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瑜现在整天在家,有大把的时间,陶舒朗告诉她自己今天休班,两个人商量见面时间,陶舒朗是从关城过来,周家瑜跟他讲看他的时间,陶舒朗回了一句她来定。
周家瑜平时每天都有午休的习惯,并且时间还不短,有一天没有午休的话会有点头晕脑胀。
见面时间定在下午五点。
午休之后头脑保持清醒去见人正好。
地点也是周家瑜定的,在离家两条街的一家路边小馆,他们家的锅子很有名,汤底清亮,食材新鲜,羊肉非常美味。
她有一个习惯,喜欢雨天打牙祭,下雨天有时候她会去那家店吃,自己穿着防水鞋,撑着一把很大的格子伞,直接走路去,下雨时整个城市有一种不同的氛围,让人惆怅又清醒,让人想吃点好吃的,想喝杯热饮,吃饱了舒服地回家躺着追剧。
陶舒朗要去接周家瑜一起去吃饭的地方,周家瑜说不用,自己走路过去。
她提前到了半个小时,见面的时候先到的人好像有点主场的优势。
她刚走到门口,旁边有人从车上下来,是陶舒朗,他比自己到的更早,两个人一起走进店里。
老板娘已经认识周家瑜了,“今天还是原来的套餐吗?”
周家瑜说今天换点别的,从服务员的手中拿走了点菜单。
两个人落座。
陶舒朗今天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很简单常见的装扮,穿在他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妥帖和自然。
周家瑜把单子递给陶舒朗,“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打钩。”
他手里拿着单子,眼睛在单子上方看了一眼对面,“你平时来都是什么套餐?”
周家瑜说了几样,有荤有素,陶舒朗点头,“嗯,今天你有别的想吃的吗?”
“没有。”
“嗯,那就按照你的套餐来双份吧。”
因为不到五点,店里人还不多,店里设计的小隔断只保护身体隐私,隔音性几乎没有,之前周家瑜一个人来吃的时候,也不用在意别人好奇的目光,有时候还喝杯啤酒。
周家瑜喝啤酒还是周元明教的,用他的话来说,女孩子要会喝点酒,不然以后进入社会会吃亏,周家瑜满十八岁之后就开始偶尔喝一点啤酒,第一次喝啤酒没经验,按照饮料的喝法大口喝了半杯,因为喝太猛一会头开始发晕,她在那支着头问为什么感觉有点晕,把周元明和彭月华都逗笑了。
后来周家瑜想了想,不会喝酒会吃亏,这个逻辑也不对,直接说自己不会喝酒好了,根本没必要去沾酒,作为女生,一般不会有人会强迫你去喝酒。
不远处传来碰杯的声音,听声音好像是几个女生在聚会,其中一个女生正在吐槽相亲对象,“他说要找贤妻良母,并且明确表示女方要自己家人满意才行,尤其是他妈妈,他认为自己这样做就是孝道。”
接着传来一阵嗤之以鼻的声音。
陶舒朗和周家瑜这桌本来正在讲一家公司,结果隔壁这桌说话声音更大,强劲地灌入耳膜,反应过来后他们两个都沉默了。
好像真正经历过风暴的人听旁人在谈论那场风暴杀伤力传言有多大。
就在此时,服务员推车走到他们这桌开始上菜,两个人彼此沉默,双双看着服务员摆菜。
周家瑜笑着看着服务员,“麻烦给我们拿双公筷。”这家店的公筷是特制的,需要专门再要。
周家瑜从服务员手里接过公筷,她询问陶舒朗的意见,“我们先烫菜?”
吃火锅先烫菜是两个人之前在一起养成的习惯,但之前都是陶舒朗在饭桌上忙活,周家瑜只负责吃。
习惯没变,做这件事的人变了。
倒不是周家瑜好客,而是她现在已经一个人生活习惯了,自己不动手就真的没得吃,她不喜欢吃外卖,高盐高油还贵。
两个人走出店时外面已经起了凉风,周家瑜裹紧身上的针织衫,陶舒朗看到她被风吹到的样子,脸庞这会有些冷艳。
天气不好,周家瑜想赶快回家,她先开口,“你路上慢点,我离着很近,走路回去。”
陶舒朗看着她说,“起风了,让我送你吧。”
他的语气让周家瑜想起以前,他们还在校园,中午陶舒朗经常骑车带着周家瑜一起去学校餐厅吃午饭,学校有个餐厅盖浇饭很好吃。
天气冷的时候,周家瑜会在电车前面系上挡风被,她在后面坐着的时候就会用力把挡风被向后拉,这样会把陶舒朗包裹严实,自己膝盖也会被盖住。
有时候两个人也会一起畅享未来的生活,周家瑜说,“我们先买车,这样冬天就不冷了。”
“各种不好的天气都没关系啦。”
当时两个人正坐在一张路边的木椅上,一人手里捧着一杯热饮,陶舒朗伸出胳膊把她搂住,然后侧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他答,“好,一言为定。
陶舒朗家庭条件不错,但是他上班之前可以支配的钱不多,后来他上班,收入越来越高,后来他买了车,但自己已经和那个要坐车的人分开了。
现在他说出这句话,旁人听起来很稀松平常,但里面有他们两个人才明白的意味。
夜晚起风变凉,周家瑜坐在温暖舒适的车里,很快就驱散了刚出店门时的凉意。
吃饭时两个人在谈一家公司,它具体的业务范围还有发展前景,让周家瑜惊讶的是,陶舒朗作为一个医生,竟然对完全不同的行业了如指掌。
他手轻扶方向盘,眼睛看着前面,“这家公司我高中好友是合伙人,我们一直都有联系,这几年业绩很不错,但肯定比不上你之前在的那家公司,你考虑考虑,决定权在你这。”
“在外企会有很多章程化的东西,可能会感觉事事受限,也有职业上的天花板,在私人企业氛围又有些不一样,都有利弊。”
周家瑜有时候认为自己是个非常理性的人,不然也不会分手失联三年后,自己和前男友两个人继续像没事人一样一起吃饭。
因为她从小到大可以依靠的实在是太少了,在她小时候的记忆中父母都非常疼爱自己,但是长大后一切开始慢慢变了,周元明出轨,感情有了新的寄托,自己的老婆和女儿是他通往新生活,得到宝贝儿子的绊脚石。
