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觉得烦躁,桑瑜神情恹恹无力,隔着白纱看着远处的大雄宝殿,一时情绪低迷。
“嗯……很难吧,就算咱们律法允许女子一辈子不嫁,娘家兄弟子侄供养,但不是每个兄弟都愿意的,且到了子侄那一辈,关系就更难说了,碰上不好的,那跟寄人篱下也没什么区别了,终究是比不上亲子牢靠。”
蔡宁一句句推断着,桑瑜越听越消沉,心中也赞同几分。
就算爷娘允准,阿兄和阿弟愿意,但爷娘百年以后,兄弟都各自有了家人,到时说不准会对她这个一辈子不嫁人还要家族供养的姑奶奶挑拣嫌弃,那可真是尴尬。
“或者……”
帏帽下桑瑜正叹着气,又听到蔡宁转了个话音,桑瑜满眼希冀地看了过去,想听听好友还能说出什么良策。
“或者什么?”
见蔡宁顿了几息,桑瑜急不可耐地催了一句,看她的眼神犹如救世观音。
蔡宁见桑瑜这样,摇头笑道:“也不是什么好法子,说来听听就算了,是赘婿,娘子不嫁往别家,就在家招个上门女婿,但赘婿是什么样我就不多说了,不至于一棒子将所有都打死,但总归臭鱼烂虾多,要么是没本事的废物想吃软饭,要么便是对你家别有所图的歹人,但凡有些能耐的儿郎大抵都是不愿做赘婿的,更别提找个优秀又真心以待的儿郎,比好郎婿难寻十倍、百倍。”
“所以我说赘婿更不靠谱,玉儿可别往这上乱来,小心被那等臭鱼烂虾缠上了。”
听完这个可以称之为下策的法子,桑瑜长叹道:“好烦,不想成婚,也不想求姻缘。”
蔡宁笑,相交了多年,好友的烦恼她自然是清楚的,偶尔会觉得好友在这方面拧巴执拗些,但蔡宁觉得,再大的烦恼,有朝一日都会想通,作出心底的选择,她虽然不能同好友步调一致,但无论好友做出什么选择,只要是她所期望的,蔡宁都支持。
“先别想这些了,就当顺带问问,玉儿就不好奇自己未来姻缘是何种模样吗?大慈恩寺的姻缘签一直都很灵验,说不准玉儿日后能遇着个满意的呢。”
“走~”
桑瑜想了想也是,这姻缘签真真假假的,若是上上签便图个吉利,若抽出了下下签她便当签在胡扯。
说不定自己日后真没成婚呢。
嗯,很好,
将心绪调整到最好的状态,桑瑜笑笑盈盈同蔡宁往大雄宝殿去了。
路上遇到小沙弥,给她们分了些浴佛节这日特有的糕糜,一年吃一次,倒也新鲜。
也是她们赶得巧,她们拜佛时里面不算拥挤,只稀稀拉拉三五个香客。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佛前终于有了位置,两人摘下了帏帽,交给身后的侍婢,一同来到了佛前祈祷求签。
虽然她不是个十足的佛教信徒,但踏入这满是沉香气味的庄严佛殿,桑瑜内心便不自觉跟着庄重虔诚起来。
规规矩矩地拜佛,先是将家人和自己的福祉都求了个遍,再小心翼翼地去摇签。
可不能摇出个下下签出来。
啪嗒。
接连着两声,桑瑜的签和蔡宁的一起掉出来了。
解签的沙弥正在一旁,双手合十垂眸站立着,见桑瑜两个小娘子摇出了签,唱了句阿弥陀佛,上前给她们解签。
蔡宁先将签递了过去,沙弥缓缓念出签文。
“风弄竹声金佩响,月移花影玉人来,心随江流,宜室宜家。”
“娘子所求为何?”
“姻缘,大师何解?”
蔡宁未能领会签文深意,热切追问道,毕竟这签文听起来还挺花团锦簇。
桑瑜也有些好奇,一同看着解签的沙弥。
沙弥双掌合十而拜道:“回娘子的话,此签文乃是吉签,意指娘子好事将近,良人欲来,只要心胸似江流,便能宜其室家,美满如月。”
蔡宁似懂非懂,对沙弥道谢,又问起桑瑜的签。
“娘子也是求姻缘吗?”
接过签,沙弥照例问了一遍,桑瑜点头,想看看这签能说出什么花来。
“旧缘似藕断,且看眼前人。”
这一句比起蔡宁的签文并没有太多花里胡哨,但桑瑜却更听不懂了。
什么前缘,什么眼前人,她一概没有。
沉香袅袅升起,丝丝清凉萦绕在人胸腔,安抚人内心的浮躁。
出了大雄宝殿,桑瑜对那支签文还是有种茫然感,不解其意。
大师虽解释了一通,但也是云里雾里的,桑瑜还是不太明白,什么旧缘藕断丝连,她就没有旧缘好吧!
