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周远不找对象,周琳也不找。
即使她知道周远是因为对孙静余情未了才不接受别人,但她觉得两个人就一直这样用别人拆不散的亲近关系彼此照顾和依靠也很好。
可今天从覃晴进门,周远虽然没跟她说过一句话,目光却是无数次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周琳觉得自己要是再不把心意告诉周远,他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属于她了。
周远声音不大却带着点训斥:“周琳你说什么醉话?我是你哥。”
周琳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抬头看他:“我知道你的事,我爸妈偷偷说的时候被我听见了。”
周远愣了好一会,才说:“周琳,这话不能再跟别人说了,我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这辈子我只能是你哥。”
周琳哭的更大声了,“我不,我不想让你当我哥。”
听到声音的周明从外面进来,看了一眼坐着小板凳听墙角、并在心中感叹好一场狗血骨科加虐恋情深的覃晴,又大步从她旁边那开着的门进去。
“咋地了?咋还哭上了?”
周琳泪眼婆娑地盯着周远看了一会,见他还跟刚才一样目光坚决,她才转身跑了出去。
周远说:“明天要走了,闹情绪呢,你把她送回去吧。”
“行,大哥那我和影子先走了啊。”
周明从屋里出来时,外面原本在喝酒聊天的几人也因为周琳哭着跑出门而不解地站起了身。
周明给大家解释:“没事,耍酒疯呢。我们去送她,你们慢慢喝。”
说完,他抓起姜影的手,拉着她一起小跑着去追周琳。
周远刚才拿肉串时手上不小心蹭了油,他来后屋的卫生间洗手,没想到周琳跟进来闹了这么一出。
他从卫生间出来,覃晴还坦坦荡荡地坐在墙边仰头喝矿泉水。
见周远看她,覃晴连忙拧上瓶盖表明态度:“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怕周远不信,她还真诚地竖起了手指发誓。
周远叹了口气,拉开门出去了。
高瑞说:“远儿,今天也吃差不多了,要不我们也撤了吧?”
周远说:“行,那就下回有空再聚吧。”
几个人帮着周远把桌子炉子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高瑞两口子带着龙凤胎,郑强带着郑满意一起离开了。
周远从大门口折身回来问覃晴:“我送你回去?”
覃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坐在小板凳上仰头问周远:“你家以前住这呀?”
“嗯,老房子,好几年没人住了。”
“那还挺干净的。”
完全不像印象中没人住的房子那样积着经年的尘土。
覃晴又转头看向院中那掩映在夜幕中植物们。“院子里种的是什么?”
“五味子。”
也是好多年了,小时候他爸种的。
那时每到秋天五味子成熟的时候,爸爸就会叫亲戚朋友来帮忙采摘。大家说说笑笑、热火朝天地干一下午,他们家再做一桌好酒好菜招待客人。
后来爸爸不在了,再后来他和妈妈搬进了镇上的楼房。
亲戚朋友们都说要不把这些五味子都铲了吧,本来年头多了产量就下降了,再加上前些年隔壁镇建了五味子种植基地。他们自家院里种的这点早不像小时候那样能卖上好价钱了。
可妈妈不让铲,说是只要这五味子还能结果就必须留着,除非她死了。
去年,妈妈自己顶着大太阳在院里摘五味子时晕倒了,幸好周远忙完食堂的事来帮忙,才能及时发现并把妈妈送进医院。
周远听从医生的建议,想让妈妈住院调养几天,可妈妈不干,非要出院回家摘五味子。
周远没办法,又不想麻烦亲戚朋友,只好花钱雇人去摘。
收购价格低,再加上人工和运输成本,他这两年卖五味子全都是在赔钱。
但周远不想让妈妈生气,他只能像网上说的那样没苦硬吃。
覃晴从板凳上站起来,说:“我能参观一下你家吗?”
“参观呗。”
周远家老房子是个三间式民宅,他们所在的这间房右侧是落地橱柜和洗碗池,左侧的简易架子下面是液化气罐,上面是燃气灶,架子旁边靠门的地方有个用硬纸板盖住的老式土灶。
覃晴刷视频时刷到过这种东北土灶:在没有燃气的年代,老东北人们不但用土灶烧火取暖,还在土灶上架锅做菜。
他们喜欢把各种菜和肉放进大锅里一起炖煮,在锅里咕嘟咕嘟沸腾起来时,带着菜香味的热气也会弥漫整间屋子。
之后,他们将菜盛进大盆里,一家人围坐在桌旁吃那一盆热腾腾的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酸菜汆白肉、东北乱炖……
覃晴觉得自己光想想就要流口水了,她赶紧转身进了左边的房间。
房间里占着一半地方的是个一米来高的火炕,火炕上铺着红色基调的东北大花式地板革。
覃晴虽然知道东北农村是睡炕的,但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她抬手在炕上拍了拍,真硬。
炕上西边对着门的那一面墙从上到下打了样式老旧的衣柜,除此之外屋里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覃晴出了房间,又转身去右边那间房。
这间房跟左边那间几乎是同样的炕和柜子,但在地上靠近东侧墙的地方摆着一张长方形木桌和几把椅子,木桌上有一个小型投影仪。
周远说那投影仪是放电影用的,夏天的晚上他们几个朋友没事干就来这看过几次电影。
刚才周远跟周琳说话的地方是卫生间,虽然跟正房连在一起,推门就能进去,但覃晴怎么看都觉得卫生间跟整个房子的布局不太协调,像是在房子后面接出去一块。
其实也的确如此,小时候周远家的厕所是在院子里的旱厕。后来农村改造,大家才陆续在房子里修了能接太阳能热水器和抽水马桶的卫生间。
覃晴没进去参观,只抻头向里面瞥了一眼。卫生间的洗手盆旁边摆着洗漱用品,架子上搭着毛巾。
“没人住,却有生活用品?”
