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口水艰难的吞咽声，两面宿傩伸手摁住女孩的额头，舌尖舔了舔上嘴唇，“你再不松嘴我就把你吃了。”
长纯云牙齿用力撕咬男人的手指，眼里的冷意跟块冰般，硬生生把他的一节指头咬断，盯着男人猩红的眼珠她边笑，边一下又一下咀嚼口腔的肉块和骨头，“好啊，吃吧，等你把我吃了我就撕开你的肚皮，把你的内脏，肠肉全吃了。”
一来十六周目，她第一件事就是进宿傩的精神领域。
她的笑声被两根手指掐断，男人高大的黑影压下来，手掐着她脸颊。他嘴角缓缓上扬，脸上青筋暴起，神经质地睁大眼，身上浓郁的阴惨诅咒气息笼住长纯云，让她心脏狂跳，他的目光带着食欲一寸寸地随他的手指摸上她的锁骨，滑进她衣服里。
手掌覆住她的胸前，一瞬间，她的心脏被刺穿，死得悄无声息。两面宿傩抽手，拿着热糊糊颤动的红色心脏贴到他嘴边，伸出舌尖舔了舔。
长纯云没一秒又活了过来。她凝睇咬了一口红肉块的诅咒，全身血液倒流发冷，心底那股想两面宿傩去死的心情愈演愈烈。
“我说到做到了，小吉。”两面宿傩嘴唇被血染红，略深的肤色和他红色的嘴唇使他像个恶鬼，专门吃人心肝。
“小吉最好不是说我。”
“就是你，小狗的名字，还不错啊。”
“你怎么不去死啊。”长纯云咬紧牙，“赶紧死，我再给你找受肉我就是神经病，你去死啊——”
她话音戛然而止，低头一看她的心脏又被一只手掏了出来。两面宿傩眉梢轻挑，耸肩，把新鲜的心脏送到嘴边：“听五条悟说的，叫吉娃娃吧。”
他被封印在手指中，依然能听到外界的声音。闲来无聊，听五条悟和他学生谈起狗的品种，有吉娃娃、柴犬、雪橇犬……种种犬类里，他就记住吉娃娃。
是一种娇小可爱但霸道护主的忠犬。
长纯云第三次睁开眼，抬手就给了两面宿傩一巴掌。手掌甩到诅咒的脸上，指甲刮破他的皮肤，那一瞬摩擦生出的火焰点燃她发寒的血液。看到他脸上火辣辣的巴掌印，被他幽深的目光盯着，她揉了揉自己的手掌，掩嘴讽刺地笑了笑。
“谁让你只是手指饼干还这么猖狂。”
“手，指，饼，干？你也想变成风干千年的手指饼干么。”两面宿傩平静地说。
女孩伸手拽起他的和服衣襟，欺身逼近他，她漂亮的脸露出笑意，“要不然来试试好了，把我也变成你这样的。”
神龛本就不宽，只能容纳两个人端正坐好。她的过界使两面宿傩上身朝后仰，衣襟被扯开露出麦色胸膛上的黑纹咒枷，他歪头注视长纯云。
她的呼吸像冰块喷洒到他锁骨上，声音萦绕在耳畔让两面宿傩想起一个人。
长纯云松开他的衣领，拍了拍手掌，终于露出平和的笑，“再见。”
她走后，两面宿傩依然翘腿坐在神龛上，他一手托腮，另一手指尖略微抬起，数万道裹挟烈火的斩击劈空，激起猩红血海的滔天巨浪，吞噬这个红色的世界。
他摸了摸嘴唇边，女人血肉的触感极其熟悉。
……
黄昏的血色割开阴冷的桥洞边，蓝发少年躺在河堤的草地上，脸上盖着一本打开的书，双手枕在脑后。听到有人类浅浅的脚步声，他将书拿下来，抬眸往上看，窸窸窣窣声间，一个吃着水晶糖苹果的黑发女孩坐到他身旁，她目光落在河畔黄昏的倒影。这个看不见他的人类就这样将她的臀部压到他的衣角，惹得真人委屈瘪嘴，“你压到我了！”
今天心情还不错呢，就不杀她啦。
尽管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因为她看不见他。
“抱歉呀，我不是故意的。”
女孩甜蜜的嗓音响起，她侧过头望真人，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河野暖红的灯带光线柔和她的轮廓，她的眼睛明亮地注视真人。
“小姐你看得见我！”小咒灵兴奋道，“你看得见我！”。
