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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时时自有春风扫(1)

“来来来,接着!”水花溅起,谢定夷已经成功抓到了第二条鱼,利落地将箭拔出朝岸边的宁柏丢了过去,沈淙见状,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等她似要转身时又立刻收回了视线,继续低头看着自己的浸在溪流中的手。

“沈淙,”谢定夷远远唤他,道:“过来。”

他应了一声,拿起膝上备好的帕子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擦干,那边谢定夷已经着袜穿靴,和他一起走向篝火旁。

“府君,您坐这。”宁柏早就给两个人搬好了石头,不远不近地挨着篝火。

不用宁柏说,谢定夷便已经撩开袍子坐下了,但被提醒的沈淙还在犹豫不决,看了一眼那布满灰尘的石头,最终选择将手中的布巾展开铺在上面,这才抚平衣摆坐了下来。

谢定夷没说什么,似乎对他这种行为早已习惯,倾身把那烤好的鸟从树枝上取下来,递到他眼前。

沈淙:“……”

他知道自己不该嫌弃,但脸上的下意识出现的挣扎还是出卖了他,谢定夷笑了一声,收回树枝,说:“娇气。”

言罢,她朝宁柏伸手,道:“拿两张干净的帕子来。”

因着要带沈淙,她也多想了一层,将那帕子铺在他面前的石头上,抽出匕首看向他,道:“我削这了,你吃不吃?”

沈淙只得道:“……吃。”

她干脆利落,三两下就把那鸟削成了一个骨架,又撒上了一些带来的调味,沈淙看着她专心致志的神态,心中软了又软,轻声道:“多谢陛下。”

她丝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直接拿匕首拆了剩下的骨头,那边宁柏很快递过来一条鱼,谢定夷伸手接过,就着树枝一口口吃了起来。

一直到暮色四合,三人才从西郊出发归京,快进城的时候谢定夷撩开车帘,望向马车内沈淙小半张如玉般的侧脸。

沈淙以为她要同自己说什么,仰头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然而只对视了一息,谢定夷便像是知晓了他心中所想,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放下车帘对着驾车的宁柏道:“回宫吧。”

……

近章宫中,沈淙沐浴完毕,披好外袍走进了寝殿的门。

窗边,谢定夷正头脚倒悬地躺在榻上看奏折,说是头脚倒悬真是没冤枉她——整个身子都仰倒在下,乌黑的长发迤逦垂地,长腿往上一伸,直接半举到了窗台上,薄软的寝衣翻落,层层叠叠地堆在腰间。

沈淙走过去跪在地上,第一次没有率先行礼,而是抬手捧起了她如云般的长发。

谢定夷枕在沈淙膝间看完了最后几份奏折。

时间还早,放在往常也不过是在批奏折的时间,不多时,侍从就上来禀报内常侍李燃已至,照例来询今上下榻何处。

沈淙沉默不语,垂眼看着缠绕在指间的长发,过了半息听见谢定夷开口道:“让他回吧。”

侍从应是,恭敬地退出了殿外。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沈淙绷紧的心弦还是松了松,想到自己等会儿要说什么就十分羞耻,眼看她将手上的奏折换成了一本杂书,便鼓起勇气低声道:“陛下今日也累了一天了,不如早些歇息。”

他声音低如蚊呐,好在谢定夷离他近,勉强听清了,但听清是一回事,不敢相信又是一回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你说什么?”

沈淙看了她一眼,随即抿下唇,像是破罐子破摔般地别过头去,提高了一点音量,重复道:“陛下今日累了一天了,不如早些歇息。”

“好罢,”谢定夷扔了手中的书,坐起来往床榻走,道:“听你的。”

等走到床边,见沈淙没有跟上来,便又回头朝他道:“还不过来?”

沈淙这会儿才觉出耳热,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起身朝她走去,脱去外袍躺在了她身侧。

灯火很快就只熄到了一盏,帷幔也缓缓落下,侍灯的侍从关门出去,殿内只余一片寂静。

好一会儿,身侧都没传来什么动静。

沈淙又逼自己等了一会儿,可身边还是安静一片,侧过头去余光去看,发现谢定夷已经闭上了眼睛,只得迟疑道:“陛下这么早就要睡了吗?”

