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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

船坠海的瞬间,激起数丈浪花,闫禀玉也随船掉了下去!后背触底,砸得一口气差点出不来。

翻起的浪拍进船内,闫禀玉被泼了一身,好不狼狈。她忍着潮湿和疼痛坐起身,拨开散在脸上湿答答的头发,眼神还有些矇昧。

片刻之后,思绪回笼,处境当下,闫禀玉看到韩伯已经站起身,在试图掌控船舵。她因此察觉船重新行驶起来了,可是不对劲,船太稳了,没有在海面乘风破浪的颠簸。

闫禀玉探身出船围,却见是水龙在托着船行驶,所过之处,劈风破浪,吞雾化雨。

今晚经历这么多,这水龙运船也见怪不怪了,那卢行歧呢?那个……

“那个混蛋!”

闫禀玉愤怒出声,拉扯到伤痛处,五官顿时皱挤。余光一转,卢行歧不知几时站到她身边,长衫垂顺,气度清雅。

和自己的狼狈一对比,怒从中来,闫禀玉恶狠狠地朝他吐出口中咸腥的海水。

卢行歧阴身隐没,躲过闫禀玉粗鲁的行为。他再次化形,斜眼朝她皱了皱眉,颇有种嫌弃的意味。

闫禀玉哪还管什么形象,重重擦掉脸上黏腻的海水,咬着牙低声:“你到底想干什么?”

卢行歧平平常常,“寻访旧友。”

“召唤水龙,起船再坠船,差点将我抛海里,你就是这么寻……”闫禀玉气吼吼地,忽而愣住了,“你让右转,是找到地方了?”

卢行歧“唔”一声。

闫禀玉再说:“好,这也算事出有因,可跟韩伯好好讲不就行了,为什么搞这么周折?”

卢行歧扬手展袖,问道:“此时与适才有何不同?”

闫禀玉顺话思索片刻,“……船稳了,雾散去。”

“水龙腾云化雨,亦可吞雾,要想去伏波渡,必须将雾驱散,否则行船迷途。”卢行歧淡声解释。

有理有据,闫禀玉万般气性又被堵了回去。好吧,她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况且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船平稳行驶,闫禀玉想起自己的背包,越过卢行歧,进船仓找去了。

后面细声切切,韩伯不知有无听到,神情肃穆地扭转船舵。也许惊吓后迟钝,他此刻才发觉引擎没有启动,所以说……船是自行在行驶!

意识到此,韩伯手脚发软,一屁股坐倒在地。行船数十年,泰然自若的心态早不稳了,他双目懊丧,机械般呢喃那句祖辈遗留的传言:“幻瘴迷眼,伏波渡外,七十二泾……诡物出。”

幸好出船仓时顺手关了门,背包安然无恙,手机和现金放里面,也妥妥的。可惜的是,韩伯那套坭兴陶茶具摔碎了。

韩伯念叨的诡异话语,闫禀玉也听到了,卢行歧刚刚也说了伏波渡,那是个什么地方?她低身出船仓,见人坐地上,奇怪地喊了声:“阿伯你没事吧?”

韩伯怔怔转头,眼光颤抖,嘴唇哆嗦,痴痴地说:“来了……”

“什么来了?”闫禀玉不明白。

雾散,船行,前方水泾又见一座岛,岛上露出一角木楼。

四海平静,难道又出状况了吗?

但看“头号乱子”卢行歧安然立身,闫禀玉又将这个念头挥去。不至于吧,没那么倒霉的,她自嘲地撇撇嘴。

下一秒,闫禀玉庆幸的表情僵住。她听到了一些诡怪的声音,远远的,如深空呼啸,深海鲸鸣,余音缠绕不绝。

不妙之感骤然升起,这悲催的熟悉感——不是吧,又来?!

“卢……”刚张口,那些声音陡然变调,似敲锣打鼓,锐利无比,仿佛从远处飞来一把尖刀,直戳刺进耳膜!闫禀玉神色痛苦,抱头捂紧耳朵,企图隔绝声源。

可是隔绝不了丁点,那利声如同穿皮透骨一般,直捣进头颅,搅得脑袋沉痛难抑。

船越行前,疼痛更加剧。

“卢、卢行歧……停……”

闫禀玉艰难地喊出声,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她不知道卢行歧回头看了她一眼:眼无波动,阴身凌空,继续施法。

水龙行船更快了。

随之而来的是更剧烈的痛苦。

“呃——啊!”闫禀玉痛到呻吟出声,整个人都在发抖,身子几乎立不住。她抖着身体,抬眼看见卢行歧在半空施法,胸口一口郁气哽得她几欲吐血,又是他!

