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等一周,第二天董只只便打电话回复,让陈九堂死了这条心,两个弟弟一个都不会跟他走。
青岛是董只只的地盘,中宏置业在该地没有业务,保险起见,她下午逃课,赶在陈鼎之放学前,去学校门口接人。
陈嘉弼她不担心,能把人贩子耍得团团转,脑筋活络得很。
有些课老师管得严,董只只拜托梁晓,代为接送。
梁晓中专毕业,在社会闲散,做专职代购,有的是时间。
“晓晓,你记住,绝不能让老头把鼎之带走,实在扛不住,打我电话。”
“只只,我办事,你放心。”梁晓在初中,便是个精神小妹,最讲义气,只有欺负别人的份,没人敢骑她头上。
一连三天,相安无事。董只只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被班主任喊到办公室挨训。
班主任絮絮叨叨,批评她上课打瞌睡,缺课严重,还在学校里做生意。
她读的是国际贸易专业,嬉皮笑脸,现学现卖:“您要我们学以致用,我这不是听您教诲,实践出真知嘛!”
她松松垮垮站着,双腿颤个不停,她不怵老师,主要是裤兜里的手机,震得她腿麻。
放学打来,多半是同学下订,也有可能是彭鹏找她调剂,又或是梁晓接陈鼎之,遇到岔子。
董只只两只脚交叠蹬踏,想办法脱身。
国际经济学老师回办公室,见董只只也在,问她上次那个洗发水还有没有,自从换了洗发水,头不油腻,掉发减少,家里人用了都说好,老婆督促他多囤几瓶。
遇见救星,董只只立马说存货不多,这就去问人拿,老客户,九五折。
二本院校,管理松散,从上到下,一大半混子,班主任被安利,摸摸枯燥的头发,凑上去打听。
董只只边跑边说:“有,马上安排!”
随后,她趁班主任不注意,滑脚开溜。
揉着酥麻的大腿,摸出手机,果然是梁晓打来。
她回过去,那头声音嘈杂,说等了半天,没见陈鼎之,学校老师说他下午发烧,打电话给董只只,手机关机,门卫见过他爷爷,调监控查到他留下的电话打过去,把人接走了。
最近董只只业务繁忙,其他班级同学老打电话,问这问那,下午手机没电,快放学才开机,没来得及瞄上一眼,便被拉到教师办公室批斗老半天。
她让梁晓先回去,快速拨通陈九堂电话,对方说在市立医院。
董只只拦下辆出租车,急急忙忙赶往医院。
医生说,天气转凉,目前是流感多发季,注意保暖,适当开空调,陈鼎之过敏体质,最好买一台空气清新器。
董只只一阵心酸,家里春兰空调比她岁数还大,制冷效果差,开了等于没开,还费电。
陈九堂一脸不屑,鄙夷道:“你一个大学生,没收入来源,有能力照顾小孩?我是他爷爷,可以向法院起诉,拿回两个孩子的监护权。”
董只只最痛恨别人威胁她,吃软不吃硬,火气腾上来:“老东西,不用你操心,没事别来烦我们,下次再私自拐走我弟,直接报警。”
说完,她便抱着迷迷糊糊的弟弟去取药。
走廊上有人小声嘀咕,数落她没有家教,不敬孝道,对爷爷大呼小叫,是个白眼狼。
董只只转头大吼一声:“有病去挂号,脑子不好使,挂神经科,有操别人的闲心,不如好好做□□检,看看自己有多少坏毛病。”
董莺活得潇潇洒洒,从不在意旁人眼光。董只只处事圆滑,一般不跟人起争执,若要从她身边把陈鼎之抢走,必以命相搏。
鼎之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放狠话图口舌之快,解决不了问题,董只只找彭鹏商议对策,他是法学院高材生。
彭鹏给她的建议是,陈九堂是陈鼎之爷爷,父母双亡情况下,属于直系亲属,有权以她没有能力抚养孩子,向法院提出申诉。
也不用太担心,法官会充分听取孩子的想法,只要有份正当工作,收入能保证生活所需,真打起官司,她赢面很大。
董只只问他,代购算不算正当工作。
彭鹏苦笑摇头:“代购处于灰色地带,你觉得呢?”
