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华明!
这个该死的、要下地狱的家伙!
许一冉怒火中烧。
她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懊悔感几乎要冲垮她的大脑,如果知道苗初秋今晚和尤华明是一起来的,她绝不会故意刺激恶心他。
她也知道了为什么这一次苗初初没有出现在西餐厅。
女孩被男人强行带了过来,她一直在他的车上。
上一次,尤华明只是回到包厢,她有机会偷溜出来试图提醒她;
这一次,尤华明被激怒提前离席,即使女孩再不情愿她也只能乖乖待在车里,安静的像童话中的木偶。
尤华明是个喜欢对弱者宣泄不良情绪的人。
他被她当众下了面子,现在再和苗初秋在一起,他会做些什么?
许一冉不敢想象。
手腕忽然被陈几默握住。带着热度的手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老茧,那是被生活磨砺过的痕迹,此刻却传递着温暖与安心。
“冷静。”他沉声,
“当务之急是要将她从那家伙身边救出来。”
“你说的对。”
许一冉缓慢地舒气,脸色却没有好看几分。
“但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尤华明已经选择开车离开。
要去哪里去找?
尤华明办过的培训班早就在罗芝芝跳楼后关停,她只知道他换了新的住址。
“我知道他住在哪里。”
陈几默低声说。
在许一冉诧异的目光中,他低咳了一声:“在一些特殊平台上,他泄露了个人信息。”
……
尤华明住在十三中的家属区6号楼。
从西餐厅过去路并不远,陈几默只蹬了不到五分钟的三轮车。
但等到后两人才发现,家属区晚上每栋楼都有门禁。
想要进入6号楼要么刷卡要么输入密码。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小区里都不见几个人,出入6号楼的更是没有。
6号楼四层左侧的灯是亮着的,那里是尤华明的住处。
光线明晃晃的,晃得人想要掉眼泪。
许一冉准备报警。
她很后悔,她在拿到罗芝芝日记本后就该这样做,而不是选择先按捺下来等再见苗初秋一面。
想法刚出来,她听见陈几默的声音。
“来这边!”
他站在6号楼侧面的位置,这一面墙是侧卧的开窗位置,有一根长长的下水管道自上垂下。
陈几默取下左手的装饰锁链,脱掉最外层的黑色风衣,他单脚踩在石基上,左手手臂横挂上通风管道。
“你要做什么?”许一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见陈几默身手敏捷,三下五除二便攀上二楼的屋顶。
再多爬两步,就可以够到四楼的窗户。
许一冉瞋目结舌:“你这是违法的!”
楼下遛弯的大爷看到这一幕,连忙过来大喊:“做什么呢?快下来,不然报警了!”
陈几默一手搭在三楼窗口的石基处,一手环住下水管道,两只脚交叉将管道牢牢扣紧,他就这样悬停在半空中,眼神锐利如刀。
“不想上你便在下面等着。”
“报警?”他冷笑,“等警察来,黄花菜都凉了。”
他冷视向下。
她怒目上瞪。
执拗的目光在半空中僵持了三秒钟。许一冉一咬牙,撸起袖子也开始往上爬。
“我怕?怎么可能?”
未经允许私闯民宅,会视情节严重程度拘留处罚罚金,但这些相比救下苗初秋,并不算什么。况且……
“怎么可能让你这个家伙……一个人逞英雄!”
“喂!你们!一个二个在搞什么?”老大爷还在下面喊话。
他掏出手机似乎准备报警。这刚好省了许一冉报警的功夫。
她专心往上爬,学着陈几默的动作。
儿时她也经常爬高踩低,吊单杠爬树更是不在话下,只是现在成人以后手脚变得僵硬许多,动作力气都远不如陈几默那么利索。
陈几默稍稍低头,眼神略有嫌弃,语气却温和下来,
“够得到吗?握住我的脚踝处。”
他分神留意了她的动作,在三层停了十秒,等许一冉跟上他的进度。
许一冉没犹豫,一把扯住他的裤脚。
爬了没一会儿,陈几默终于忍不住了,咬着后槽牙闷声说:“脚踝……不是裤子。”
这个笨蛋,要在半空中把他裤子脱掉吗?
“咳咳,不好意思。”
许一冉尴尬地换了位置。
两人就这样半拉半扯,一路扶持爬到四楼。
陈几默先从窗户跳进去,许一冉像蚕蛹一样,把自己也拱进去。
不过她很倒霉,跨窗户时候没站稳,一头栽进里面。
陈几默扶她一把,许一冉踉跄地站好身子,才发现侧卧里是一地的碎瓷片。
混乱的现场让她心里猛地一跳,然后视线对上了正举着刀的苗初秋。
“你们是谁?”苗初初大喊。
声音哽咽中透着尖锐惊惶的颤抖。
女孩穿着睡裙,裸露在外的两个胳膊上,从肩膀到手腕淤青与红肿交错相叠的伤痕。
她双手紧握着一把刀。
那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刀口朝下,正对着半趴在床边、已经不省人事的尤华明。
她想杀了他。
亦或者……同归于尽。
“把刀放下。”陈几默立刻呵斥。
苗初秋嘴唇被咬得发白,她全身都在发抖,可手里的刀却握得更紧。
即使再孤注一掷,苗初秋也只是个初中少女,所以当陈几默走过去,她几乎没有什么反抗能力就被他从手中夺去了刀。
她情绪崩溃,眼眶被泪水淹没:“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救他。”
陈几默平静地注视着苗初秋,他问:“你真做好杀人的准备了吗?”
他的眼神像是松木灰烬下才熄灭的烟,带着股呛人的逼视感,他盯着苗初初时,她忍不住地后退。
混着浓郁的烟草味,他将刀尖对向自己:“如果你真的做好准备,在刚才这把刀就不会被我轻易夺掉,你该在我要拦住你的那一刻就朝我捅过来。像这样……”
对着刀锋,他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刺过去。
“啊!”
