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珉抓住姜秋姝的手腕,很出其不意的一下,姜秋姝有些诧异。
他应当是要安抚她吧?毕竟方才马车颠簸,是挺吓人的。
掌心灼热的烫,叫她忍不住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行动间抗拒,却不想叫人看出来,笑谈道:“五郎,马车已经稳了。”
今日当众便误会她对赵士远旧情难忘,好似在他眼中,她是荤素不忌,什么脏的臭的都要去沾染。
或者在他心中,她便是个水性杨花之辈。
原是早就过去了,她也没将事情放在心中,可偏又问起她对赵士远的心思?
姜秋姝只觉得可笑的很。
此刻,再叫她与裴珉有过多的碰触,心中到底是不畅快的,
况且,裴珉本就是除了床榻间,不与她有过什么亲近的,方才主动去握她的手腕,即便是为了安抚她,也够另人诧异了。
他一向觉得觉得夫妻间应当端庄庄重些,两人虽然行了夫妻之礼,可对于彼此间肢体碰触极为陌生。
其余夫妻间是如何相处的,她了解的不多,都是从阿娘与阿耶身上了解到的。
阿耶会在夏季,坐在床榻替阿娘扇风,驱赶蚊蝇,会在人群中利用衣袖与阿娘十指交握,亦会在阿娘累了将阿娘背回家。
阿娘每日皆是满面红光的模样,看向阿耶情意绵绵,衣食住行统统为阿耶打理妥当。
他们会在日落时,坐在花丛中,阿耶会摘下最美的花,别在阿娘的发髻上,笑着看她在花丛中寻着蜜蜂,捉着蝴蝶。
女子对未来总会有些畅想,情投意合的夫婿,恩爱白头的婚事,她亦然。想着嫁进来,便该主动些,行事虽不至于不拘,可到底有太多不懂的东西,时常惹得府中人的笑话。
裴珉是个好的,从未嫌弃过她的粗鄙,她不认识的,他便教,即便犯了错,再严厉也不过是罚她抄写。
她应当是对着他那微末的温柔动过心,也想如同阿娘阿耶般琴瑟相和,可她的夫婿好似不晓得‘情’字如何写,规矩大于天,她下厨亲自给他做吃食,他会觉得她抢了厨娘的活,辱没了五夫人的身份。
她缠着他教习写字,实则想要与他多相处,他则是认为她教过便忘了,请了女先生来教。
便是在品茶的时候,开头因其风度极力忍着,后面才露了馅儿,嫌弃毫不掩饰。
她绣工不行,却也耐心的跟着关嬷嬷学过,将绣的最好看的荷包送给了他,从未见他戴过。
她的女儿家的小心思,被他磨得消息殆尽。
阿娘其实说错了,成了婚,不会多个疼她之人,怕只要有了血脉至亲,她才有了家。
可这都过了许久了,还未怀上子嗣,是她的问题,还是裴珉?
姜秋姝抬头,正好错过裴珉的眸光,或许是该请个大夫瞧上瞧了。
裴珉眸光向下,瞧见她双手平放在腹部,极为规矩的坐姿,比起初嫁进国公府已经具备世家夫人的韵气。
本是该叫他满意的,可他的掌心空落落的。
马车停在了国公府的府外,两人进入府,姜秋姝始终落后裴珉半步距离,两人谁也未曾开口,直到进了玉珩院门口。
今日非逢五,两人即将分道扬镳时,姜秋姝率先从右侧走,走了会儿发现裴珉跟在她的身后。
这个方向是往她屋子去的,她转身诧异道:“五郎有事儿?”
一直跟在姜秋姝身侧的关嬷嬷却是急了,娘子这问话,怎么像是要赶人的意思,五郎好不容易,在除开逢五的日子要往娘子房间去,娘子怎么不开窍呢!
周围气氛一下子冷了,裴珉未曾开口,只望着她,她面露疑惑。
“娘子房里有宫里赏下的蒙顶石花,这还是五郎得了好茶便送给娘子,五郎可品品娘子的手艺。”关嬷嬷连忙道。
裴珉点头。
姜秋姝却觉得棘手,她得到茶艺即便是学过了的,可也不敢在裴珉面前班门弄斧啊!
而且,这大晚上喝茶,与睡眠有碍。
可瞧着裴珉盎然,她也没阻止,她的手艺他怕是尝过后,也不会在饮。
两人一同回了房间,姜秋姝连忙叫人准备茶叶。
她首先净了净手,又叫人准备熏香,焚香煮茶向来是裴珉的最爱,可她这个粗人做起来只面上瞧着尚可。
泡茶可是门功夫,首先这水也是有讲究的,雪水清甜,无根之水干净,露水更是有着花草树木的清香。
这大半夜的,她更是做不来附庸风雅之事,也无法寻来这些物什,索性命人打了井水来泡,刚刚打开茶罐,放了茶叶,身后一道雄浑的气息将她笼罩住。
耳侧是他起伏的呼吸,她身躯僵硬了瞬,可接着手被人抓住,“这茶味清淡,通常需要十三四片茶叶,你放的太少了。”
说着又夹了几片茶叶放入杯中。
“妾身是怕五郎喝多了茶,睡不好。”姜秋姝解释着,身躯往里移了移,想要空出裴珉的位置。
他今日是怎么了?