董只只觉得彭鹏说的有道理,在电器商城买了台空调和空气清新器,把陈鼎之安顿好,托梁晓照看,在中山路找了家烘焙店做兼职,时薪不高,好歹离家近。
陈鼎之事情刚处理完,陈嘉弼班主任又打电话来告状,说他在校门口推搡老人,经了解,是他爷爷。
山东是孔子故里,百善孝为先,儒家思想深入骨髓,这件事情影响十分恶劣,通知她赶紧过来处理。
董只只屁股没坐热,又马不停蹄去三十七中。
自从陈九堂出现,风波不断,她像上了发条,一刻不敢放松。
教室办公室里气氛严肃,陈嘉弼双手背负,直挺挺站在老师面前,抬起高傲的头,拒不认错。
陈九堂坐在老师对面,替孙子说好话:“老师,是我没教育好这孩子,不怪他,你瞧,我没事,我看这事就算了。”
“算了?不能就这么算了!”董只只撑着腰,喘着粗气,半弓身子,出现在门口,“正好班主任在,您来评评理,你们
搞教育的,是不是以德树人、以情育人、以智启人?”
这句话是董只只刚在走廊墙上看到的,顺口说出。
作为教育工作者,一眼看出,这属于家庭纠纷,给董只只倒了杯水,安抚情绪,让她有话好好说。
董只只不客气,咕咚几下,把水喝干,一连三问:“他是爷爷没错,要强行带走他,小孩不肯,就让保镖把他往车里按,现在是法治社会,公然绑架,破坏社会秩序,违背他人意愿,请问老师,德在哪里?我们爸妈出车祸去世,人还没入土,他放任二叔夺我们家产,无所作为,这样冷漠的人,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情?至于智,他确实智商高,都把心思花在怎么拐走我弟弟身上。”
进办公室前,董只只从门卫处大致了解情况,出于代购的职业素养,她不打无准备的仗。
家庭纠纷,做老师的,唯恐避之不及,上前打圆场:“您说得严重了,爷爷来接孙子,说绑架,委实过头了,有话好好说嘛!”
“我没他这个爷爷!”董只只甩开班主任伸过来的手,油盐不进。
陈嘉弼也附和道:“我也没这个爷爷,他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他。”
双方在学校,为家事,撕破脸,班主任着实难办,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董只只拉住陈嘉弼的手,说:“我现在当您的面,把话说清楚,我是陈嘉弼姐,是她法定监护人,他要在学校出了什么事,贾副局责问下来——”
她顿了下,觉得不能站在班主任对立面,不然今后可能会给陈嘉弼穿小鞋,缓和口气说:“反正,你懂我意思,麻烦您今后,多看顾下我们嘉弼,谢谢啦!”
陈嘉弼转到她班上,从校领导那边探过口风,是区教育局贾副局长亲自批的条,班主任攒起笑意,阿谀道:“那是一定,保证陈同学在校内人身安全,是学校义不容辞的责任。不过你们爷孙的家庭纠纷,最好私下处理,毕竟大庭广众,影响不太好。”
董只只哼哼鼻子:“知道了,忙去吧!”
她拖陈嘉弼走出办公室,把陈九堂一个人留在办公室。
陈嘉弼回头暗瞥,莫名问道:“姐,贾副局是谁?你还认识这么大的领导?”
“我妈前男友。”
“哦!”陈嘉弼不吱声,默然跟她回家。
路上,董只只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陈嘉弼直言相告,陈九堂让他背着董只只,带陈鼎之走,答应将来让他继承中宏置业。
陈嘉弼不信他那套鬼话,不肯上车细谈,遂起了争执。
董只只轻揉他手腕的勒痕,清澈的眼眸无比认真:“你真想好了?要和我一起过?”
