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逢一季阴雨天,冷雨滴滴答答的敲落在窗棂,学校里冷冷清清,失去往日蓬勃朝气。
所过之处仅有风卷残云扰乱枝干窸窣作响,天边雾色灰蒙,如一块巨大岩石板,有种密不透风的压迫感。
女生寝室。
曲婉盈陡然从梦中惊醒,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不明生物贴在皮肤上,她昏昏沉沉睁开惺忪睡眼,两条纤细长腿挣脱空调被的束缚,贴在冰凉墙面,匀称修直的小腿肌肉贲张,以一种隐隐求助的姿势。
曲婉盈动了动干涩的喉,暗淡眼神掠过空天花板扫荡,她心下一滞,努力回想梦中的情景,看不真切,梦醒时分,戛然而止。
竟全然忘记。
依稀记得它并不是一个好的梦……不过好,在梦都是反着来的。
那岂不是说明有好事要发生。
但是以科学的角度来表示,梦是人最盼望以及惧怕的事情。当一个人面对极大的压力时,内心会充满着不安与焦虑,在夜间便会有很大几率在在睡梦里产生梦境。
应该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伴随外界雨声越演越烈,曲婉盈知道外面下雨了。宿舍仍然处于暗夜里,阳台遮光帘遮光效果很实用,密不透风阻挡昏暗潮湿光线。
曲婉盈拔掉手机充电器,看到屏幕显示时间是早上六点半,时间还早,她索性翻个身,继续睡。
完全忽略手机页面一大长串未读微信消息。
直到早上七点半,主教官在新生群里发布“受天气影响,今天上午军训停止。请各位同学们在宿舍里自行整理内务。”
陈思涵一觉睡醒,看到这条消息。兴奋在软软香香的被窝里蹬了蹬腿,然后她看眼对面的室友曲婉盈,几缕长发散落在床,露出一截细腻藕臂。肤白貌美,浑然天成的少女感,像未经雕琢的璞玉,质朴且纯粹。
女生呼吸声浅浅,睡得正香。
当务之急,陈思涵赶紧登录学校论坛。不知事情的发展有没有往好的方向转变的可能性,结果一看……还真有。
两条关于新生的热搜全被撤榜。
真不知这是哪位好心人做的,手段相当雷厉风行,做的一干二净,毫不拖泥带水,所有关键词全被屏蔽,任何人都无法搜到与相关原帖的内容。
好一个一骑绝尘,先斩后奏。
只不过,幕后黑手还未浮出水面,这件事情还不算结束!
——
别一边,男寝。
谭泽羽揉揉发酸的眼眶,玻璃烟灰缸堆满燃烧殆尽的烟头,他眸色深深看着电脑屏幕里所显示的IP,拿出手机拍下一串代码。
“不是吧,咱说你这次也太反常了。”方程就坐在他身边,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最后还是选择人情仗义,坚决陪他熬了一个通宵。
“我就想不明白,你是上了热搜,也不至于点灯熬油吧!”方程猛灌一口速溶咖啡,味蕾又苦又涩,他直皱鼻子,适当呷几口提神醒脑,“这把你还大发好心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帮曲婉盈呢?”
“得可吧,你没看出来吗,对方是在拉踩。”应该是宿夜未眠缘故,谭泽羽一开口音调暗沉嘶哑,略有陈年酒酿的韵味,细细品尝后会发现饱含后劲。
事情经过,是他先找到管理员,拿到开发者选项,再利用网络爬虫技术编写一段Python脚本,利用所发布时间IP地址以及流量和评论数据。继续深挖,运用网络数据分析工具。发现这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操控的多个账号。
有个初步大概后,谭泽羽通过学校部门获取该账号的注册信息。发现是一个50岁年龄的老人。
显然,这不匹配。对方手段也相当了得。绝不露出一点蛛丝马迹。
谭泽羽根据账号最后一次留言的评论,顺藤摸瓜锁定这些ip背后的人指向——体育学院大三的秦子鹏。
锁定目标,谭泽羽去找管理员删帖。因为有足够确凿的证据,两条热度高升的帖子确定为不正式言论被全网站屏蔽。
做完这一切,谭泽羽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到寝室空地方,脚步与肩同宽,双手叉腰,以腰为轴,缓慢转动身体。适当做几个运动,舒缓筋骨。
方程困得不行,速度爬回床。寝室上铺那两个室友,睡得安详。丝毫没有要苏醒的痕迹。
“谭泽羽,你忙活这一晚上,还不眠不休。”方程半个屁股坐在床上,就见谭泽羽兀自原地打圈,其实他很困,但是眼睛一闭上那一刻,好多心烦意乱事情会集中在眼前,令他烦躁难耐。
譬如方程昨天从食堂回来的路上,问出他心里那道坎得关键,“你是不是和曲婉盈闹矛盾了?”