他郑重放下书，双手捧脸，眼眸发亮，“我叫真人！”
“我叫业。”
“小业。”
“嗯，要跟我走吗？”
长纯云向真人伸手，笑意吟吟地邀请对方。只见真人嘴唇微微动了动，伸手往前，又往后缩回。长纯云握住他的指尖，像蛇般攀附上他的手掌，嵌合进虎口。咒灵身上没有体温，只有冷空气穿过他时，他的身体化成透明般的白色，如同水波纹般。
河野被吹起的水面荡起波纹，照出已经空无一人的河堤。
她把真人带到一家男装店，给他穿上新的夹克外套。少年露出的苍白肌肤包裹进夹绒袖里，长纯云找了一条毛茸茸的围巾给真人亲自戴上，慢条斯理地打了个围巾的结。手腕蓦地被一只冰冷的手捉住，她抬起头露出笑，“不喜欢吗？”
真人睫羽微敛，静静凝睇着给他戴围巾的女孩，将下巴埋进低饱和的蓝色围巾中，皮肤摩挲了下羊绒，伸手把围巾的另一端放到她掌心，嘴角上扬，“我喜欢！小业也要戴！”
店里监控记录下，黑发女孩对空气自说自话，其他店员像没看见般，也没一人对这一幕作出惊吓的反应，人人双眼空洞，眼中没有焦距。
连带她伸手牵空气的动作也无人忌讳。
直到她结完账，踏出店门，浑浑噩噩的店员们回过神，看着电脑上多出的账单，都觉得脑子像被浆糊糊住，对刚才发生过什么，一时间想不起来。
有人揉揉太阳穴，“噢，刚才那个客人是女性啊。”
远远看见刚才光顾店内的黑发客人走进圣诞集市的人流中。
临近圣诞，银色小彩灯高悬在树杈中，圣诞氛围温馨浓厚，香甜的水果糖香和可丽饼香飘在冷空气中，集市中心有爵士乐队在路演，俏皮的乐曲调子连带室外温度都甜蜜起来。
长纯云牵着真人侯在可丽饼摊前，等待她那两份草莓巧克力可丽饼，时不时还要无奈地应付一下揪她头发的真人，“快啦，买完这个，我们就去坐摩天轮吧。”
没有耐心的小咒灵轻易就被她的笑容哄好，好奇地打量起周围的人类。眸光一扫而过，又扫了回来，落在树下戴同一条围巾，正在亲吻的一男一女。他目光落回女孩安静的侧颜，若有所思。
可丽饼排了很长的队伍，终于排到他们，刚拿到热乎的两份可丽饼，她转身一刹，浅淡茶香扑鼻，耳畔蓦地飘来轻柔好听的男声。
“这位小姐，或许你需要帮助吗？诅咒可是很狡猾的。”
身穿蓝黄袈裟的青年温和笑望长纯云，深紫色双眸眼尾上翘，眸光瞥了眼她牵着的蓝发咒灵，嘴唇扬起的弧度潜藏危险深意。她很熟悉夏油杰这个表情，八成是在盘算怎么从她身边抢走真人。
蓝发小咒灵对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只有一丁点好奇，在看出他刻意接近长纯云，真人苍白的面庞覆上阴惨的翳影，垂在腿边的手腕微转，运转掌心的咒力蓄势待发。他的猎物怎么能允许被别人盯上。
当前夏油杰冒出来这个变数是长纯云没料到的。她握着真人的手紧了紧，微笑摇头：“我没什么事，谢谢您关心。”
然后她牵紧真人快步走出圣诞集市，身后像有比她身边这只诅咒更可怕的存在追逐她。她几乎逃跑的身影落到夏油杰眼中，他轻哼出意味不明的笑音，抬手放出几只咒灵，转身继续在可丽饼摊前排队。
逃跑是长纯云无奈之举。
本来今夜的行程规划是提前体验最后的节日，有真人陪伴，她不会孤单，而且离死亡事件触发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她也就悠哉悠哉。但现在冒出夏油杰，她不得不担心起计划会被打乱，只能慌忙落跑。
“小业，这不是去游乐园的方向。”
“不去了，明天补给你好吗？”
“哦。”
听到真人闷闷的声音，长纯云眼下没办法哄他，一走出集市，她拽着真人开始狂奔，肾上腺激素飙升，心脏狂跳，直到脊背没有被咒灵凝视的黏腻感，确认甩掉夏油杰放出跟踪她的咒灵，她堪堪停下，望向啃着可丽饼的真人，喘着气：“见到咒术师一定要逃跑，尤其是看到狐狸眼和尚跟绷带羽毛球头。”
