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不懂,肖涧川为何那般关心她,他是仙人,话本上的那种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修仙人。
却能蹲下身,抬着头,担忧的看她这个凡人。
秦蓁眼眶有些发涩。
有人仅一面便能抚开心门,有人数十年依旧隔阂。
许是药力还在发作,秦蓁感到身上又渐渐温暖起来,她将被子再往上拉了拉,闭眼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看见的便是旬鹊带着惊喜的小脸:“公主!睡得好不好呀?我听肖掌门说你刚醒就去散心,结果摔下崖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嘛!”
嘴上这么说,旬鹊在心里却是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女主!上来就领悟了坠崖大法!
众所周知,坠崖——堪称各个修仙文男女主的必经之路。一跃解千愁!轻则什么灵丹妙药古法秘籍应有尽有,重则偶遇有缘大能继承衣钵得道飞升!
虽然剧情好像崩得有点厉害,但天道剧本就是让秦蓁修炼至巅峰最后飞升嘛,过程中出的一些小差错不重要,往凤傲天的路线走走,结局也是一样的,合理!非常合理!
“是太不小心了,今后……我多留心脚下。”
秦蓁垂眸,看到自己身上盖的雪白的棉被,愣了下,说:“我已不是夏国公主了……小鹊,你也不是我的侍女了,不必再照顾我……”
她话未完,便被旬鹊扑了个满怀,小丫头抱住她,眼泪说流就流:“公主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公主是小鹊的家人啊!小鹊离了公主不能活啊!公主呜呜呜……”
秦蓁手足无措的回抱住旬鹊,拍拍她的背,又摸摸她的脑袋:“不是……只是,再叫我公主不合适了,不是赶你走。”
旬鹊抬头,露出带着泪的眼睛:“那叫阿蓁姐姐好不好?小鹊刚认识你时就是这么叫的。”
秦蓁只得说好。
旬鹊露出胜利的笑容。
不就是刚被重塑世界观又经历生离死别,迷茫失望又痛苦嘛,她懂的她懂的,谁都有这种时候嘛。
虽然女主好像心死如灰得有点彻底,看上去是真不想活了,但是没关系,女主情绪低落,她就先一步跟她哭,女主想支开她,她就先一步无理取闹说离不开她,女主不想活,她就先一步表现得更不想活。
总结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只要她比女主先闹起来,女主就闹不起来。
接着陪在女主身边,让她感受到爱和温暖,哄她开心振作起来,这个她很熟的!
旬鹊对自己和秦蓁从前七年的相处时光还是有点自信的,秦蓁是真的很懂事很好哄。
她弯着眼睛,冲秦蓁笑。
秦蓁也笑,却有些无奈。放眼望去,这里的一切都与宫中大不相同,没有金碧辉煌,没有琳琅满目,这间卧房素净典雅,给人感觉很安心舒适。
秦蓁有些迷茫,从前十五年的日子在脑中一一闪过。
她自嘲地笑了笑,只觉得人算不如天算。
“阿蓁姐姐,方才掌门大叔让小鹊问问你,愿不愿意修炼?愿不愿意拜救你上来的那位苏长老为师?”
旬鹊问完,撒娇道:“阿蓁姐姐答应呀,小鹊也想修炼呢!”
秦蓁捏捏旬鹊的小脸:“你十三岁了小鹊,少撒娇,对人客气些,别喊人大叔。”
旬鹊瞪大眼睛:“阿蓁姐姐你才及笄,少学大人说话,多撒娇!”
秦蓁“噗”一声笑了出来,却只摇摇头,说:“我要懂事。”
旬鹊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有时候真是讨厌这个破天道,女主才多大点小呢,就开始压迫人家了。
于是她说:“你不用懂事,从前是皇上要你懂事,但现在皇上不在了,你不用懂事。”
秦蓁摸她脑袋的手停了下来,她没想到旬鹊会说这种话。
旬鹊也意识到了这话有点不合她呆萌傻的人设,赶紧补一句:“谁让皇上对阿蓁姐姐不好嘛!他在小鹊心里是坏人!”