裴珉不动声色的看着,松开了怀中人,坐到了她对面。
她果然是在躲他,浑身上下都似乎在抗拒着他的靠近。以前教她执笔时,也未曾有今日这般的反应。
裴珉想不懂,两人间本就少亲密,他也一向不善处理此事。
裴珉想着主动接过了姜秋姝的活计,泡起茶来。
果真是受尽世家规训,洛阳人人称赞为君子的郎君,动作如行云流水,如画卷般赏心悦目,姜秋姝静静的看着,直到茶水推到她面前。
没想到第一杯茶水是给她的?姜秋姝硬着头皮端起杯子浅啜了口,希望不要影响了她的安睡!
“好茶,五郎泡的茶汤色澄清,毫无杂质,入口苦却有回甘。”姜秋姝照本宣科般说着蒙顶石花的特点,裴珉听着即便晓得她说着书中的话,并没有自己的见解,也没有打断。
他给自己倒了杯,尝了口,今日这茶味道略逊色些,像是被急水所冲,加之没有功夫等待开水降温便倒上,茶叶舒展不够,污遭了茶本身味道。
可他听着身侧人的夸赞,原本不大入口的茶也多饮了几口,壶中空空便又添了些水,他给姜秋姝和自己的空杯又添了水。
姜秋姝无奈的看着茶杯,也没说出拒绝的话,只是这裴珉大晚上的,真是有闲情雅致,她个粗人品不来,只想早些入眠。
接下来的几杯,原本困倦轻散,她精神了些,心头得到烦也更加深了。尤其是在说着二道水,三道水时,茶的妙点时,脑中的东西都快空空。
她抿了口已经快无味道的茶水,“郎君,天色不早了,还是快些回去就寝,不若明日没了精神,处理公务便不济。”
裴珉辛勤的人,自然不会在处理公务时分神。
裴珉放下茶杯,深深看了眼姜秋姝,“你也早些睡。”
“嗯。”这会姜秋姝的笑意真切了些,她是真不爱品茶。
关嬷嬷端了水进来,瞧见裴珉离开的背影,焦急的看向姜秋姝,“娘子您怎么不将人留下啊!这大晚上五郎来此,不正是就寝的吗?”
姜秋姝不这么以为,裴珉一向是言行一致的,他未言就必定不是那么回事儿。
关嬷嬷瞧着姜秋姝油盐不进连连叹气。
这两祖宗一个直一个憨,竟然也能凑成对儿!
夜间,姜秋姝翻来覆去许久,那几杯茶对她影响太大了,日后便是裴珉将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陪他在这般晚的时辰喝茶。
想了会儿,姜秋姝将裴珉的不同寻常,归咎在裴秋月出嫁之事上。
他向来都是疼爱裴秋月的,侄女出嫁和女儿出嫁应当没两样,尤其是裴珉如今还没有女儿。
他们若是有了女儿,他会这般疼爱的吧!姜秋姝在临睡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般久了还未动静,她虽急,可却未从裴珉身上瞧见半分的急色,他是不想要子嗣吗?旁的男子将此视为一身之重,可他却从未在她面前表露出来,甚至在长辈问起,遮掩过去。
姜秋姝迷迷糊糊间想,是该寻个大夫好生瞧瞧了。
晨间,姜秋姝醒的老早,比起平日早了两刻钟,无他,今日便是裴秋月回门的日子。
姜秋姝站在镜子前,选着穿的衣服,心头的欢意几乎没有遮挡。
姜秋姝和裴珉来的时辰不早不晚,刚刚好,其实姜秋姝想要早些来的,可又怕太过引人注目,忍住了。
大礼开始,两位新人最先朝着国公和太夫人行礼,老国公笑的爽朗,给了两位一个盒子,裴秋月打开后,是一颗千年人参,乃陛下感念国公劳苦功高赐下的,可见老国公对这位嫡孙女也是疼爱至极。
太夫人虽说过不满的话,可事到如今只能忍下来,暗地里施压赵士远,让他好好对裴秋月。
“五叔,五叔母喝茶。”
裴秋月和赵士远见完前头几位长辈后,顺着排倍走到了他们面前。
两人齐齐跪在姜秋姝和裴珉面前。
堂前围观的人,不少皆晓得赵士远与姜秋姝的关系,原本的未婚妻,如今却要双膝跪地毕恭毕敬。
啧啧,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