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进了覃晴家,把保温桶递给她之后就直接往厨房走。
等覃晴把一荤一素两个菜和米饭拿出来摆在茶几上,周远已经动作麻利地把液化气罐拎着出来了。
覃晴站起身跑过去,“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你感冒还没好,在家歇着吧。我弄完就给你送回来。”
覃晴微微噘起嘴,故意扭捏道:“其实我是想去认认路,要不以后我自己灌气的时候也不知道在哪。总不能每次都麻烦你吧?”
“那行,一起去吧。”
“我能不能先吃点饭呀?”
周远还是一贯的好说话,“行,那你吃完给我打电话,我再过来。”
覃晴问他:“你吃了吗?”
“没呢,正好回去吃。”
“跑来跑去的多麻烦呀。反正你带了那么多饭我也吃不完,要不你在这一起吃点得了?”
见周远犹豫,覃晴又说:“你怕我把感冒传染给你呀?那我拿个碗去旁边吃也行。”
“不是。就是怕你不够吃的。”
“再煮点方便面就够了,正好我想喝点热汤。”
周远想了想,答应了:“那你去坐着吧,我煮面。”
覃晴笑得灿烂,“好,谢谢啊。”
不过覃晴没有去沙发上坐着,她就站在厨房的玻璃门外歪头看周远在厨房里背对着她煮方便面。
其实覃晴现在这样的茶艺并不是天生的,她也是在不知不觉中修炼出来的。
大学的时候她很忙,除了上课和吃饭睡觉以外的全部时间她都用来打工赚生活费了。
所以她没有时间跟别人交际,不但同寝室的室友混得不太熟,甚至到大学毕业的时候都还有她叫不出名字的同班同学。
那时候大家都说她高冷、不合群。
大学毕业后在上海工作的那段时间她也忙,白天忙公司的事,晚上还要去餐厅兼职,她要快点赚钱还读书时的助学贷款。
那时候的同事都说她很有年轻人的热情。
直到她只身一人从上海去北京,她才开始为自己重新设计人设,并逐渐学会了这种虚伪又绿茶的处事方式。
起初,她并不觉得自己绿茶,她只是想按照人设,对所有人表现自己的温柔和友好,不分男女。
但她在北京工作过那两家公司的同事都说她假惺惺、绿茶。
她认真回顾了一下过往,之后才对别人的评价表示了认可。
她还真挺茶的。
待方便面也被端上桌跟其他饭菜摆在一起,覃晴尝了一口周远带来的菜,差点就要惊呼了。
“你做的也太好吃了吧?”
虽然无论这菜味道如何,她都会不吝表扬。但这菜是真的好吃,就是食神电影中演的那种让人想躺在菜上打滚的好吃。
“那你多吃点。”
“我以后能去你那个食堂吃饭吗?”
“影子告诉你的?”
“嗯。”
“现在不行。公园没建完,食堂不对外开放。”
覃晴叹了口气,无限惋惜:“可惜了,以后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菜了。”
见周远没说话,覃晴又问他:“要不我给你交点伙食费,你给我开个小饭桌得了?”
周远笑了,“不用,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带点。”
“行。”
吃完饭,覃晴回卧室去换衣服,周远就找了个大塑料袋把小电锅和保温桶装了进去。
等覃晴穿着一件米色的新中式短款毛呢外套,又把头发在头顶扎了个丸子再出来时,周远就一手拎着塑料袋一手拎着液化气罐往楼下走去。
他依然是不怕冷地将袖子微微卷起,覃晴跟在后面盯着他因为单手拎液化气罐而绷起的手臂肌肉看。
这让人移不开眼的力量感呀。
周远打开电动车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头盔递给覃晴。“你戴这个吧。”
覃晴接过头盔,周远把塑料袋放进后备箱,液化气罐放在前面的踏板上。
刚转头要叫覃晴上车,就见她把戴了一半的头盔又从头上取下来了。
覃晴叹了口气,这丸子头算是白梳了,头盔戴不下去。
她把头盔重新递回给周远,开始抬手解头顶的丸子。
周远就垂眸看着她把皮筋一圈一圈地松开,然后整个从头发上摘下,原本聚在头顶的发丝便如同瀑布一般地倾斜下来披在了脑后。
大约是因为之前被扭曲缠绕的缘故,头发披散下来之后还有些弯曲的弧度,发尾处更是有些零乱地翘了起来。
覃晴便以手当梳子,从上到下将头发一缕缕地捋顺,又晃着脑袋随意甩了几下头发。
等到她整好头发再抬头去看周远时,他却像被人抓到什么把柄一般地赶紧收回了一直注视着她的目光。
覃晴将手掌摊开伸到他面前,周远才有些没反应过来地重新看向她。
“啥?”
