏姜不救人,现在的梁献卓危在旦夕,莫说伏姜,就是伏叔牙得知了,也会竭尽所能救他。

诸侯王死在长安非同小可,兔死狐悲,其他诸侯王也会因畏惧戾帝而寻机起势。

纵使伏家不受戾帝待见,也不会坐视大楚内乱。

马车没在驿馆附近停太久,便往市廛的方向去。

夏日天黑的晚,这时太阳已下山,夜幕降临,马车上挂起了照明灯笼,在归途中摇摇晃晃,分外悠闲。

微弱的灯火映照进马车里,魏琨的脸一半在明,白皙瑰美,一半在暗,略显阴鸷,路过的树影重叠在他脸上,莫名有狰狞之色。

伏嫽只觉后背阴风阵阵,从未有过的胆寒,被戾帝赐婚以后,她和魏琨彼此默契的从没坐下来谈过这件事,赐婚是迫不得已,她和魏琨是多年的对头,之前被他救上岸,要他负责入赘,都能让他对自己动杀心,现下指定也是存着杀她的心思。

月黑风高夜,杀了她抛尸荒野谁也不知道。

伏嫽面上镇定的问他,“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面相带煞?”

魏琨眸光幽幽,这招摇撞骗的招数往他身上使,他想看看她又打什么主意。

“你我的婚事,是你求陛下求来的,那时情况危急,我也知你想救我才出此下策,其实你不想娶我。”

伏嫽停了停,看他神色,也看不出什么,又道,“我当然也不想嫁给你,但事已至此,我们也不能违抗圣令,这亲事虽躲不掉,但我们可以做一对假夫妻,我不碍着你和别的女娘你侬我侬,你也别碍着我追寻自在,等时候到了,咱们一拍两散。”

她说话间,魏琨的眼底浮现出讥诮之色,一闪消逝,道,“女公子的相术高超,还请赐教。”

“面相带煞,事事不遂,你想要逢凶化吉,等我们成婚,我自然能帮你化解,”伏嫽道,她的相术唬住不少人,唬他一个莽夫不是轻轻松松,知道她能解煞,不得好生敬重,断不会再起杀心。

可她这话刚说完,就见对面魏琨骤然伸手过来,十分粗鲁的将她按倒在木凳上,她又惧又气,却不敢再激怒他,正想说两句软话,让他放过自己。

忽听“咻”的一声,一支箭穿过车窗飞进来,若不是魏琨将她按低身,那箭射的就是她。

伏嫽胆战心惊,随即又有十数支箭飞进马车,魏琨快速的将伏嫽拉起来,避开了那些飞箭,打开车门,驾车的御奴早不见踪影,马儿受了惊,拉着车乱跑,马车的后方被数十人围追,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快将他们堵在包围圈里。

魏琨骑到马上,手臂伸长,牢牢勾住伏嫽的腰肢,将她抱坐到身前,一手拔出腰间的环首刀,斩断左右系绳,马儿摆脱了沉重的马车,当下飞快跑起来。

耳边呼啸着风,刺客们骑着马追在他们左右,手持兵器不断砍杀。

伏嫽此时动都不敢动,听见刀剑不断碰撞,鼻尖血腥味道浓郁,她吓得连眼都不敢睁,瑟缩进了魏琨的胸膛里,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他僵了一下,但她顾不了许多,太可怕了,就算是前世,她也没被人刺杀过,亲身遇到这种围杀,已是惊慌失措,这比跳摘星楼刺激太多。

魏琨解决了几个追上来的刺客,勒紧缰绳让马跑快,花了些时间才甩掉那些刺客,他骑马直接朝市廛走。

眼下已无刺客,马跑的慢,伏嫽还依偎在他怀里不敢睁眼,馨香馥软的身体靠着他,没有一点重力,他只要稍微一使劲,就能将她随意扔开。

“到市廛了,”魏琨道。

伏嫽微微张开眸,入目就是那把带血的环首刀,市廛门口挂着两盏灯,在灯下看这杀过人的刀,极瘆人。

魏琨将环首刀插回刀鞘,先下了马,见她脸色发白,全无平素的娇矜,甚至离了他在马上有些坐不稳。

贵女也有擅马术的,骑马射猎也是女娘们的乐趣,但这不是伏嫽的乐趣,梁光君生她时已是而立的年纪,生下来就比前几位姊姊体弱,这些年家中养的精细,也没逼着她舞刀弄枪学骑马,倒比那些儒门里的女娘更柔弱一些,但她禀性娇矜,也没几个人觉得她弱,凡见识过她折腾人的,都知道她是个最刁钻的女娘。

魏琨立在马前,并不想先出声。

伏嫽心口扑腾跳了一路,这会慢慢平复好,她坐在马上有点眩晕,自己没胆下去,指使他道,“你扶我下马。”

那马没有踩脚的地方①,扶她下来,她得踩空,她自己也清楚,但说扶总比说抱要有气势,不然更被他看不起。

魏琨也没揭穿她,抬起胳膊,任那两只雪嫩粉细的手搭到他胳膊上,试探着下脚,她试了好几次,离地太高,她根本不敢跳下来,她在马上动来动去,马儿也乱动起来,她控制不住歪了歪身,就很丢脸的被魏琨拦腰夹下了马。

亏得有夜色遮掩,她再失态也能装做没事,落地以后仍旧端起贵女的架子,先检查衣裳一番,好在没乱,就是她装钱的香囊掉了,这下好,没钱还买什么东西。

伏嫽抬起眼往魏琨身上转悠,他腰上别着香囊,一定带着钱,她踌躇道,“你借我一些钱,回头我加倍还你。”

魏琨要笑不笑道,“我不赊账,女公子找错人了。”

伏嫽脸上忽青忽白,一想到将要嫁给这么个吝啬的人,更是委屈不已,倏然道,“谁稀罕。”

她拉起缰绳,要把马给卖了,那马也像得了魏琨气人的真传,任她怎么拉都不走,还用鼻子冲她哼气。

伏嫽甩开缰绳,扭过头不理这一人一马,气的直掉眼泪。

这里不像在家里,她哭有人哄着,魏琨绕过她进了市廛,半晌再出来,已将该买的东西都买了,还租用了一辆马车。

回去路上,二人没说一句话,至家中都心照不宣的隐瞒下路上遭刺杀一事,伏家难得热闹,酒过三巡,伏叔牙喝高了,又拉着魏琨絮叨,说要等他和伏嫽成婚,要把城东空置的宅子收捡出来,给他们小夫妻住,被魏琨婉拒了。

伏嫽憋着气没吃下几口饭菜,想着以后要跟魏琨住他的小破宅子,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梁光君见不得伏叔牙喝太多酒,数落了几句,就把人撵回房了。

长辈一走,伏嫽等几个小辈也都散去。

夜间伏嫽刚洗漱完要歇下,阿雉匆匆推门进来道,“女公子!君侯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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