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灵笙看完这一切，从孔沫的记忆中转圜，好久没说出话来。
坐在对面的她同样感受到涂灵笙的情绪，柔声问了句：“你想起了什么？”
善念容易体察到更深层次的情绪，心思也比其余念想更为剔透，所以她一下就明白了涂灵笙的经历。
她对所有人都是好的，对孔沫的容忍与包容，对涂灵笙的善意与开解。
看涂灵笙很久没说话，她也不强求：“算啦，我今天本来就是有求于你，你自己的事，不想说，我不会多问。”
涂灵笙点了点头，只当应下，为难的笑了笑，发现当年事，果然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即便她已经见过了人间的不同，见过了善与恶，她终究没办法这么快的解开心结，心平气和的对待每一个靠近的人类。
“还是说孔沫吧，”涂灵笙对于自己的事，暂时还不想提，“他因为这件事，对人类有恨，所以逃到人间想报复，就都能说的通了。”
“可他在爆红时候假装隐婚退圈，转去直播带货，是因为……”涂灵笙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这个答案，让她后背发凉。
“他故意塑造好丈夫好爸爸形象，开拓儿童市场，就是为了报复所有的小孩子？你们卖的东西……”
涂灵笙恍然，她盯着对面，久久不能平静，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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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灵笙执拗的目光，让对面的人本能低下头去。
她本是这世间最纯洁的善念，但在某一时刻，居然也会有过动摇。
“是，”晌久，她终于开了口，“那些直播卖出去的东西，确实不符合标准。”
她知道这样不对，很快又补了一句：“但只要不长期使用不会有问题的，孔沫他只是……”
“他是受过伤，那些害他的人怎么死也都不为过，可他的恨，不能拿无辜的人来填。何况，他还倚仗自己的身份地位和话语权垄断逼死过孔阙。”
“我知道，他是因为翎羽掉落造成不自信，才会去和那些女孩谈恋爱的。”
涂灵笙不同意善念为孔沫找的理由：“为了证明自己的男性魅力，去伤害和欺骗女生，种种行为加在一起，他已经把自己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施害者。”
“你是孔沫所有念想里最善良最聪明的那一个，你知道我也不喜欢人类，但再不喜欢，我也知道善恶有报，不会对和当年事无关的人下手。”
“你对他的纵容，孔沫对作恶的肆无忌惮，只怕到了孟婆那儿，我都没办法再为你们说什么。”
“可孔沫真的是无辜的。”
涂灵笙是可怜孔沫的遭遇，但也更愤慨他之后的选择：“其他没参与过的孩子也是无辜的……”
涂灵笙知道对方善良，所以有些哪怕她可能现在听不进去的道理，还是要讲清楚。
女子颓然的搓了搓手，又看向涂灵笙：“这次我过来，是瞒着孔沫的。如果他知道，可能也并不愿回去。”
“他宁可和他们纠缠，死在这儿，也不想回去。”
涂灵笙听着她的话，大概知道孔沫有多执着。
如今孔沫已经因为作恶，受到了反噬的痛楚，如果和他硬拼，直接将他收服，涂灵笙也是有胜算的。
只是他执念未清，也确事出有因，不到万不得已，涂灵笙还是不想直接硬碰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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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灵笙送走了女生，又自己在屋里转了几个来回，想来想去，最后闪身回到了奈何桥。
奈何桥边，孟婆还在发汤，日复一日的，仿佛都要睡过去。
看着孟婆打盹，涂灵笙悄悄靠近，走到她身后，刚想拍她肩膀好好吓一顿，没想到不等自己伸出手，孟婆就突然惊醒，一个转身，信手抛出锁仙绳，也没顾得上看清是谁，直接套在了对方身上。
然后，她就只看到了一个蹲在地上，可怜巴巴的两只耳朵都垂下来的白兔子。
不等她松开，白兔子就先说了话：“老孟，你疯了吧？套我干嘛？”
孟婆本来休息时候被人打扰是很不爽的，但看到涂灵笙，忽然笑了起来，尤其她被捆住还要一蹦一蹦的朝前跳，就更戳中了孟婆的笑点。
毕竟，谁能想到一贯对外清冷漠然，无人敢惹的黄泉之主，背地里却是个对可爱事物不能自拔，还酷爱rua各种毛茸茸的搞笑仙子呢。
看孟婆笑着还不肯放人，涂灵笙心里的气更添了几分，几乎用尽所有力气，带着锁仙绳，一起跳到孟婆面前的桌子上。
