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靠经商发家,人丁不算兴旺,苏老太爷与老夫人之下只有二房。
大老爷苏敬,接了苏老太爷的位置经商,打理苏家的产业,娶一妻胡氏,育有一儿一女。儿子苏至烈,在羽林卫当差,今年二十有三,尚无婚配;女儿苏至栩,十八岁,一个月前才与大理寺卿肖大人家的公子定亲。
而二房老爷苏诚,便是宣平侯,尚永宁长公主,膝下亦是一儿一女。苏悦遥十七岁,苏栎钧五岁。
三辈人加在一块儿,也才十个,人虽少,但是平日各自忙碌,难得能聚齐围坐在一桌。
难得今儿人聚齐了,苏老爷子乐得不行,连酒都多喝了几盏:“今日这团圆饭我可是盼了许久,好久都没这样高兴过了。”
老夫人看他一眼:“瞧你这话说的,前些日子栩丫头定亲,你可是笑得嘴都合不拢。”
“对!还有栩丫头定亲那日,我也高兴!”他转头看向苏至栩,“栩丫头,肖家那公子我瞧着不错,是个周全的人。”
苏至栩闻言,脸颊微红:“祖父说的是,肖公子的确心细。”
苏悦遥将堂姐的神色变化瞧在眼里,忍不住打趣:“呀,阿姐这是害羞啦?”
苏至栩轻拍她的手臂,嗔道:“你再说,这块红烧羊排我可不给你留了。”
今日的羊排做的十分对苏悦遥的口味,她总也吃不腻,可是厨房做得不多,若分到每个人盘子里就只有两块。
“阿姐别,我不说了,不说了。”苏悦遥连忙将砂锅中苏至栩给她留下的羊排夹到自己盘子里来。
苏至烈见状,笑着说:“遥遥你继续说便是,我的羊排给你吃。”
“多谢大哥。”苏悦遥连忙又夹一个羊排到自己这边,但是打趣苏至栩的话却不敢再说。
宣平侯也看笑了:“你这丫头,怎地能吃这么多!”
苏悦遥怒:“爹爹!”
另一边,苏至栩没好气地看一眼苏至烈:“大哥你还敢说话,你的婚事可还没着落呢,也不怕惹祸上身?”
这话提醒了苏敬,他指了指苏至烈:“你小子,二十三了还拖着,瞧瞧你妹妹,都赶上你了。”
胡氏轻声附和:“可不是,你平日只顾着差事,婚事总推三阻四,也该定下来了。”
苏至烈满脸无奈,懒得回父母的话,只低着头一个劲地吃饭。
苏栎钧抱着个鸡腿啃得正欢,听见大人们说话,抬起小脸,奶声奶气道:“大哥要成亲了吗?耶,可以吃糖咯!”
他吃得小嘴油乎乎的,惹得永宁长公主忙拿帕子给他擦:“怎么和你姐姐一个样,就知道吃。”
厅内笑声更盛。
苏悦遥低头抿了口桂花酒,又抬起头来,目光扫过满桌亲人,忽地想起梦中的苏家覆灭事情,瞬间笑不出来。
她遥望夜空中的明月,诚心祈祷苏家一切安好。
——
晚膳过后,堂兄妹四人坐了辆宽敞的马车出府,打算去朱雀洲头看烟火。
庆泽帝下令在朱雀洲连续燃放三晚烟火为晋王接风,今儿是第二晚,他们也打算去凑个热闹。
朱雀大街上人潮汹涌,马车无法驶上大道,将四人送到路口便停了下来,几人只得步行前去朱雀洲。
苏至烈和苏至栩走在最前开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弟弟妹妹,苏至烈道:“遥遥,你牵好阿钧,跟紧我,别被人群挤散了。”
苏悦遥点了点头:“大哥,我知道的。”
她依旧穿着季澈送来的那件雪青色蝶纹罗裙,外罩一件米色披风,裙摆处银线绣的蝶纹在街边灯光下熠熠生辉,衬得人更绮丽,引得路人频频回望。
她摸了摸苏栎钧的圆圆的小脑袋,叮嘱:“阿钧记得要抓紧姐姐的手哦,街上人多,可不要走丢了。”
“好的,姐姐。”苏栎钧乖巧地点头,点头时肉嘟嘟的小脸随着节奏轻晃,可爱极了。
他盯着着街边的花灯,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指着其中一个奶声奶气道:“姐姐!那个灯好漂亮!像大鱼!”
