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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灵儿在万庄住下。

远离了长安县，在骊山脚下的万庄仿若世外桃源。

武灵儿每日醒来，会跟陈煦在书房里待两个时辰，大唐是诗的国度，可武灵儿对诗词歌赋的兴趣却不大。

原身妹子从小喜欢的是歌舞音律，给她诗，她能唱，要她跟乐工们编排舞曲，也很擅长。

至于如今的武灵儿，她穿越而来，保留了原身妹子的记忆，能歌善舞，但诗词歌赋这种讲究天赋的东西，从现在开始培养，也太晚了。

经过再三努力，而武灵儿依然毫无长进之后，陈煦也不得不承认，武灵儿的聪明不在诗词歌赋，而在别处。

她让陈煦给她说当今局势，分析利弊的时候能举一反三。

她还能学着写策论，写出来的策论在引经据典方面有所欠缺，但有理有据，水平不亚于国子监的学生。

对历史故事特别感兴趣，只爱听不爱说，听的时候能连听两个时辰精神抖擞，让她听完故事谈谈看法又不乐意，还振振有词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好的不好的，记着就行了，谈论那么多，说得好像自己身临其境就能做得比他们更好似的，没必要。”

陈煦哭笑不得。

他从前从未教过学生，武灵儿是他的第一个学生，或许也是最后一个。

这个学生跟旁人不太一样，他初始时有些不习惯，后来已经慢慢习惯她各种古怪的想法。

更何况武灵儿触类旁通，一点就透，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学生。

武崇靖每隔几天，也会到万庄住一两天，到万庄时，就是陪武灵儿在庄里转转，跟着武灵儿认识地里的庄稼。

大唐过着的是男耕女织的生活，所以皇帝要亲耕，皇后要亲蚕，以做天下表率。

但不管是皇帝亲耕还是皇后亲蚕，不过都是仪式上的繁琐，他们并不会耕地也不会养蚕，武崇靖在此之前，虽然也常到庄子里待着，不过都是跟朋友一起喝酒赏花，应应景，去地里认识庄稼，那是从未有过的。

第一次跟武灵儿去地里的时候，武崇靖都愣了半天没回神。

她还让海桐和青棠几个宫里出来的侍女，教庄里的小娘子们认字、学习礼仪，又让庄里的当家万江平腾了一个大房子出来，让陈煦带来的几个书童若是闲着无聊，可以教庄里的小孩读书写字。

有时候她也会换成小郎君的装扮，带上武崇靖拨给她的护院，和陈煦到周边转转，偶尔还偷偷跑到荣康坊的酒肆里喝酒，看酒肆里来自异域的胡姬，听来自大唐各地的人在酒肆中高谈阔论。

长安城里风起云涌，但跟平民百姓有什么关系呢？

百姓们只求风调雨顺，粮食丰收，这样就不至于交不起徭役。

武灵儿就像是一个海绵似的，源源不断地学习和了解一些自己从前不曾接触过的事情，并且乐在其中。

她人在万庄，日子过得逍遥快活，但也没耽误她经营人际关系。

虽然长安城里什么都有，但武灵儿还时不时到庄里去弄一些新鲜的野菜野果送去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让她们尝个新鲜。

骊山上的杏花盛开，武灵儿干脆带着几个侍女去剪了许多杏花回来，自己亲自插了花篮送去给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

花篮的造型都别出心裁，还请陈煦给起了寓意很好很有诗意的名字。

陈煦看着弯腰整理花枝的清丽少女，故意问了一句：“怎么只给长公主和上官婉儿送呢？”

手里拿着剪刀的武灵儿抬头，笑着与陈煦说：“先生教我的，与人交往，最重要是讲话最有分量的。如今我身边的人，最有分量的莫过于长公主和上官昭容。”

陈煦挑眉，“皇后殿下和安乐公主莫非不够分量？”

“她们够分量，但我入不了她们的眼。先生也说，如今长安风起云涌，皇后殿下和安乐公主野心勃勃要管控朝政，长公主和临淄王居安思危，大概从去岁开始就想着如何将皇后殿下拉下来。我没有上官昭容的能耐面面俱到，所以只能选择一方来讨好。”

而且韦皇后和安乐公主这两人，玩乐都肤浅，哪比得上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高雅。

武灵儿费尽心思插一个花篮、并且起好名字送去给韦皇后和安乐公主，她们看到的不过也是骊山上的野花，不知好在哪儿。

可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却不一样。

武灵儿给陈煦戴高帽，“先生起的名字，唯有长公主和上官昭容懂得欣赏。”