谢定夷不解道:“不是你说的早点休息?”

沈淙咬了咬牙,没再接话,心里一下子泛起点委屈——她明明知道自己什么意思。

“还是说你想侍寝?”她总算点破,被子底下的手伸过来,贴着他的指节蹭了蹭,很快又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用了点力道去挣,没挣掉,只能垂睫不语,精致的面容在灯下显得分外柔艳,谢定夷看他一眼,道:“我累了,你自己来好不好?”

自己来是什么意思,在上面还是……他设想了一下那个姿势,脸一下红透了,无措间也忘了自称,低声道:“我不会……”

他只有在床上平日里的那点疏离和尖锐才会消失不见,谢定夷忍住笑,从床头摸了个什么东西放到他手中,沈淙浅浅一握,就跟被烫伤一样松了手,讷讷道:“不、不行……”

谢定夷没逼他,倾身贴向他的唇瓣,他没拒绝这个吻,亲了一会儿就在她的触碰下微微张开了齿缝,湿热的舌头贴在一起,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战栗。

寝衣被剥开了,裤腰松松垮垮地垂着,再扯一扯就能完全褪去,沈淙的手贴在她的手背上一起动作,像是要阻止,但所施加的力道却能忽略不计,最后被她反手托住腰背,直接拽到了自己身上。

眼前的景象一下子翻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屈膝坐在了她腰间,双手一时间不知道落在哪,只能控制着力道撑在她的小腹上。

……

很久之后,他才被允许从她身上下来,几近恍惚地躺在床榻间,抬起的胳膊死死地挡住自己的眼睛,但湿迹尚存的嘴唇却暴露了出来,谢定夷俯身去亲,一触即离,沈淙抬起手臂看了她一眼,随后竟也仰起头在她唇角轻轻印了一下。

像是回敬刚刚那个吻一样,这次的相触也依旧是蜻蜓点水,亲完后,沈淙继续拿手臂遮挡着眼睛,转过头去不敢看她,谢定夷有点意外,但也没说什么,张开双臂从身边把他用力地抱在怀里。

他真的累坏了,但也真的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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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月,承天门街的那座宅子修缮完毕,依礼是要办乔迁宴的,这对宿幕赟来说是个和同僚相熟的好时机,沈淙也不吝帮她,让她下了帖子,游刃有余地操持了一场挑不出错的席面,同时也将原邸澈园的牌匾安置到了这边。

晚上送走最后一个宾客,沈淙和宿幕赟在荷池旁的渡廊上作别,这个宅子大,两个人的院子便隔得更远了些,以后宿幕赟上朝只需要从西院走,说不准同他半个月都见不上一次。

回到房间,弄雨捧了个盒子从渡廊那头走过来,道:“府君,您要的那块籽料取出来了。”

他应了一声,接过盒子打开看,那厚厚的软垫上正躺着一块翠绿的玉石,古拙可爱,水头十足,一看便价值不菲。

弄雨问:“府君想用它做什么?”

沈淙道:“打个扳指吧。”

“啊,”弄雨不解,问:“这么好的石头打扳指是不是太可惜了?”而且他怎么记得府君从来都不戴扳指。

沈淙没说什么,将盒子盖上递给他,说:“去吧,明日叫工匠把图纸给我,我看了再往下做。”

弄雨只好点头,正要离开,沈淙又叫住了他,道:“寻个马市,看看能不能买一匹马回来,要温顺一点的。”

弄玉道:“府君要学骑马吗?那要不要寻个人来教?”