“头盔。”
“哦。”
周远连忙把手里的头盔递给她。
覃晴戴好头盔,周远说让她先上车。可覃晴是第一次坐电动车,再加上她个矮腿短,实在不知道要怎么上车才能安全又不狼狈。
她微皱着眉头看向周远:“我怎么上去呀?”
周远便笑着把自己的胳膊伸了过去,“扶着我。”
等覃晴撑着他的胳膊费力地坐上电动车后座,周远则自己长腿一跨轻松上了驾驶座。
覃晴抓住他腰两侧的衣服,“我准备好了。”
“那走了啊。”
周远说完,直接拧着车把向前驶去。
液化气站其实不算太远,但周远怕骑快了风大再把覃晴的感冒加重了,所以一路上他的电动车就跟遛弯似的慢慢晃悠。
覃晴转头去看身边的景物和路过的行人们,这小破镇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至少不太宽阔的街道上干净整洁,人口外流也让这里远离了喧嚣。
覃晴松开了抓着周远衣服的手,双臂在空中大大地伸开,她想拥抱午后的暖阳、飘落的树叶,以及迎面而来的风。
周远察觉到她松手了,连忙把车速放得更慢,叫她:“抓好了。”
“哦。”
覃晴再次握住了他的衣服。
又向前骑了一小段,覃晴晃了晃抓住他衣服的手,“你能骑快点吗?人家走路都要超过你了。”
周远笑着说:“那你扶好了。”
之后,在覃晴把他的衣服抓得更紧时加快了车速。
到了液化气站,周远拎着罐去灌气,覃晴就站在后面双手插兜等着。
她看到那个穿着液化气站工作服的年轻男人似乎跟周远很熟,两人说话时还不时往她这边望一眼。
高瑞问:“真不是你对象呀?”
周远说:“不是,就一朋友。”
“还以为你想通了呢。”高瑞说着又看了覃晴一眼,“这小丫蛋还挺好看,打扮的跟那南方小土豆似的。”
“哎,你别看了,等会给人看不好意思了。”
高瑞笑了起来,“行行行,我不看。”
液化气很快就灌好了,周远带覃晴去交了钱,又拎着罐过来放在电动车踏板上。
高瑞也笑呵呵地跟了过来,“远儿,哪天上你那院里烧烤去呗?”
“行啊,我那随时,你们啥时候有时间就去。”
周远边跟高瑞说话,边伸出手臂让覃晴扶着坐上电动车。之后他也自己跨了上去,跟高瑞告别:“走了啊。”
覃晴也很不见外地笑着跟高瑞摆手:“拜拜。”
高瑞赶紧回礼:“哎,拜拜,拜拜。”
电动车驶出液化气站,覃晴才从周远后面歪着身子问他:“你们刚才说我了?”
“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你们看我了。”
“他没见过你,好奇。”
“好奇心还挺重。”
“你坐好了。”
“哦。”
覃晴又重新坐正了身体。
刚才来时,她一直看着马路北边,现在回去时走反方向,她正好可以看马路南边。
一路都是蓝色的、看不见尽头的施工围挡。
覃晴在后面拍了拍周远的后背:“这是修什么呢?”