苏悦遥笑了笑,柔声接话:“对呀,像大鱼在水里游,游咯!”
苏栎钧被逗得咯咯笑。
苏至栩回过头,说话间有种财大气粗的感觉:“阿钧想要那个灯吗,至栩阿姐买给你!”
“不要灯,至栩阿姐,我想要那个,给我买那个好不好?”苏栎钧指着街边卖糖人的摊子,摊前围满了孩子,热闹极了。
“你这小家伙,还挺会挑!”苏悦遥瞪他,苏栎钧和苏至栩笑出了声。
苏至栩爽快答应,牵着苏栎钧走到摊前,任他挑了一只小兔子模样的糖人。
苏栎钧拿着糖人,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甜甜道:“谢谢至栩阿姐!”
“阿钧有了糖人就不能再要别的了,我们说好的,每次出来玩,只能买一种吃的,你要乖哦。”苏悦遥低头整理了一下苏栎钧的小袍,柔声告知弟弟。
苏栎钧舔了舔糖人,应声道:“好的,姐姐!我最乖啦!”
兄妹几人笑起来,继续往前走去。
还没走几步,便听见背后有人叫唤:“苏大哥!郡主!”
兄妹几人循声回过头,只见三个翩翩少年并肩从街边一家酒楼走出。
走在最前面的的少年颇有些书生气,腰间配了根竹笛,眉清目秀的,是吏部尚书的独子闻律,方才正是他的声音。
闻律的身后,季澈与季昭正在说话。
苏悦遥瞥一眼季澈,暗自腹诽:真是走到哪里都能遇上这二世祖!
闻律快步上前,笑着拱手:“苏大哥,真是巧啊!你们也来看烟火?”
苏至烈含笑点头:“难得热闹,我带弟弟妹妹出来玩玩。”
“三皇子殿下。”苏至烈与苏至栩正欲行礼,却被季昭抬手拦住,他温声道:“我出宫游玩,不必拘礼。”
“昭表哥!”苏栎钧欢呼一声,猛地扑过去抱住季昭的腿,“阿钧想你了!”
他吃糖人吃得小脸黏糊糊的,这会儿全蹭在了季昭衣摆上。
季昭一脸无奈,苦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表哥也想阿钧了。”
一旁的季澈瞧着小家伙这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唇角微扬,忍俊不禁。他半蹲下来,与苏栎钧平视,目光在那圆乎乎的小脸上停留片刻:“阿钧,可还记得我?”
“姐姐,这个哥哥是谁呀?”苏栎钧仰头,皱着小鼻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季澈。
苏悦遥捏了捏弟弟软乎乎的小脸,毫不犹豫道:“是个讨厌鬼,阿钧别理他。”
季澈低笑一声:“阿钧别听你姐姐的,我可不是讨厌鬼,还记得两年前在你家院子里,我给你讲的那匹小红马吗?”
苏栎钧眼睛一亮:“记得!你是澈表哥!表哥你说你的破云跑得可快了!”
他脸上满是向往,拽着季澈的衣袖撒娇道:“澈表哥,我想骑马,你教我好不好?”
季澈被他逗笑,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温和道:“好啊,阿钧想学骑马,表哥一定教你。不过今晚咱们先去看烟火,改天我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苏栎钧用力点头,笑得眉眼弯弯:“好!澈表哥最好了!”