周远笑:“有时候想家了也来住两天。”
覃晴小声自语:“想家?”
周远没再答她的话,他想:应该是想家吧。毕竟,现在住的地方只能叫房子,小时候住的地方才是家。
覃晴出了屋门,站在之前吃烧烤的地方看向院中,可除了那两边的五味子,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了。
一阵凉风吹来,她抬手在胳膊上搓了搓,“有点冷,我想回家了。”
“等会啊。”
周远转身进了左边的房间,跳到炕上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件宽大的棉外套。
“穿上吧。我喝酒了不能骑车,咱们得走回去。”
覃晴也没客气,她接过外套穿上身,瞬间有了一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错觉。
她抬头去看周远,他大概也觉得她穿的有趣,正满眼笑意地低头看她。
两人站在那里对视了好一会,覃晴才甩着袖子悠悠开口:“你不关灯吗?”
不光是屋里开着灯,周远还在屋前的檐下安了一盏超级亮的大灯,只要打开便能照亮整个院子。
“关。”
周远说完,再次进屋直接把电闸拉了,院子里瞬间变得只能依靠微弱的月光照亮。
本来不住人的农村院子就有点荒凉,再加上那满院藤蔓繁茂的五味子树,更是显得阴森。
覃晴觉得自己像是误入了某个住着女巫的古老城堡,一不小心就会被那些张牙舞爪的藤蔓缠住,再也跑不掉。
她连忙回头看向屋门,又在周远从里面出来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她说:“我有点怕黑。”
手上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周远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没说话也没看她,几秒钟后他才缓缓将自己宽大的手掌收紧,包裹住她的手,然后带她踩着水泥路往院门的方向走去。
那一段路并不长,可两旁的五味子却像是化作了广袤的丛林一般,生生被他们走出了看不见尽头的漫长感。
等到他们终于出了院门,两人又极有默契地同时松开了自己的手。
周远将两扇大门拉上,用一把大铁锁将门锁好。
覃晴则转头看向身后,穿过这条小巷就是外面并不宽阔的街道了。
小镇的生活悠闲安逸,各种店铺都在天黑前就毫不内卷地关了门。再加上镇上没有娱乐场所,最近又降温厉害,所以入夜后的路上几乎看不见什么行人。
“走吧。”
周远说完率先转身向路灯昏暗的街上走去,仿佛刚才在院中的牵手而行从来没有发生过。
覃晴跟上去边走边问:“老姨是在食堂帮你做饭的吗?”
“是。”
“郑满意说老姨就是姨姥,是什么意思?”
周远笑了起来,给她解释:“其实‘老’在我们这是称呼最小的人,比如最小的姨叫老姨,最小的舅叫老舅。老姨是周明妈妈最小的妹妹,所以我们都管她叫老姨。郑满意是从我这论的辈分,我的老姨他就得叫姨姥。”
覃晴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还是决定等再有小孩去她家楼下小超市门口坐摇摇车的时候,她也得跟着多听几遍“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覃晴又问:“程赫是老姨的儿子吗?”
周远点头,“嗯。”
原本覃晴只是在心理上觉得曾听菜市场大叔大妈们聊起的那个坐过牢的程赫离她很近,没想到居然这么近。
但她听周远的语气,明显是不愿跟她这个外人多说关于程赫的事。
覃晴换了个话题:“明天老姨不在,谁帮你做饭?”
“还有一个姨帮忙。”
“要不我去帮你吧?”
“你?”周远看着她好笑道:“你也不会做菜,能帮什么?”
“别瞧不起人。我虽然不会做菜,但我会给你加油呀。”
周远还是笑,“那不用了。”
覃晴没再说话。
两人安静地又往前走了一段,覃晴才再次悠悠开口:“我都好几天没吃到正经饭菜了。要不我去帮你摘菜,你管我中午饭行吗?”
周远转头看她:“又天天吃方便面啦?”
“也没光吃方便面,还吃自热米饭和小火锅了。”
周远想了想说:“行,那我明天早上去接你。”
覃晴卖惨成功,随即笑着答应:“好。那吃完饭咱们能逛沿江公园吗?”
还没等周远回答,就听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声:“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