“沿江公园。”
哦,姜影跟她说过,周远做饭的食堂就在沿江公园里。
覃晴继续看着那一片蓝色围档向他们身后跑去,她问周远:“我真不能来你这食堂吃饭呀?”
“现在真来不了。”
覃晴开始没说话,过了一会才像赌气似的开口:“你等着,我以后肯定能来吃你做的饭。”
周远哈哈大笑,“行,那就等景区营业的。”
回到家,周远动作麻利地把液化气罐的管子接上,再重新打火试了没有问题才离开。
周远下楼以后,覃晴就趴在客厅窗台上看他骑着电动车回到驿站,把后备箱里的塑料袋拎出来拿进屋,又脱了外套出来开始搬快递。
整个下午,他就几乎没闲着,送完一车大件快递,他就回来装另一车再出去送。
一直到夕阳西下,覃晴才拿了件外套穿上,准备去市场买些吃的,她实在不想再吃方便面了。
但覃晴不做饭,无论是读书还是工作她都是吃食堂或者点外卖。要不是这个小破镇上没有外卖,她连方便面都不会煮。
今天菜市场生意好像不太好,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空间里没什么顾客,几个崇尚国粹的大叔大妈还就地支起了麻将桌。
覃晴买好炒锅、白钢盆、速冻水饺和调料们,又去了离门口最近的那个菜摊。
挑菜的时候,她听到身后正在打麻将的大叔冲牌友们闲问道:“听说程赫回来啦?”
另一位大妈边摸牌边答话:“啊,好像回来一个礼拜了。”
“他不是判了一年吗?这也没到呀。”
“说是在里面表现好,减刑了。”
大叔叹息:“也是造孽,你说这些孩子里就数他有出息,结果出这事。”
“可不是咋地,要不是他出事,他爸也不能早早就没了。”
覃晴把挑好的一根黄瓜和一个西红柿递给卖菜大叔。
大叔应该是极少见到像她这样按个买菜的,边称边问她:“就买这么点,够吃呀?”
“够了。”
大叔把她的菜装进塑料袋:“一块一,给一块吧。”
“好。”
覃晴掏出一张纸币,还没等递给大叔,就被旁边传来的狗叫吓了一跳,纸币直接掉在了菜摊上。
卖菜大叔冲着那关在笼子里的柴犬训道:“核桃别叫。”
大叔训完狗又边捡起纸币边安抚覃晴:“它不咬人,就是关笼子里闷得慌,想跟你玩呢。”
覃晴果断拒绝了大叔的话:“不了,我怕狗。”
小时候她被狗咬过,虽然这么多年过去痛感早就不记得了,但她依然怕狗。
因为当年她被咬了之后没有打狂犬疫苗。
是她妈妈的第二任丈夫不让她打。
那时她们家生活不富裕,继父没有正经工作,全靠着她妈妈打零工赚点小钱养家。
所以覃晴被狗咬了之后,继父就不让妈妈带她去打狂犬疫苗。继父说就咬那么点小伤口,连血都没流几滴,能有多大事,打那什么疫苗浪费钱干嘛?
她妈妈就真的听话地没有带她去打疫苗了。
覃晴小的时候不懂,伤口也很快就好了。可她长大了才知道,狂犬病是有多么可怕。
与其说她怕狗,不如说她是恐惧狂犬病。
她总自嘲地想:她现在这么容易被激怒,动不动就想发疯,说不定就是潜伏在体内多年的狂犬病毒发作了呢。
覃晴刚拎着买好的东西从市场出来,手机就收到了短信,是一个取件码。
她最近不能网购,也不可能有人给她寄东西,所以这个取件码就只能是她那箱失而复得的鞋。
覃晴高兴地跑到驿站把手机递给姜影看,又亲热地用叠字叫她的名字:“影影,我那箱鞋找到了。”
姜影笑得比她还爽朗:“是啊,我早放外边了,等我哥回来就给你送。”
回家时,覃晴一边踩着楼梯慢慢往上,一边解锁了手机,她把短信收到的取件码复制发到周远的微信,又用愉悦的夹子音给他留言:“大哥,帮我送一下快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