陈嘉弼使劲点头。
“好样的,今后你就是我弟。”董只只勾着他的肩,大摇大摆走出学校。
我不就是你弟嘛!
吵架吵糊涂了吧!
家里空调装好,给陈鼎之喂过药,已然睡下,梁晓在捣鼓空气清新器,高级武器,她搞不来。
董只只表示感谢,从床头柜里拿出两瓶小棕瓶:“晓晓,今天麻烦你了,这玩意儿让嘉弼慢慢研究。”
跟梁晓熟归熟,朋友帮忙,多少要表示一下,董只只深谙社交。
要把朋友的好,当成理所应当,久而久之,朋友只会越来越少,最后成为孤家寡人。
有来有往,日后有事,必会相扶相帮。这与熟不熟,是两码事。
接连赶场子,董只只筋疲力尽,掏出烟盒,觑了一眼熟睡的陈鼎之,去楼下抽,顺道买一组青岛解渴。
陈嘉弼很快调试好空气清新器,趴在阳台上,凝望董只只坐在台阶上,仰头灌酒。
姐姐不但不抛弃他,还维护他,甚至不惜威胁班主任。
她不顾形象,当外人的面,自揭家丑,说得理直气壮。
她老于世故,借力打力,用学校的教育理念,把班主任逼问得说不出话来。
她直来直去,与爷爷撕破脸,满不在乎。
她还能看穿人心,为了不让学校对他进行责问和处分,把母亲的前男友搬出来,威胁对方。
如此这般维护孩子,又有几个母亲能做到,何况她只是姐姐,自己还是个学生。
牵着他的手,在长廊里小步快跑,粘稠的掌心,满是汗水,传递给他的,是温馨,是关怀,是用勇气。
烟雾在头顶缭绕,随风化开,在昏黄的路灯下,染上滤镜,像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充满年代气息。
她叉开腿,撩起袖子,大口喝酒,直爽豪迈,完全不像矜持的女生,倒像是个女土匪,一言不合就开骂,作风泼辣,不拘小节。
在陈嘉弼认识的人里,她是独一份的特别,越看越有味道,看得着迷。
他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姐姐,嘴里天天嫌弃他,对他呼来喝去,心里却百般温柔,如同金黄的液体,灌入腹内,注入源源不断的活力。
只要姐姐在,他便感到莫名的安心与舒心。
董只只上楼,见他在阳台上发呆,在他屁股上飞一脚:“发什么呆,折腾一天累死人,赶紧洗澡睡觉去。”
她早在半小时前,便上楼,冲了把澡,换上珍珠白睡衣,陈嘉弼依然遐想中遨游。
喝了两听啤酒,董只只起来上厕所,卫生间门锁坏了很多年,她懒得换,也没时间换,推开门,被一股湿热的雾气裹挟,睡裤拉到膝盖,坐在马桶上。
家里老式装修,以前时兴按浴缸,嫌敲浴缸、铺瓷砖费用高,董只只找路边装修队,在浴缸周围封上玻璃,墙上接喷淋头。
夜晚气温低,卫生间开了浴霸,玻璃蒙上水汽,只能隐约瞅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里头的人大喊,掺杂着水声:“姐,我在洗澡呢!”
董只只托着下巴,在想打官司的事,没好气地丢一句过去:“洗你的呗,我又没碍着你。”
在她心里,他俩都是小屁孩。
陈鼎之天天抱着她一块儿睡,条件不允许,没那么多避讳。
陈嘉弼年纪稍大,谅他没这个胆,敢偷窥姐姐上厕所。
反正不是有块雾气腾腾的玻璃挡着嘛!
她不信陈嘉弼会光着身子,莫名其妙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