更别说那什么眼前人了,她眼前哪有人?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签文是什么意思,眼看着到了街市,热闹的气氛当即冲散了她乱七八糟的思绪,一心扑在上面了。
五娘说,这里会售卖很多小猫喜欢的小玩意,她此行定要给小乖买些回来。
五娘十分有经验,告诉桑瑜猫喜欢什么样的玩具,比如一些做得极为逼真的小鸟,加了机关的毛绒小老鼠,弹力十足的小球,还有那只挑着五彩羽毛的逗猫棒。
防止被小乖那只精力旺盛的猫玩坏,每样桑瑜都买了三分,满满当当。
卖猫儿玩具的老板是个年纪大的老丈,还热情地推销了些他家的猫梳子、痒痒挠还有磨爪子的抓板。
桑瑜多年来积攒的零花钱不少,且今日本就是带着钱来买这些东西的,直接手一挥全都要了。
这看看买了些小鱼干,那里看看又买了肉脯,两人都是有猫的人,在街市逛得不亦乐乎。
而聂宅里,桑瑜满心牵挂的小宠已经展开了新一轮逃蹿计划。
大约在屋里装睡了半个时辰,薛怀瑾悄咪咪起身走到了门边,看到了守门的那个婆子打起了瞌睡,心道老天助我。
还是那棵海棠树,但这回薛怀瑾并不打算藏在那,而是借助这棵树跳到屋檐上,顺着屋檐跳出相连的院墙,然后伺机从这家偏门小门逃出去。
可不能再走正门了。
此刻因为春晓阁主子出去了,侍婢也都跟着一块出了家门,只剩下两个看门的婆子。
一个歇着,一个不小心睡着,薛怀瑾心中振奋,鬼鬼祟祟来到了海棠树下,肉垫踩在地上没有任何声响。
技术娴熟地爬上了树,攀到了最接近屋檐的枝头,虽枝头处的枝条纤弱,开始不住的晃,但眼看着屋檐近在眼前,薛怀瑾满眼都是希望。
变回人这个好处就像是前面吊着一条小鱼干,诱惑着现在的他。
后腿蓄力,安静直勾勾盯着屋檐,那一跳用尽了薛怀瑾全部的力气。
但结果不错,他稳稳当当跳到了屋檐上,且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回头看那婆子,还睡得安稳,他心胸间豁然开朗。
他要出去了!
踩着硬实的黑瓦,薛怀瑾跳到了院墙上,在院墙东南边上,正好栽种着一棵高大的樟树,他踩着悄无声息的步伐挪到那里,顺着树成功逃脱了春晓阁。
因为吃了上次的教训,他一路躲躲藏藏,终于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寻到了后门。
但不幸的是,他忘了这样的大户人家连后门也是有家仆看守的。
而且他们不会偷懒睡觉。
正在薛怀瑾犯愁时,一对父子拉着一车新鲜时蔬从后门进来了,薛怀瑾躲在草丛里看着菜车缓缓经过,有了个主意。
少顷,给聂相公家送完菜的父子两拉着一车空荡荡的菜筐出来,殊不知里头藏了个狡猾的小东西。
父子两人乐呵呵地聊着天,说着今日赚得的菜钱,缓缓离了聂宅,行到了热闹的坊内。
父子两聊开心了,嗓门不小,加上坊内本就热闹嘈杂些,谁都没注意到一只猫儿从满是芹菜味的木筐中钻出来,越到了车下,溜之大吉。
这一次,薛怀瑾走得小心,不敢再随意往人少的小巷子钻了,尽管他知道那些个恶犬已经被处理了,但经过上次,薛怀瑾少不得有些心理阴影。
坊内车水马龙,人流熙熙攘攘,穿过其中,不少人都会对他这只孤零零的小三花投以打量的目光。
薛怀瑾时常听到路人议论,说他是不是从家里跑出来,甚至有些多管闲事的还要把他抓了送回去。
薛怀瑾一听跑得更快了,生怕被什么“好心人”把他逮回去。
事成不成,就在今日了。
经过自己的不懈努力,薛怀瑾看见了自己期盼已久的坊门,如鱼跃龙门般踏了出去。
扭头,看见坊门上三个大字。
永兴坊。
薛怀瑾大脑立即转动,回忆着永兴坊住着长安哪些达官显贵。
很可惜,薛怀瑾平日甚少关注这些,只隐约记得成王住在这,还住着哪几家官宦便不知了。
无碍,等他拿回了身子去打探一下便知。
身形轻快地蹿出永兴坊,按着记忆中的路线,薛怀瑾沿着遮遮掩掩一路朝南,先过了崇仁坊,再往西行,过了务本坊,便是他薛家所在的兴道坊了。
越想越振奋,薛怀瑾四蹄迈得更快,化作一阵风,也不管吃了一嘴尘土。
但薛怀瑾还是高估了一只小猫的体力,还没到务本坊,他已经累得像是脱水的鱼,四条腿酸软得像面团。
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薛怀瑾觉得他不能逞强继续赶路了,寻了个草丛歇了口气。
这身子也太不争气了,才跑几步路就大喘气,服了。
薛怀瑾无奈,瘫倒在草丛里,慢慢等着力气恢复。
倒霉的是,在第二个草丛歇息时,旁边正好有一坨臭气熏天的粪便,薛怀瑾猝不及防被熏了个正着,呕了几下,拖着软哒哒的腿换了个草丛。
没素质的狗!
就这样,他时而歇着时而赶路,终于到了兴道坊,亢奋的他也不想着歇息了,只冲着家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