涂灵笙两只毛绒绒的耳朵好像正代表了她的怒气，竖成天线一样的形状直指孟婆：“快点把我放开，不然我掀了你老巢！”
“诶呦我好怕怕啊！”孟婆摸了摸她的耳朵，随后又rua了几下她的小脸，把涂灵笙的脸捧在掌心，盯着瞧。
“做兔呢，就要有做兔的自觉，放狠话可是吓不到人的，只会让我觉得好可爱啊！”毫不夸张的说，孟婆对变成原形的涂灵笙喜爱程度，就跟那上瘾的猫闻到猫薄荷，没什么两样。
孟婆捧着涂灵笙的小脸不够，还顺道给她做了个造型，脑袋顶上本来就不多的绒毛被孟婆分成两部分，分别扎成了两个通天揪。
可能是觉出自己梳头发手艺实在不咋地，还不等拿个镜子给涂灵笙看，孟婆自己就已经笑得要倒到地上去。
涂灵笙看着孟婆笑成这样，就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可又挣脱不出来，只能咬着牙恨恨的翻了两个白眼。
“迟早有一天，我要报复回来的！”
“好好好，我等你啊小兔子，”孟婆终于笑够了，轻轻摸着它背上的毛，“其实小兔子也很可爱啊，干嘛这么暴躁，再说看见你真身的又不止我一个。”
“放心，等我找到人，一定亲手宰了他！”兔子向来不爱吃亏，能让涂灵笙兵败滑铁卢的，数来数去也没几个，除了眼前的孟婆，就只有那个到现在还没找到的社死见证人。
“行，到时候我肯定去帮你，”孟婆无奈笑了笑，“说吧，这回找我来有什么事？差办得不顺利啊？”
“给我讲讲，是不是有求于我？”孟婆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还不忘去揪了揪涂灵笙的尾巴。
涂灵笙尾巴本来就不长，莫名其妙被孟婆揪出一大截，顿时暴躁：“啊你住手！讲个毛啊讲！”
孟婆听着涂灵笙暴走，一点都没生气，反而更开心了：“诶，小兔子不许说脏话的。”
涂灵笙张了张嘴，呲出俩门牙也没能让孟婆住手，反而自己被撸出去的毛，是越掉越多。
好汉不吃眼前亏，涂灵笙只能换了个属性：“好吧，我这次来，确实是有事相求。”
涂灵笙一个闪身，从孟婆怀里蹦了出来，坐在她面前：“江小鱼的事我已经解决了，现在不是在对付孔沫嘛。要我硬把他带回来消除也不是不行，但我想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还是想让他真正放掉执念，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对了，他的执念是因为在动物园的遭遇，或者你这里有没有那几个孩子和家长的命簿，可以给我看看？”
孟婆听着涂灵笙的话，想了想，但手下也没忍住，还想继续去抱涂灵笙，却被她一跳闪开。
“讲正事，老孟。”兔子的眉毛挑了挑，几乎要对到一处去。
孟婆看涂灵笙认真，只好悻悻的收回手，但还是坚持摸了摸她的耳朵。
“命簿我确实有。”
涂灵笙听到孟婆这么说，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瞬间变得blingbling的，连耳朵都卷成了一个弯曲弧度。
“但我不能给你看。”孟婆的一句话，再次让涂灵笙的心跌到了谷底。
“为什么？就这一次，一次可以吗？”涂灵笙无奈之下，只能用出卖萌大招，两只眼睛委屈巴巴的不说，连耳朵都被摆成了爱心形状。
“老孟，哦不，亲爱的孟婆姐姐……”
实话说，孟婆是最受不了毛绒绒对自己卖萌的，但这涉及到原则问题，她只能严格坚守底线。
“兔兔卖萌无效哦。”孟婆开始真的有坚定拒绝，奈何抵不过涂灵笙坚持，看着她主动蹭自己的手，最后只能败下阵来。
“好吧，我虽然不能给你看命簿，但能偷偷告诉你一下，就算你看了，其实也没什么用，孔沫会更生气的。”
孟婆话点到这儿，涂灵笙也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现在唯一能让孔沫冷静的，大概就是恶有恶报，但如果恶人没有得到他应有的惩戒，反而顺遂的过完了一生，这个搁谁身上都会觉得命运不公。
看着涂灵笙沉默，孟婆也有点不忍心，松开她身上锁仙绳，没了玩笑的语气。
“我在奈何桥几万年，见过许多人，有人心无挂碍，有人心满意足，可更多的，还是夙愿未尝，生而凄苦。”
“笙笙，人生不会有绝对的公平，对得起自己，不留遗憾就已经很好了。”
“我明白，”涂灵笙幻化人形，叹了口气，“但可能正因为我不属于人界，所以才会明白。我们跳脱出三界轮回，所以可以堂而皇之的说一句不留遗憾，可芸芸众生，身在其中，不可能没有执念的，只在于多与少，轻与重的区别罢了。”
孟婆看着涂灵笙，听她如此说，忽然笑了下：“你好像比刚来这儿的时候，懂了更多……”
“可能是因为经历了江小鱼和孔沫的事吧，难免不唏嘘。”
“好事儿。”孟婆点了点头，心中欣慰，她大概有些事，目前还没办法都告诉涂灵笙，不过好在，一切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