陈煦乐得哈哈大笑。

送出去的花篮和野菜，去公主府的人只说长公主让人收下了，但是没见到长公主。送去上官婉儿府邸的人倒是每次都能带回上官婉儿给的回礼，有时是宫里的调香，有时是来自异域的美酒。

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的反应都很符合她们的身份和性格，武灵儿于是继续保持着几天送一次的频率，在两人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春天快过去，端午节要来了，武灵儿还没回国公府。

在公主府里待嫁的万泉县主薛子归终于坐不住，带着贴身侍女跑到万庄去找武灵儿玩。

她对武灵儿在万庄的逍遥日子羡慕到不行，忍不住跟武灵儿诉苦：“你在这里过着跟神仙似的日子，却不知道我每日在公主府里准备成亲的事情多烦人，要是能不成亲就好了。”

武灵儿笑着岔开话题，说：“端午节快到了，我在万庄无事，跟庄里的小娘子们一起去挑香草做了一些香囊，你来选一下有没有喜欢的。”

话音刚落，青棠已经带着杜梨和文竹两人进来，几人手上都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的是样式精美的香囊。

武灵儿在万庄，每天上午雷打不动会跟陈煦上课，其余时候都是自由发挥。她喜欢调香，到万庄的时候正是春天，鲜花香草都是季节，她和万庄的小娘子们收集了花草做成香料，办成小郎君回长安去荣康坊的时候，还去了坊里最大的香料铺去选购了一些回来。

薛子归看着几个侍女呈上来的香囊，各式各样的的绣花，有色彩鲜艳浓重的，也有淡雅的。她看中一个绣着芙蓉花和彩色锦鲤的杏色香囊，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萦绕在鼻端，还有点藿香的味道。

薛子归感觉很惊艳，拿着香囊爱不释手，“这是我第一次见这样的香囊。”

武灵儿心想虽然没法像未来世界那样区分什么前调、中调和后调，但是调香这门学问，她也算是专业的。

武灵儿侧头看着薛子归，问道：“喜欢吗？”

薛子归点头，“喜欢！”

武灵儿顿时很开心，她跟薛子归说：“那你挑几个喜欢的，再帮我合计合计，挑几个出来，我要送去给长公主和上官昭容。”

“还要我合计么？”薛子归笑着说道，“阿娘前几日还与我说，清阳出宫之后，仿佛脱胎换骨，不仅懂事了，品味也比从前高雅许多。”

武灵儿倒是不知道太平公主如今对自己评价这么高，想了想，觉得都是陈煦给起的花篮名字有内涵，对了长公主的胃口。

也是，陈煦在公主府当幕僚的那几年，虽然没有迎合太平公主，但对太平公主的喜好估计早就摸得透透的。

武灵儿很开心。

可薛子归看着她动人的笑颜，却忍不住为她发愁，“我快要成亲了，可是你的亲事还没有着落。”

武灵儿脸上的笑容变淡，看向薛子归。

薛子归：“我前日入宫向皇后舅母请安的时候，见到了表兄，他看上去很不好。”

温王李重茂，已经定亲了。

未来的温王妃是陆氏女，父亲是司农寺的五品官员，为人低调，陆氏女性情温婉大方，皇后殿下很满意，圣人也表示陆氏女与温王是良配。

这门亲事，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除了温王。

温王心中有神女，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

武灵儿不想提李重茂，所以没搭腔。

薛子归看着武灵儿，心想过去那么喜欢温王的清阳，知道自己不能当温王妃之后，也已经放下了，只是——

“清阳，你想过日后你的郎君，会是什么样的人吗？”

给温王当侧妃，她觉得委屈。

可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她才不觉得委屈？

武灵儿微微一笑，回答得很干脆，“没想过，但肯定不会是温王。或许，我这辈子也不会嫁给谁。”

薛子归：“……”

薛子归无语地看了武灵儿一眼，皱着眉头轻斥，“别胡说，从未见哪个女子不嫁人的。”

武灵儿却笑意盈盈的，像是开玩笑似的问道：“万泉，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一天，像我们这样的小娘子，也能有说‘不’的权利？”

薛子归目瞪口呆，她不是没想过，但她不敢想。

尊贵如她的母亲太平公主，在嫁人的事情上，也由不得她做主。

太平公主很少跟薛子归说起薛绍，但薛子归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也知道当年太平公主要嫁给武家人时，有多少无奈和不得已。

她的母亲在这些事情上，都没有说“不”的权利，难道她和武灵儿会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