谭泽羽,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一路上,方程小嘴一张有条有理,给他逐句解答,“首先第一点,他觉得谭泽羽很不对劲。为什么不对劲,就光凭吃饭的时候,别人不了解他,看不出来。但方程可是他身边的老熟人,一张聪慧明眼贵人,恨不得把谭泽羽心里的小九九全部抖落出来。碍于兄弟面子之间,他不能这么做。
昨天,自曲婉盈来到他们桌上,谭泽羽一系列欲盖弥彰,眼神飘忽不定,想要忽视,却还控制不住想要窥探的神情。
皆是在掩盖他和曲婉盈绝对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于是,方程又一次死皮赖脸的追问道:“谭哥,你是不是对曲…好有感。”
谭泽羽眉心一跳,室外雨声依旧未停。淅淅沥沥溶于泥土,雨势加重,耳畔传出很清脆叮的一声,歪打正着拍在他的心口窝。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心跳的悸动,铿锵有力,令他无处躲避,他越想逃,反而会覆水难收。
半晌,谭泽羽低下头,黯然自嘲,很轻的一声,“不会的,我有喜欢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你幼年的白月光。究竟在哪里?害你等的好苦啊,孤寡了一年又一年。”方程无端开个玩笑,“你为你的宝贝白月光独守14年的贞洁,但凡她有点心,是时候该回到你的身边,让你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真的,谭泽羽真没想到你是如此深情的一个纯爱男人。”
谭泽羽:“……”
他无法回答。
整个上午,秋雨不仅没有停歇的迹象。豆大雨点,发出急促声响。楼底下有棵新栽的树干,经不起疾风骤雨猛烈攻击,咔嚓一声,从盘根裂掉,坠落于地。
谭泽羽听到外面的声响,蓦然睁开眼睛。他依旧没有睡着,不知为何,他这几天老是会做梦。
而梦里总是会有曲婉盈的身影,谭泽羽一开始自然是没有感觉的,久而久之,此等行为变成一种隔绝人心的困境。
他想在他20岁的人生当中,从未察觉过心动的滋味。
喜欢是什么概念,他回答不上来。
回顾往昔,14年前,初雪翻飞,灵动明媚的小姑娘无端闯入他破碎的世界。在他最无助悲催的时刻,女孩子牢牢握住他的手,带他走出暴雪季。
但是谭泽羽从未想到,第一次的初见,会是他们这一辈子最后的遇见。
第一次的惊鸿一瞥,变成了漫无目的地等待。
至此,她真的就没有再对任何异性产生过特殊性质。
这一次事情失态,越发不往正轨上走,谭泽羽选择逃避忽视,绝不放纵无关人员踏足他的生活区域。
直到目前,他仍然对对曲婉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感觉。
第一次相见,在宴会结束,曲婉盈悄然来到他的身边,月色下的少女张扬又危险,近距离接触第一眼,谭泽羽无端在她身上发掘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太奇怪了……
他为什么会把她们两个人联想到一起?
不管怎么说,曲婉盈本人和儿时遇到的小女孩性格大相径庭,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谭泽羽不去在深想,放弃探究,继续保持日复一日的等待。
要说热搜这个事情,不私藏私心,那是假的。对方明显就是冲着曲婉盈来的,他是被连累无辜伤员。
校园爆发热搜,实话实说,对他来说并没有很大的影响。只不过谭泽羽也不是那种坐视不理的人,况且,事出反常必有妖。
对方明显就是要搞垮曲婉盈,至于他为什么要伸出援手?谭泽羽想——就当为昨天饭桌上对她置之不理,不礼貌的行为而道歉吧!
——
直到中午11点,曲婉盈昏昏沉沉再次转醒。她伸起绵长的懒腰,掀开棉被,刚要下地。
转而看到陈思涵笑意盈盈的看她,“嘿嘿,恭喜你诶。”
曲婉盈懵逼,“恭喜我什么?”
“故意黑你的那条热搜被撤掉了。”
“是谁做的。”曲婉盈问。
陈思涵双手摊开,一脸茫然,摇摇脑袋,“我也想知道是谁在暗中帮你。”
“先不说谁帮你的,你知道帖子是谁发的吗?”陈思涵和曲婉盈二人面面相觑。
“不出意外,是那个sb男。”曲婉盈用恶狠狠口吻,出口断定。
曲婉盈走到阳台,拉开窗帘。日头昏暗,水泥地上已经积攒成多深深浅浅小水坑。水滴连成,重重的砸在地面,掀起一波又一波的荡漾。
曲婉盈望着玻璃窗户映出一张影影绰绰一张脸,好多人都说她这张脸长得值钱,说她以后不用靠拼搏,靠这张脸都可以吃饱饭。
那时候她才十几岁,背井离乡。来到陌生异国土地,漫无目的的游荡,大街小巷,随处都是听不懂的外国语,对她来说,就像是从一个舒适圈转瞬踏足一个根本无法融入的世界。
她没法跟他们深入交谈,所以自觉退到边缘线,把自己当做小透明,当做哑巴,一步一步后退,秉持着无关紧要人员。
可即使她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依旧得不到哪怕芝麻粒大的善意都算是修复她创伤的慰藉。
那帮恶人用着锐利恶心的眼光,看准时机,随时撸起她的头发,朝最她身体柔软的地方扎。
她呐喊过,求助过。可是没有用啊,没有人肯帮她。
太多太多的闲言碎语,宛如坚韧利刀,劈头盖脸的剜在她身上。
疼吗?很疼,但她不敢说,更不能说。但凡她要敢暴露一丝胆怯懦弱之意,都是在给对方提供源源不断得可乘之机。
至此曲婉盈明白,能陪伴她走出暴雨季的不是雨伞,而是——眼下内心强大,坚韧不屈的自己。
再看看,昨夜突然爆发的校园论坛,望眼欲穿尽是阴阳她嚣张跋扈的舆论,细算算,实际性伤害程度,是九牛一毛。
曲婉盈哭笑不得,张开手掌贴在窗边,感受着雨后凉意侵占全身,她又暗自唾骂自己,真的闲的,竟然还有空,去给伤害她的恶劣行为判定轻重程度!
以她自身经历相对比,这件事情,满打满算敲定——算“轻微伤害。”
曲婉盈认为,凡是没有对她造成肉/体伤害的侵犯,已经算是万幸中的万幸。
她还得敞开心,胸双手合十,再次感谢苍天。
多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