季澈直起身,目光落在苏悦遥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挑眉道:“裙子确实不错。”
苏悦遥这回倒是欣然收下他的夸奖:“是你眼光不错。”
闻律看了眼她的裙子,笑眯眯道:“这裙子瞧着眼熟,是不是阿澈送的?他为了这件裙子,可是把掌柜的逼得连压箱底的料子都拿了出来,连夜赶制。”
季澈轻笑一声,斜了闻律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那是自然,本公子挑的东西,哪能差了?南风阁的裙子可是出了名的难买,我费了不少心思,才弄到这件最衬郡主的。”
季昭笑着附和:“这裙子的确很衬遥遥,银线刺绣,蝶纹栩栩如生,灵动得很,与遥遥的气质相得益彰。”
闻律挑眉,慢悠悠道:“说是长风城第一美人都不为过。”
苏悦遥被这三人一唱一和挤兑得有些招架不住,白了他们一眼:“你们在这甜言蜜语,是何居心?莫不是想让我请你们吃糖葫芦?”
“我们岂是区区一串糖葫芦就能打发了的?”季澈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瞬,随即笑道,“怎么也得请我们去尝尝长风城最好的酒。”
闻律笑着拱手附和:“对对对,郡主,请我们喝酒的机会可不多,我看醉仙楼的金风玉露便不错。”
“你们两个真不愧是表兄弟,一个比一个会耍无赖,”苏悦遥对着一人甩去一个眼刀,那金风玉露,一坛抵得南风阁十条罗裙,你们想得美。”
她正要继续说,袖口突然传来拉扯感。
苏栎钧踮着脚将糖人举得高高的,糖浆糊了满手:“请客!请客!澈表哥教我骑马!”
“小没良心的。”她捏了捏弟弟鼻尖,转头却见季澈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个鸽子造型的彩绘陶哨。
哨子往苏栎钧掌心一搁,小家伙顿时欢呼着扑进他怀里。
闻律:“阿澈这是彻底将苏家的小公子收买了?手段高明啊!”
季澈抱起苏栎钧,挑眉道:“那是自然,本公子出手,哪有不成的?”
苏悦遥泼他冷水,没好气道:“季小二,你少在我弟弟面前装好人。”
一行人说说笑笑,朝朱雀洲的方向走去。
夜空中,烟火已开始绽放,各式各样的,五彩斑斓,璀璨的光影映得整条街一片明亮。
苏栎钧仰头看着,眼睛亮晶晶的,惊叹道:“哇!姐姐,好漂亮!”
就在此时,季澈广袖下的手闪电般扣住苏悦遥的手腕,低喝道:“当心!”
苏悦遥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已被一股大力拉了过去,她踉跄着撞进季澈坚实的胸膛,呼吸间溢满了少年身上清冽气息。
她心头一颤,下一瞬,头顶传来利器破空的尖锐声响。
一支玄铁箭矢擦着她的发簪没入身后桥杆上的石砖。
周围百姓受到惊吓,乱做一团。
季昭反应极快,手中折扇“啪”地展开,挡去飞向他的几根箭矢,旋身将苏栎钧护在怀中退至一旁。
他目光如刀,紧盯着桥斜对面,茶楼晃动的竹帘,低声道:“东南角二楼。”
苏至烈反手抽出腰间配剑,护着苏至栩躲到桥下。
苏悦遥惊魂未定,抬头看向季澈,声音微颤:“这是……冲昭表哥来的?”
她看到了。
那些箭矢,分明都是奔着季昭而去,擦着她头发过去的那根,大概是被射偏了。
季澈没回答她的话,只是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冷厉地扫向茶楼方向,低声道:“别动,跟着我。”
他一手按住腰间长刀,一手扣着她的手腕,带着她慢慢往苏至烈身边走去。
苏栎钧被季昭护在怀中,小脸苍白,紧紧抓着季昭的衣袖,哭着问:“昭表哥,姐姐呢?姐姐没事吧?”
季昭低声安抚:“阿钧别怕,你姐姐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