彭月华一直是一个按部就班的人,不知道跟她的职业有没有关系,她偶尔可能有个别出格行为,但是很快又会回归正轨,在这段婚姻中,她擅长筹谋擅长隐忍,但并不善言辞,她的沉默对周家瑜来说有时候是一种疏离。
在周家瑜记忆中,谈恋爱时,陶舒朗是那个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的人,后来又是伤害她最深的人。
周家瑜自己生活的三年中,独立,但是并不清高,她唯一确定的目标是要让自己的生活越来越好,陶舒朗曾经是一把伤害刻骨的刀,但现在也可以用来披荆斩棘。
之前自己投了不少简历都没有回复,现在朝中有人好办事,他对自己觉得亏欠,这是周家瑜确定的,现在自己需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陶舒朗的话落在耳边,周家瑜想起包里那张名片,“嗯,我会认真考虑。”
她指了指前面一个红绿灯路口,“在前面右转,三百米路南就是。”
车子转弯,眼前是一个有点老旧但闹中取静的小区,为了不挡住出口,车子在小区门口附近路边停下,不知道怎么回事,车里突然变得超安静,空气和声音像是被瞬间吸走。
时间停滞了几秒,周家瑜解开安全带,咔哒一声,车里的世界开始恢复流动。
她刚想说早点休息的时候,陶舒朗转头看她,他眼神很平静,但是左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手指因为用力而青白。
两个人对视了两三秒,位置很近,但是好像又隔着千山万水。
陶舒朗声线有点沙哑,“你早点休息。”
周家瑜手里拎着包,里面是手机钥匙和一些日常的东西,她点点头,“嗯,你也早点休息。”
下车前她看了陶舒朗一眼,她无意去细看和辨别眼神里的层层叠叠,只对他道谢,“今天的事谢谢你。”
周家瑜轻轻合上车门,隔着降下的车窗和车里的人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周家瑜走在小区的路上,为了节能,路灯本来就不是很亮,现在路边的法桐树又长高了,枝干和树叶又遮挡住一部分,天气不好起风的时候这条路就显得有些萧索。
下车后,又开始有些冷了,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到自己暖和的小天地。
周家瑜回到家换衣服的时候突然想起裤子口袋里还有几张零钱,这是近几年她养成的习惯,以前她都是手机加钥匙直接出门,之前发生一个小事故,从那之后她开始随身携带零钱。
前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她出门去散步,她散步时间通常在九点之后,那个时候外面热气已经消散一部分,散步的人也少很多,但周围还有人。
彭月华是个仔细谨慎的人,所以周家瑜从小就是比较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那天散步时间没有变,唯一的变量是天气,散步中突然下起雨来,周家瑜被困在散步的小公园,她站在亭子里,看着外面的雨幕,亭子因为新建,周围只长了稀疏的几支紫藤,雨停的时候周家瑜往家走,她注意到这会路上几乎看不到人了,心里猛然一紧,变故便是这时候发生的。
一只有力的大手猛然握住她的手机,周家瑜下意识的反应也是紧紧抓住自己手里的东西,对方发现周家瑜无意识中力气还不小,两个人开始拉扯,拉扯中,那人看清了她的长相,眼神开始变得不对劲。
周家瑜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心开始寸寸凉下去,准备呼救的时候那人紧紧捂住了她的口鼻,她开始拼命地剧烈挣扎,但对方的力气奇大,她在逐渐的缺氧中开始晕眩,意识模糊中好像听见有人大喊来人呀,接着是有人仓皇逃走的声音。
周家瑜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正瘫坐在路边,周围蹲着几个不认识的人,有男有女,都问她好一点没有,有没有事情。
周家瑜身上衣服完好,只是头发散乱,脸上发麻,还留有几个指痕,她摸了摸口袋,钥匙还在,但是手机不在,刚才被人抢走了。
有人报了警,警车来了,周家瑜跟着去了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没有手机,她身上也没有一分钱,在派出所门口,她的身体还在无意识地颤抖,因为晚上刚发生的事,她也不能自己走路回去。
她站在那里发楞,心想可以回去找值班的民警借,但是肯定不能打电话告诉彭月华这件事,这时候有人递给她一张钱,是一张二十块,眼前的女生短发,带着利落飒爽的气质,正关切地看着自己,“打个车回家早点休息。”
钱被塞到周家瑜手中,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女生已经进了派出所,她想,是警察吗。
周家瑜反应过来,她站在路边理了理头发,手背擦了擦湿漉漉的脸庞,她沿着主干道走了五分钟的路,成功打到了车。
周家瑜上了车坐在后座,脊背靠着椅背,自己撑着的那口气终于散去,全身的力气开始快速地消失,无人诉说的委屈还有强烈想哭的欲望充斥着全身。
她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在,这不是在自己家里,在自己家里,在很多个夜里,她可以嚎啕大哭并无人知晓。
这会在出租车上,她只能把自己的脸掩藏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处,快速无声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