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瑾!”娄华姝被他这突然的变故,吓得不轻。
手中瓷碗也应声落地,碎成数瓣。他混在参汤里的血,也好似在地上开出了一团团浓艳的花。
东瑾浑身苍白得几乎透明,溅在身上的血色反成了唯一的装点。娄华姝从未见过这般脆弱的他,现下颇有些束手束脚。
他便如一个瓷娃娃一般,她一个不小心,他就会在她手中随时破碎。
这次,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许是听到了她撕心裂肺,还隐隐带了丝哭腔的呼喊,在门口静静等了一阵的娄云休好似知晓了什么一般,好整以暇地折返回了内殿。
见了内殿里间这凌乱的景象,他没有丝毫讶异,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一般。
可他仍是装出一副不知情,且有些惊吓关心的样子,几步上前,重新回到了娄华姝身侧:“发生了何事,东瑾怎的忽然又严重起来了?”
娄华姝现在显然也顾不得之前的什么深仇大恨了,她现下本就无助慌张,殿中的人皆急急忙忙去寻了太医,眼下她身边除了昏睡的东瑾,便只有他一人。
她忙抬起了泛红,却仍在强忍情绪的眼眶:“我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到底该怎么救救他?”
她向来任性恣意,这次是真真切切生出了几分后悔来。
是不是她当初不该顶着所有人的反对,强行把东瑾留在自己身边,到了现在不仅不能养好他,反让他凭白吃了这么多苦?
娄云休试探着将手搭在她有些颤抖的肩上,宽慰道:“这次确实是皇姐思虑欠佳了,不该这般贸然将东公子留在身边。”
“许是东公子心中有自己的顾虑,忧思成疾,心病更甚。”说着,他握着娄华姝肩上的手,无意间用了几分力,徐徐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不如皇姐便将东公子送回去罢?”
再不送走,只怕他有没有命活,都不知道了。
娄华姝肩膀吃痛,还没来得及注意身边之人的不对劲,便被他下一句话吸引走了注意。
“送回去......”
他走了的话,就能好起来吗?
若是他好起来,还愿意再见到她妈?
就这样放他走了,她实在不甘心,一时又没了别的法子。
失魂落魄之际,已经被匆匆而来的太医挤到了一边,只能望着东瑾那张脆弱的脸,怔怔出神。
东瑾的病情一直都是陈太医来看护的,这些时日也都是他一直奔走,年岁不小的陈太医往返这倚华宫早已习以为常,腿脚都被练得利落了不少。
只是他有一事不太明白,这东公子的病伴了他二十几年,从未如此严重过,这一次怎的会到了要出人命的地步?
若是早就已经病入膏肓,此前也应该在平日里便有了征兆迹象才是,显然他这病并非那么简单。
不似突然病变恶化,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得一般。
陈太医又一次诊出东瑾愈发薄弱的脉象时,望向担忧看来的公主,踌躇之下,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禀公主,依微臣愚见,东家公子应是在这些时日里,周身有不利于他这心病之物,想来这东西往常他不甚了解,这才屡屡被那东西所害。”
“而现下他病情愈发严重,应是还未彻底脱离那东西的毒害。”
一听这个娄华姝警惕了起来:“敢问太医能查出究竟是何物吗?”
陈太医有些犹豫:“这只是微臣的一个猜测,若公主愿意一试,不妨将这些时日里东公子贴身之物皆替换下来,再逐一排查。”
现如今娄华姝已然被逼到了穷途末路,不管是什么法子,她都愿意一试,说不准就能挽回东瑾的性命呢?
她一刻也等不及地传来宫人,让他们将东瑾殿中的所有东西都搬走替换,便是衣衫服饰都没有放过。
“皇姐,我来帮你?”娄云休适时出声,而后便好似真的屈尊降贵地愿意和宫人一同,做着这些杂事。
他一步步接近正在为东瑾换衣衫的宫人那处,手上在整理着覆在东瑾身上的锦被,说是在帮忙,可瞧起来倒更像是在翻找什么。
只是娄华姝一心都在病弱的东瑾身上,根本无暇顾及他。
现下她对他的松懈,反倒方便他行事。
忽而,不知是谁的动作牵扯到了东瑾的衣襟,而后衣襟之内,柔柔飘落下了一方锦帕,刚巧落在了娄华姝脚边。
她眼中再寻常不过的锦帕,却被他随时带在身边,心中忽而莫名一动,娄华姝鬼使神差将那锦帕捡了起来。
见了那锦帕,娄云休身形一怔,似是有所动作,但皆晚了娄华姝一步。
刚巧陈太医拟好了新一轮的药方子,正要过来呈给公主。
便也无意间瞥到了娄华姝手中的帕子,帕子上沾染的香气让陈太医鼻翼微微翕动,而后便向娄华姝请示道:“殿下,可否能让微臣查看一下这帕子?”