伏波渡外不容孤魂野鬼,卢行歧极目所望,也不见阴气。而这尖利之声变幻莫测,更像拟音,只有物化的煞才善拟音,因为物无法言语,只可拟化熟悉之音。

七十二泾海面宽泛,人烟稀少,这作祟的东西就在近处,卢行歧猜测是在前方那座岛上。

再看韩伯怔坐在地,表情皱紧,但看着反应不大。而闫禀玉年轻,耳清目明,又因身正,于阴煞所不容,所以痛苦更甚。

但只要冲破过去,就能抵达刘家老宅所在的伏波渡,隐忍百余年,才寻得机会入世,卢行歧不甘心放弃即将到手的机会。他并指向前,令出,声随:“闫禀玉,再忍忍,破过去就好了!”

耳膜刺痛,头颅似乎被铁钉凿锤,闫禀玉痛到呼吸困难,喘着气,她真的忍不了了!同时耳朵眼睛有什么湿湿的流出,像是血……

再无力气支撑,闫禀玉摔倒在地,疼得打滚,也不忘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骂道:“卢行歧——你他么混蛋!”

卢行歧眉角一跳,权衡几秒,他下了决定,并指向内,喝声:“收!”

瞬息间,水龙潜没,船缓缓停下。

声音也远了。

疼痛消散,闫禀玉缓慢睁眼,视线模糊,入目隐约有一道血帘。

——

半小时后。

渔船停靠马路头,此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

韩伯率先走下船,脸色虽已恢复平常,但脚站到实地,才真正落得轻松。

闫禀玉背着包随后下船。

韩伯看她脚步虚浮,精神状态极差,便说:“妹妹仔,夜了难找旅馆,要不你去我家对付一晚吧,刚好我女儿的房间空着。”

闫禀玉看着韩伯,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又改口,“好,谢谢阿伯。”

“那你跟我走。”韩伯在前带路。

闫禀玉安静地跟在后面。

从码头进村要经过一座高高的台阶,共七十二级,名唤青云梯,是明清时进入龙门岛的唯一官道。

月光下,台阶泛着敦厚的青泽,闫禀玉拾阶而上,不免想起卢行歧。从韩伯重新掌握船舵,他就不见了,不知道是单独前往伏波渡,还是去了哪。

也就十分钟的路程,夜深人静,经过人家院子,脚步时常惊起狗吠叫。

韩伯家在村头的位置,被一片翠竹包围,座向朝大路,两层小楼,没有砌院墙。路灯直照到门前,门口左侧堆了些劈好的木柴,柴上铺晾着一张渔网。

大厅窗户透出灯光,听到外面声响,有人开门。

走出来一位婶子,和韩伯年龄相当,衣着朴实。她看看韩伯,又望望闫禀玉,不解道:“怎么回事?”

韩伯摇摇头,语气疲乏,“今晚不太好,你先带游客上女儿房间休息,晚点我们讲话。”

“诶好,”韩婶回过头对闫禀玉说,“妹妹仔,你跟我来。”

闫禀玉乖觉地点头。

韩婶指路二楼。

闫禀玉上楼前忽跟韩伯说了句“阿伯,对不起”。

韩伯愣了片刻,随后摆手道:“没事,那地方啊……就是这样的。别想太多,先休息好。”

闫禀玉就跟韩婶上了二楼。

韩伯夫妻住楼下,一双儿女住楼上,但都在外地工作,难得回来一次,所以房间都空着。

韩婶介绍了卫生间的位置,跟闫禀玉交代几句别客气,便下楼了。

房间有床和衣柜,一套小桌椅,整洁干净。闫禀玉放下背包,关上门,在椅子坐下,最后一点劲头也卸下了。

椅子是方正的木椅,小小的,她也将身体缩成小小的,埋头紧紧抱住自己。

良久后,抬起头擦干眼角的泪,闫禀玉起身拿衣服出去洗澡。

楼下韩婶简单做了瘦肉汤粉,给韩伯盛了一碗,剩下的单独用保温盒装好。

受了一番惊吓,现在和缓下来,韩伯肚子早饥饿难耐,抓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韩婶在一旁坐下,等韩伯吃完。

韩伯吃饭快,没两分钟就吃好了,韩婶见状问:“是发生什么了吗?”