秦蓁看着旬鹊,良久,才轻轻说:“小鹊长大了。”
旬鹊笑笑,好险,女主洞察力惊人,自己还是不要太多话了,怎么刚刚一下没忍住话就从嘴里蹦出来了。
以后还是像从前那样,找个话本什么的塞给女主看,让她在知识的海洋里塑造德善美积极向上人生观。
旬鹊转移话题:“阿蓁姐姐答应修炼吧,你之前不是说想出宫嘛,这下正好呀。”
秦蓁没答话,只一直盯着旬鹊,盯得旬鹊都有些绷不住表情了,才说:“好,我修炼,你也修炼。”
旬鹊立马松了口气,笑得很开心:“那我去给掌门大叔回话!阿蓁姐姐再休息会儿。”
秦蓁也笑着点头,看着旬鹊出了门。
门一关上,秦蓁的笑容就淡了下来。
旬鹊不简单。
其实她很早就发现了旬鹊和其他人不一样,虽然撒娇嬉闹得比谁都多,但那笑似乎总是不及眼底,拉她看的话本也都是各种仙人侠客拯救江湖的故事,偶尔夹杂着一些皇室的各种记载。
她不傻,自然知道那是被人精心挑选过的。她儿时爱玩爱闹,真正的笑闹是什么样子,她很清楚。
而旬鹊的笑闹,更像是在模仿,她笑不是因为开心,而是她认为该笑了。
但秦蓁什么也没说。
五年前自己因父皇的转变大受打击,真真正正的崩溃过,是旬鹊一直陪着她哄着她,没有旬鹊,以自己那时被宠得无法无天的臭脾气,可能就此消沉下去,或是变得冷漠怨怼。
不管她是什么目的,至少七年来,她从未害过自己,也帮了她很多。
大抵旬鹊原本就是修仙之人?可能也跟她修仙的母亲有关系,就像肖涧川是为了她母亲救的她。
肖拭云……
那是个怎样的人呢?
门被推开,旬鹊领着苏逐进来。
秦蓁看着苏逐,心想这人大抵就是“仙人”这个词最好的阐释,当真是仙姿卓卓,风华绝代。
“伤口还疼吗?”
那人开口,声音稍低,却如玉碎。
“仅一点疼,多谢您和肖掌门救我。”秦蓁客气的说。
苏逐微微皱眉:“怎会还在疼?肖掌门的医术很好,按理不该疼这么久。我给你把脉。”
他向秦蓁伸手,秦蓁下意识就缩了下手,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又把手朝苏逐伸过去。
苏逐却明了,温和的笑:“这里没太多规矩,你不必担忧。”
秦蓁低头,看苏逐的指尖搭上自己手腕,冰冰凉凉的。
苏逐边诊脉边说:“方才小鹊说你愿意修炼,待你伤好,便可开始。你现在还是凡人之躯,少想些事,有什么随时找我和肖掌门。”
秦蓁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怔愣一下:“为何……”
苏逐依旧温和的笑,说:“你既愿意修炼,那便是道源宫弟子了,道源宫会护着你。”
“伤好后,你可愿拜我为师?肖掌门的日月峰险峻,你伤好前恐怕只能待在卧房,我的坐忘峰倒是可以随你到处走。”
秦蓁笑笑:“愿意的。只是我从未习过武,更别提修炼,可能学得不好,恐怕您得多烦心。”
苏逐愣了下,道源宫有学塾,基本所有的弟子都是在学塾听课修习,修为高了才会跟师父学师门秘法,极少有刚入门便跟在师父身边修行的。
但他犹豫了下,没说什么:“无碍,跟着师父修炼便好,别担心,没有那么难。”
秦蓁想,修炼哪有不难的。但苏逐整个人的气质太过温和,许多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很温厚的力量,让人安心信服。
在苏逐的感染下,她的心绪也平和下来,放松了一些。
“小鹊呢?小鹊能同我一起修炼吗?”秦蓁问。
苏逐早有所料,点头道:“自然,她可以随你一起来坐忘峰。”
但旬鹊听到这话却立刻摆手摇头:“不不不,我得跟着掌门大叔修炼的,方才阿蓁姐姐未醒时,我已经答应掌门大叔了。”
这是七年来旬鹊第一次拒绝与秦蓁一同做什么事,她有些愣,但也点头说好。
原来自己才更离不开人。
但秦蓁很快想通——既已歇了心思,决定修炼,她就要抛开从前的自己,从今往后,做一个新的她。
这个她,不会再懦弱可欺,不会再讨寻那些亲情,亦没有那些不得不做的自保算计。
往后她想做什么,便去做。
秦蓁笑起来,眼中带着一点光,看向苏逐:“师父在上,往后我愿随您入道,一心修炼。”
苏逐倒是没想到秦蓁能这么快从过去走出来,如此心性,倒是修行问道的好苗子。
他看着秦蓁期许坚定的眼睛,竟有些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对是错。
秦蓁的命线,是断的。
他算到时,十分疑惑,命线断,其人必死,可秦蓁好生生的在这。他疑心是不是自己算错了,便没有与肖涧川说太多,只说担心她日后出事,所以想收她为徒,带她修炼护她平安。
实际上,回到坐忘峰他久违的启动秘宝细细算了一卦。秦蓁,命线不仅是断的,而且还是断在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秦蓁刚刚来到人世,命线便是断的。
他再算,她的人生似乎非常顺遂,凡人仙体本是鸿沟,她却抬脚便能走过,修行简直如鱼得水,比最有天赋悟性的天才还要顺利得多,以极快的速度登上巅峰。
苏逐算到这,眉头已经皱得相当厉害了,而秦蓁修炼至巅峰后的人生轨迹,他却怎么算都算不出了。
算不出命数,他想到的可能只有两种,一是天选之子得道飞升,二是做了什么违背天意之事,被天道降下天雷劈得魂飞魄散。
迷云重重。
这种人,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比较好。
若有什么……可及时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