苗初秋被吓得尖声惨叫,她无措地双手捂住眼睛。
用花瓶砸向那个男人时,她慌张的同时也有油然而生的畅快。
大仇得报,被逼至绝境的女孩有着狼一般野蛮的勇气。
可当这股勇气对上眼前不要命的男人,
须臾间,便消散的一干二净。
他不要命吗?
畅快和勇气被完完全全地冲散,当男人举着刀毫不犹豫对向他自己,她只剩下了恐惧,这是源于对生命本能敬畏之下,对刀具天生的抵触。
那把刀停在了陈几默的胸口前,他扯开嘴角:“看,你其实毫无准备而已。”
他语气温和下来,却透着几分认真。
“既然没准备好死,就好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准备你个头!”
许一冉狠狠给陈几默头顶来了一拳头。
陈几默脑袋一歪,揉着头默默回望,他眼中的光像是被风吹散的烛火,明明灭灭,加上一头鲜红色的头发和手里的一把刀,样子还挺唬人。苗初秋被吓得呆呆站住,许一冉却是不怕的。
“给我清醒一点!”
许一冉再次化身暴躁老妹。
这人一天天的不学好,情绪上来又是要拿刀和人拼命,又是要演示如何捅人。他没见旁边苗初秋都被吓懵了吗?
“你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她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哪有这种用刀刺自己,阻止人杀人的方式?
万一失手了怎么办?
难道事后要和医生解释:嘿,我不小心拿刀子把自己给戳了?
许一冉简直想把这个笨蛋的脑袋给锤爆。
陈几默向许一冉亮了一下手中还闪着银光的尖刀。
许一冉瞪他,伸出一只手摊开在他面前,语气坚决:“拿来!”
男人抿唇,犹豫地将水果刀放到许一冉的手中。
他像是无奈妥协一般,看向刀的目光竟还有些诡异的恋恋不舍感。
许一冉:“……”
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从哪里野蛮生长长大的。
她忽略掉旁边某个离谱的家伙,看向苗初秋重新正色说:“不要担心,我是日报社的记者许一冉,也是一婷的朋友。因为看见你在尤华明的车上,因为放心不下才跟过来。”
“我们不是想要救他,是想要救你。”
“救我?”
苗初秋愣了愣,这是她太久没有过的期待,突然之间听到这个词,像是石头缝里裂出一道光,是那样的不可思议。
她不知作何反应。
耳边又听见许一冉温柔的声音:“初秋,玉石俱焚可是最糟糕不过的选项了。”
苗初秋闷闷地低下头,顺着她的视线,许一冉注意到半趴在床边的尤华明。男人的米白色大衣是半敞开的,牛仔裤上的皮带被抽开到一半。不难看出在被苗初秋用花瓶砸倒前,他是想做些什么。
默了默,许一冉问苗初初:“你愿意帮助我们向警方揭露尤华明的真面目吗?”
“虽然我不是警察,但我会保证在过程中尽可能地保护你和黄一婷不受到伤害。”
单靠罗芝芝的日记本是不够的,想要尤华明受到应有的惩罚,还需要这些女孩子们自己勇敢起来。
苗初秋还没有完全长开,比起黄一婷初见的美人胚子,她更像是一个孩子。水润的眼睛上有着又长又弯的睫毛,密密的,好像一把温柔的小扇子。
“我没关系的。”她说。
坦然又自嘲,她没有任何回避,也全然不在乎对自己的保护。
许一冉将她的手拉进手心里捂着,女孩穿着凉薄的衣服,葱白的指尖一阵冰凉。
“黄一婷和我提供了罗芝芝的日记本。但罗芝芝已经去世,日记本只能成为间接证物辅佐警方调查,并不能成为直接物证。”
三个女孩中只有苗初秋现在还跟在尤华明身边,她也是最早被尤华明选中的女孩。
“你有没有留存过关于他的证据?”
“我……有过孩子。”
她的话轻轻的,却如同一道惊雷打在许一冉身上。
“他让我自己去打的,所以我保留了胚胎。因为医生说可以做DNA。”
苗初秋嗓音沙哑:“其实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当初没有报警是因为怕影响到芝芝和一婷。”
她笑了笑,带着泪:“姐姐你来得真的很巧,也许上天就是这样注定着的,注定这个男人他不该死。”
她的眼袋很重,像是长在眼下散不掉的阴霾。明明才不到十五岁,眼神却疲惫地好像失去了光。
许一冉忍住眼泪,双手紧紧地抱住抱住这个已经憔悴到缺少自我的女孩,她的声音也哽咽了:“为什么要同归于尽?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人在路边走,遇到一条恶犬,被咬一口,不打那条狗,难道还要反过来怪自己没护好自己吗?”
“你和黄一婷、罗芝芝她们一样,都是单纯勇敢的女孩子。”
“好人之所以是好人,因为他们会用正义的方式去解决糟糕的事情,用法律的武器惩罚那些罪恶的人。”
她一点点地帮女孩擦拭眼泪,
“我们让警察来解决这一切,好不好。”
咚咚咚——
煽情的对话被门外响起的沉重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开门!我们是警察。”
“有人举报一男一女从下水管道爬到你们家里,我们过来检查一下。”
是之前看见许一冉和陈几默爬楼的那个大爷,他报了警。
陈几默挑眉,笑着问:“你猜一会警察进来是逮捕地上这个,还是我们几个?”
说完,他指了指这满地的碎瓷片和倒在地上后脑勺还肿着大包的男人,以及手里正提着刀的许一冉。
眼泪流到一半的许一冉:“……”
不会说话就闭嘴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