他们跑进一条巷子里。月光只能照进巷子口，再往深就是浓稠的黑暗。长纯云侧颈泌出细汗，注视前边的黑暗，小时候她总觉得这样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会伸出冰冷的手来抓她，现在她站在黑暗边，再朝前面走一步就会融进去。冷风飕飕透过汗液刺她骨髓，她狂跳的心就快跳出肋笼，双腿筋脉痉挛到打颤，一手紧紧扶灰泥墙，另一手松开真人，蹲下身背靠墙拼命地深呼吸。
少年俯身半蹲在她面前，微微歪头，伸出苍白指尖勾起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另一手整理她脖颈的围巾，温柔的声音透出淡淡的不解：“为什么呢？他们很可怕吗？”
“对你来说他们会杀你。”长纯云道。
“杀我啊？小业想体验死亡的感觉吗？”真人咯咯笑起来，转为大笑，“你很有趣，是咒术师还要来接近我，小业说说看吧，你觉得我该拿你怎么办？”
长纯云睁大眼，面前唇红齿白的少年伸出冰冷的手摸上她的脸颊，指腹掐按她的动脉血管，“知道吗小业，你像是装成人类说话的鹦鹉，擅长说谎，这可不行呐，匹诺曹的鼻子会长得很长，最后被割掉。”
嘴唇忽然被轻轻咬了咬，像蛇信子般的长舌扫过她唇上。她眼睫颤了颤，正当少年的手滑到她颈间时，让她闻到就想吐的腥臭气味飘来。轰隆的爆炸声响使小巷两边的建筑物应声成了废墟。一只庞大残缺的丑陋咒灵倒在长纯云脚边，锋利口器还在大张，发出最后的喘息。她瞳孔骤缩，在咒灵咕噜咕噜转动的巨大眼球里看见一抹熟悉的粉色身影，正在精神领域凝望她扬起可怖森然的笑。
真人伸长手臂抱着女孩轻飘飘跳到空地，冷冷地望向造成这一切的男人。对方白发飘扬，双手插兜，从虚空瞬移落地，指尖泛起蓝色咒力光芒像小孩玩弹弓般，被他漫不经心地弹给地上垂死挣扎的咒灵。咒灵瞬间爆炸，男人张开手掌心如同磁铁般从一堆血肉残肢里，吸走一根孤零零躺着的、干瘦的黑紫长指。
“我碍事了吗？”
男人轻浮的笑声响起，他十分自来熟地对着面前一男一女指指点点，“小姐你和咒灵恋爱是没好结果的。”
“这个不劳您费心了。”长纯云头皮发麻，只恨自己这死腿怎么跑这么慢。说曹操曹操到，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不信吗，你旁边那位现在可是发疯地想把你吃掉嗳。”五条悟笑意吟吟，两指并起，指尖冒出一簇苍蓝色星云状的光芒，“好可怕呢，明明小姐你也是咒术师嘛，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死活吗。”
要是之前的五条悟，二话不说直接祓除咒灵，谁管他们恋不恋爱，是咒灵就得死。现在，他有个学生也在和咒灵谈恋爱，没记错，还到订婚的地步。
爱果然是最扭曲的诅咒啊。
他绷带下的双眸盯着神情阴郁的蓝发咒灵，他身上庞大扭曲的黑色咒力源源不断冒出，疯狂地缠绕女孩的眼鼻唇，不断蛊惑她，用亲昵的杀意诉说爱意，说到底，还是要“杀了她”。
女孩挡在咒灵身前，双掌交合，唇角上扬，双眸平静凝视五条悟。
“抱歉先生，我相信他不会害我。”她道。
她对伪装成“爱”的剧毒砒霜难道无知无觉吗？显然，她知道，并默许。愿意为了不是同类的爱人去死。越是这样，五条悟越心生不爽，毫无理由。
另一边。
夏油杰刚给养女递去可丽饼，脑内和一只监视咒灵共享视野，看到画面里一片废墟中对峙的几人，他睁大的双眸微微眯起，轻笑着揉揉养女发顶。
“菜菜子，你先回家，记得早点睡，今天可不适合熬夜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