韩伯拿纸巾抹过嘴,说:“在伏波渡外,是发生些诡异。”

韩婶皱眉,也熟悉韩伯的行船路线,说:“在岔路水泾,你右转了?怎么就……到那儿去了?”

“是我想的吗?是船、带我去的,我还听到了,老一辈说的诡物吼声。”韩伯如是说。

“船带你去的?”韩婶嘀咕着这句话,蓦然明白过来韩伯说的诡异在这,她叹声气,“那地方太平百余年了……”

“可不是,我还记得是从二十五年前开始,我们女儿出生的那年,才又出的诡怪。”韩伯接话。

韩婶忧心,“那以后可怎么办?”

韩伯默声,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没有思路。

七十二泾诡物传言已久,龙门岛的居民靠海吃海,多少都亲身耳闻过,韩婶也明白,急不得的,现在人没事就好。她安慰地拍拍韩伯肩膀,韩伯抬眼看她,夫妻俩的默契不言而喻。

韩婶起身收拾收拾,提保温盒上了二楼。

二楼女儿房间关着门,但有灯光泄出,韩婶前去敲门。

敲门二声后,门从里拉开,露出一张湿润凝着水珠的脸。

闫禀玉洗了头,因为不知道吹风机在哪,没不好意思打扰人问,只能披着湿发自然晾干,脸上的水珠就是从头发流下来的。

她拢了拢湿发,笑道:“阿婶,什么事啊?”

韩婶将保温盒递了过去,笑着说:“给你送吃的。”

“哇,我正好饿了,谢谢!”闫禀玉大大方方接过,然后说,“你等一下。”

转身饭盒放桌上,闫禀玉在背包里翻了几下,拿出些现金,来到门口给韩婶。

“阿婶,这是之前跟阿伯说好的船费,加上今晚的住宿费和餐费,一并给你。”

“你看这……”韩婶推让一下,收下了。

闫禀玉又冲韩婶笑笑。

她脸上疲态,眼睛红血丝涨红,应该是在七十二泾受了伤,但举止磊落,大方明朗,眼神亮晶晶,看着就喜气。韩婶怜爱心起,给了吹风机,又给了家里种的火龙果和香蕉。

闫禀玉收获满满地道谢。

韩婶说着没什么,下楼去了。

关上门,闫禀玉插吹风机吹头发。

她的头发黑密又长,吹个七八分钟还没干,吹风机“呜呜”的声,吵得周围声音消失。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种感觉,当洗头或者吹头,听力受到阻碍时,闫禀玉会没有安全感,背后发毛,必须要回头看看。

就这么一回头,她看见了卢行歧,静悄悄站在她身后,面无异色。他们之间距离不足一掌,她回头时黑发甚至甩过他的下颔和脖子。

他明明会隐身,但是她的发丝却确确实实地落在他身上,再柔柔地垂下去。

“你来干什么?”闫禀玉冷硬的声。

卢行歧瞥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走到窗边,只留个冷漠的背影。

窗外是月初的上弦月,细弯一条,孤伶伶又瘦小。

闫禀玉不想管,拿他当无物,坐下开始吃汤粉。

吃饱喝足,已经凌晨两点,困意上头,闫禀玉躺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或因今晚经历太过诡谲,入睡后闫禀玉依旧陷进恐惧里:她身在船上,船头高高翘起,她几乎被摔下海去,双臂支撑身体,快坚持不下去了……

海面沸腾,无数的漩涡,正待将她吞噬。

终于力竭,梦里的闫禀玉惊叫着掉进海里。

床上的闫禀玉手脚猛一抽动,终于醒来,出了浑身冷汗。

屋里昏暗,视线中隐约见一人影,腰微弯,伸出手臂,五指张开,正在她的脖颈之上——那是一个标准的掐脖手势。

闫禀玉伸手抓住那只手臂,触感冰凉,她说:“卢行歧,我阻碍你去伏波渡,你想报复我吗?”

安静。

那声质问,还有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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