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了很久,久到就算有生机的温养,娄絮都跪得腿麻。
不知道什么时辰,她感受到胃部和木果传来满足感。
娄絮呐呐道:“前辈,我饱了。”
她其实不是一个内向的人,但不知为何,在池风面前,她总感觉跟块木头似的。
“嗯,那就松开吧。”
水石的浪潮褪去,池风的心情变得很好,声音里也多带了几分温柔和愉悦。
缠绕在池风身上的藤蔓像蛇一样移动着退走,不到五秒钟,方才旺盛生长的植物消失得一干二净。
跪了半天,娄絮有些疲惫。她完全可以回去睡觉,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不太愿意离开了。她打了个哈欠,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朝池风那儿挪了挪屁股。
两人之间的间隔不到两寸。
娄絮揉着膝盖,拿眼睛偷瞄着池风。
膝盖很麻。
想必脑子也麻了,她暗骂一声,质问自己方才为什么要跪着。
算了,不必想。娄絮有个毛病。她一对上美人,不论男女,脑子都转不动。方才她必然是发病了。
池风转过身来,手臂支着脑袋,抬眸看向娄絮:“身体感觉如何?”
娄絮能听出来他心情很不错。快乐是会传染的。她露出了一个笑:“嗯,我已经没事了,谢谢前辈关心。”
池风此刻正清浅地呼吸着,形容有些慵懒。
太阳已经升起,晨曦的微光自头顶的缺口投下,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金光。光影为他增添了几分神性,像古老壁画上的身影,却比天神还要美丽祥和。
娄絮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一寸一寸扫过他的面容,在他的眉眼间流连。往下,修长白皙的脖颈透着一点粉色,大概是被藤蔓缠狠了。
就在娄絮思绪逐渐飘远之时,池风忽然站了起来。
衣裳被水浸湿,贴在皮肤上,把轮廓勾勒得清清楚楚。
啊!美人身材好好!
娄絮被自己咽口水的声音被吓了一跳,屁股噔地往后弹了一跳。她别开眼,后知后觉的,耳边响起一连串的幻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水池不算深,仅仅没过池风的胸口。他手一撑,坐到了地面上。然后使了一个小术法,把身上的水汽蒸干了。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了娄絮。他不太清楚为何这孩子突然别开了脸,不说话,也没动作。
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上前俯下身子,很轻地拍了拍她的头,然后径直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轻声道:
“你的伤才好。我送你回去休息。”
娄絮的呼吸停了几秒,脑子一片空白。她的身体先反应了过来,在她悬空的那一刻搂住了池风的脖子。
直到池风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她才缓缓吸了一口气,然后僵住了脖子。
应该离他远一点,还是近一点呢?
池风身上的冷香把她的海马体里的位置细胞搅成了一滩紫薯泥,她一边想着不能凑太近,可头却往池风的肩上靠了过去。
于是她非常清晰地看到了池风脖子上浅浅的压痕。他的皮肤似乎很薄,血液的淤积异常明显。粉粉嫩嫩,略微发紫,很漂亮。
娄絮看得入了神,连池风已经开始往回走了都没注意到。然后她忽然间想起了自己的伤。她被雷灵的余波炸伤,昏过去之前疼得要命,但是现在好像已经不疼了?
她都差点忘记这茬了。她摁了摁挂在池风脖子上的手的手背,发现其上的伤口已经长出了新的皮肤。
是因为木果吗?
池风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温声道:“别担心,三十七帮你上过药了,是青龙潭很好的药,过两天就能全好了。”
娄絮呐呐道:“好的,谢谢前辈。”
她感觉“谢谢”这个词已经说吐了。但她确实心怀感激,而且不知除了说“谢谢”以外,还有什么方式能够表达。
池风不是个话多的,他稳稳地走着,没有说话。气氛逐渐冷了下来。
娄絮受不了这氛围,犹豫着找了个话头:“前辈,你知不知道三十七在哪呀?”
虽说是随便找的话头,但她是真心想知道三十七在哪。
从醒来到现在,娄絮只有三天的记忆。而在这短短的记忆里,三十七陪她度过了很长一部分的时光。她已经习惯三十七的陪伴了。
池风道:“她快回来了。”
池风把娄絮放回她卧室的榻上,给她下了一个清洁咒。娄絮只觉得脚底板贴上了冰,刺骨得很。她下意识把腿缩到臀部下压着。
池风问:“冷吗?”
娄絮点点头:“有点。”
屁股下的脚趾动了动,她察觉到脚底板变清爽干净了。“这是什么?清洁术吗?”
她生出了几分对于修道的热切。她伸出两根手指抓住了池风的衣袖,仰头看向他,眨了眨眼睛:“前辈,可以教我入道吗?”