沈淙道:“只是试试,让赵麟教我就行。”

弄玉应好,确定他没有其他吩咐了,便拿好盒子行礼告退,边走边在心里想:府君自从江州回来后真是变了不少。

沈淙如今所在的院子就是谢定夷小时候住过的,他怕她发现了调侃他,还刻意将左右两间房打通了,甚至还想好了理由,大不了就说自己喜欢那个花圃才选的这个屋子。

不过谢定夷在这住的时间并不久,她小时候的文课武课繁重,很少才能到这边玩,屋子中能留下的东西也大多在虞尚书告归的时候清理干净,唯一带有谢定夷痕迹的可能就只有她那天指给自己看的水缸。

他依旧没有把那个水缸搬走,甚至还让花匠在那缸子的破口处种了一枝梅,枯枝贴着缸口处向上生长,或许等到今年冬日,它就会凌寒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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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雨做事向来麻利,没过两天,一匹品相上好的马匹就送到了他面前,毛色是偏黑的棕,尾巴打了一个整齐的结,见有人伸手摸它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还微微低下了头,异常温顺。

当天下午,沈淙就牵着马匹来到了院子里,赵麟身为他最近身的侍卫,自然是会骑射的,扶着他上了马后,牵好辔头和他说该如何调整姿势。

“对,您握紧缰绳,别害怕,我看这匹马挺温顺的。”赵麟牵着马慢慢往前走,边走边去看沈淙的状态。

走了一小会,沈淙还是适应不了这颠簸的感觉,正想下来,结果刚一抬眼就看见了不远处倚树而立的身影——一身便装,手中的鱼竿搭在肩膀上,俨然一副来钓鱼的样子。

他没想到能突然看见她,忙叫住赵麟说要下来,赵麟立刻就牵停了马匹,走到身侧扶住他。

实打实地落在地上,沈淙才安心了一点,不动声色的捋了捋额发,对着谢定夷的方向屈膝下跪,道:“陛下万安。”

赵麟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突然站了一个人,连忙退到沈淙身后跪了下来,跟着行礼道:“陛下万安。”

见谢定夷朝自己走过来,沈淙微微侧身吩咐赵麟,道:“你先下去吧。”

赵麟自然知道分寸,应了声是就站起来离开了。

“想学骑马?”谢定夷示意他起身,走到那马边上拍了拍它的脑袋,说:“马倒是还不错,只是你这么学要学到什么时候去?”

沈淙有些耳热,道:“只是试试。”

“这马太温顺,被驯的都没脾气了,跑都跑不快,我带你去我的马厩里选一匹,”她朝他垂手,示意他牵住,道:“我记得有一匹雪银驹通体雪白,毛色银亮,你去看看喜不喜欢,取个名字便送你了。“

沈淙牵住她的手站起来,指了指她手上的鱼竿等物,道:“那陛下还钓鱼吗?”

“下回钓也是一样的,总归如今是你在这里,”谢定夷把东西放到一旁的亭子里,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你让人给我收好啊,这鱼竿钓鱼最灵了。”

沈淙对她话里带着的那一丝亲昵颇为受用,但也有点好笑,点了点头说:“臣一定收好。”

谢定夷出宫走的一向是西偏门,或是坐车,或是骑马,若是骑马的话就直接牵到就近的客栈或是茶馆铺子暂置,一般只要稍微大点的店都有看马喂马的生意,这回谢定夷的马也照旧放在了巷子口的一家酒馆里,那掌柜的似乎已经和她相熟了,沈淙站在门口等她的时候就听见那掌柜语气熟稔地同她开口,道:“这会儿就走了?不是刚送来吗?”

谢定夷道:“突然有点事。”

“那这钱还你,不用给了。”

谢定夷说:“就当我存着吧,下回来再续上。”

掌柜笑道:“也行吧,下回来记得帮我尝尝酒,我新酿了几坛子桂花酒,都还没摆出来呢。”

谢定夷边挥手边往后院走,笑着应答:“好说好说。”

沈淙听着二人的对话,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心想:若是这掌柜的知道日日在她这里放马的人是当今承平帝,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其实很多时候他也没法相信,谢定夷身上的潇洒和恣意像是与生俱来的,好似她天生就能和所有人打交道,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她可以在合宫夜宴上用挑不出错的礼仪说话做事,也能穿着粗布麻衣在人来人往的水街旁悠然垂钓,有时候同她接触多了,他也会自嘲于自己年少时对她那个单薄而浅淡的印象。

她不是生来就是将领或是帝王,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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