当务之急,皆以东瑾的病情为主,陈太医有什么诉求,娄华姝自是不会驳回。
她顺从地将帕子递了过去,陈太医接过,放在鼻子下嗅闻。
这帕子上本有股淡香,可现下那淡香好似被旁的味道冲淡了很多,几不可查。
陈太医蹙了蹙眉,一闻这味道便知是陀罗草的味道,这道药材并不常见,也鲜少流通于市井,即便他是御医,手中也并没有多少这位草药。
却是不知怎会在这帕子上闻到这草药的味道,若是东瑾身侧有这味药材,那便不难解释他为何日日服药却一直不见好了。
这陀罗草主治风湿相搏,四肢赢劣,但血亏心弱者,却是万万不可带在身边,轻则失去意识,重则断命。
东瑾显然是受了这陀罗草之害,意识昏沉,好在现下迹象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只是闻到些许陀罗草的气味罢了,若是不慎服用了陀罗草,怕是已经魂归九泉了。
听到陈太医道出其中危害,险些将娄华姝吓得腿软,这小小的草药竟然只靠些许气味,便差点要了东瑾的性命。
她清楚的知道这锦帕之前带在她身上,绝不可能沾染什么陀罗草这种她听都没听过的东西,东瑾带去后,也并未见过他身边出现过陀罗草,更不要说用陀罗草来给这小小锦帕熏香。
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在这锦帕上动过手脚。
而且还必然是她这倚华宫,侍奉东瑾之人做的,可那人为什么要这样做,究竟是无意,还是......故意?
娄华姝压下心头惊悸,还算镇定地谢过陈太医。
只是现下她看着殿中每一个忙忙碌碌的宫人,却是觉着每一个都可疑,难能在其中抓出真正的凶手。
可方才太医的话,必然也被这里的宫人听去了大半,若不在此时抓住真凶,那人回去必定会扫清一切痕迹。
日后再想探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眼神盯住这里的人,不动声色地走了出去,将催梅传唤到身边。现下催梅是她唯一可以信任之人,娄华姝避开别人探望过来的目光,拉着催梅小声耳语了什么。
旋即便见催梅点点头,转身小跑着出去了。
宫人们手脚利索,干活的人又多,很快,东瑾所住的偏殿便被收拾好了,所有物品皆被一一翻新,没有任何遗落。
但当他们再想踏出这个殿门时,却受到了阻碍。
门外,几乎是所有在倚华宫一带巡逻护卫的侍卫皆候在这里,将倚华宫围得严严实实,宛如密不透风的铁桶。
宫人们一时满头雾水地互相看了几眼,不明白此中缘由。有的宫人实在憋不住,便指向那排排侍卫,大着胆子问娄华姝道:“不知公主这是何意?”
他们什么过错也没犯过,更不曾得罪过公主。
这般大动干戈地派遣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却是不知为何,宫规森严,即便是公主也不能对着他们几十条人命做出什么来。
“别急。”娄华姝不咸不淡地扔出一句话,“等会儿你们便知道了。”
另一边,宫人所住的下房中,催梅正带着人挨个搜查。现下宫人们皆被困在娄华姝那处,这里的搜查便顺利得多。
很快,她们便在一小箱子的最底层,依照着画像,找到了藏匿陀罗草之处。
尚且不用娄华姝等多久,便见到催梅带着寻到用来谋害东瑾性命的东西,赶往她这处。
她仔细辨认过后,气愤地将盒子往地上一摔,陀罗草便也在地上四散开来,落在了满殿宫人的眼中。
娄华姝眼神有些凌厉地从那些宫人中间扫过,徐徐开口:“这东西是谁的?”
“给本宫站出来。”
娄云休迈出内殿,便见娄华姝这般恼怒气恨的模样。不想,她竟真的能这么快便探查到这一步。
这次,她定不会善罢甘休了。
不过无碍,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走出他的计划。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徐徐走到娄华姝身边站定,好似和她统一战线一般。却不知,害东瑾至深的便是娄华姝身边这个人。
可娄华姝从未怀疑过他,不仅是因为他和东瑾身上那一丝浅薄的血缘关系,还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要不顾一切为助东瑾脱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