池风看了她一会,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不是清洁术,是水石附带的规则之力。可以教你入道。”
言罢,却没停下手。拇指轻轻擦过她的发顶,他轻声道:“你肉体凡胎,需要好好休息。醒了再来找我吧。”
道者可以几日不休不眠。
他虽是道者,却因为水石的缘故,十分嗜睡了。眼下最需要睡觉的,不是娄絮,而是他。
“唔,好的。”
娄絮有些呆滞地望着虚空,任由池风把她的脑袋揉了又揉,强行忍住了主动贴上他的手、扑进他怀里的冲动。
这太不礼貌了。
池风看她一脸纠结,忽然轻笑了一下。他转身离开,为她关上房门。
娄絮在榻上坐了好一会,等到打了个哈欠,才缓缓躺下。
……
与此同时。
祝辰在梦空间挨训。
梦空间内没有实体,世界由不同颜色的水墨构建。
他跪在石板做的台阶上,像跪在水上。
前面有一个红柱绿瓦亭,里面坐着一个戴着红面獠牙面具的人。面具人把自己塞在宽大的黑袍里,让人看不出男女老少。
“自己说错在哪。”面具人的声音沙哑无比,好似上火之后几天没喝过水。
祝辰低着头,没有什么表情:“动静太大,引起了泯念道尊的注意。”
面具人抬起那双套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狠狠往下一压。
祝辰像被千斤重的物件砸中背部一般,扑倒在地上咳血。
“知错还犯。该罚。”
“师尊……恕罪。七七九知错。”
“你的小算盘我知道。不想死,那就别再让我发现。”
祝辰朝面具人磕了个头:“是……”
他又咳了一口血。
“去临仙城拿药吧。”
面具人说完最后一句话,整个水墨空间开始变浅变淡,最后天地只剩下白一种颜色。
穿着暗色劲装的人流了一滩红艳艳的血。
尤为鲜艳。
祝辰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
他伸出手,手心爬着两道裂痕。
手覆住了眼,两滴眼泪在裂痕上晕染开来。
……
娄絮睡眠质量很好,但睡不长。三四个小时之后她就醒了。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靠床沿的枕边有一个东西,她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下意识就伸手去捞。
捞到了一只手。
她没完全睡醒,摸到了东西就想抱着。她抱着那只手,捏了捏它的手指头,有点温热,软乎乎的,手感很好,像棉花娃娃。
娄絮把脸贴过去蹭了一下。
然而那只手突然动了一下,把娄絮吓得清醒了过来。
她猛地坐起来,看见三十七坐在她身边,黑不溜秋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娄絮扑进三十七的怀里,半是埋怨半是撒娇:“吓死我了,还以为是谁。三十七你也不喊我。”
三十七拍着娄絮的背:“抱歉。道尊说你晚上去了泥潭……有没有冻坏?”
娄絮摇头:“没这倒没有。不过天气确实冷得很古怪。现在不是夏天吗?”
三十七道:“是因为道尊体内的水石。以后见到他,记着多穿两件衣服。”
“喔,好。”
娄絮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娄絮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了……道尊说要教我入道的来着,我现在去找他方便吗?”
“嗯,我带你去。你先梳洗。”
……
池风在书房等娄絮,而三十七把娄絮送到书房门口就离开了。
书房的两扇木门各开了一半,娄絮绞着手探头,偷感莫名地重。
美人倚在椅背上,银色长发还是没有绾起来,柔柔地垂落在他的肩膀上,沿着身躯蜿蜒至膝盖上。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捏着一本巴掌大的小书,看得入神。
池风抬首,温声道:“进来。”
娄絮推门而入,只见他拍了拍身侧的另一张椅子:“坐。”
娄絮乖巧坐下,规规矩矩地端坐着,心里有几分紧张地看着他。
池风道:“能感受到灵的存在,就算入道了。能驱使多少灵,就要看你的神识了。”
“金、火、土、风四灵,你挑一个试试。”
娄絮想了想:“我前天试过感应火灵,但是没成功。”
池风:“那就火灵吧,没关系。”
话音刚落,娄絮的四周燃起了一圈火焰,一股灼热扑面而来。
“闭眼,静气,用神识去感应它们。”
娄絮闭上眼睛。
神识?
她想起昨日与祝辰并肩作战的时候,她引爆生机之时的感觉。
神识听起来很玄乎,实际上也很玄乎。神识是道者将事物与自身联结起来的中介。掌握了神识之后,道者就能感应到附近的人事,凭空控制同样玄乎的灵。
娄絮琢磨着,突然能感受到燃烧着的火焰里有一群骚动的小圆点。
那就是灵吗?
她伸出手,隔空抓住了灵,然后往自己身上一扯,火焰猛地往她身上扑去。
灼热的热量几乎挨上了她的皮肤。她慌忙蹬了一下腿,捂住了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池风一挥手,一股更强悍神识罩住了所有沸腾的火灵,勒令它们四散而去。
娄絮的心脏砰砰跳。
太吓人了!她差点变成烤紫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