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长妙神色诧异,把剑缓缓放下,带着几丝不确定,问道:
“你···哪边的?”
郑浮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叽里呱啦跟莫长妙说了一堆,把这几天所有事都讲了一遍。
小到宋衔峥跑来跟柳昭盈求安慰,大到柳昭盈被带去星陨牢。
“所以···你是裴枝的弟弟?”
莫长妙只能确定这一件事,毕竟对面是万玄门的人,说的真话假话无法断定。
郑浮之闻言点了点头。
莫长妙冷哼一声,想到裴枝对柳昭盈做的种种,似是被气笑了。
“我凭什么信你?”
郑浮之哑口无言。
二人一时僵持不下。
酉时,天色阴沉,无风,闷热得让人喘不上气。
叶府正厅,雕梁画柱间隐见逾制金漆,楠木桌上搁着未及时收起的青瓷茶盏,一缕残烟袅袅。
“叶公子,都察院奉旨查案,有劳移步叙话!”
杨顾明带着一队人马跨入门槛,左手虚按剑柄,右手高举勘合黄绫,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院内人听得清楚。
叶宁生镇定入厅,负手而立,直直盯着杨顾明看,眼底划过一丝厌恶,很快又变得温和。
“不知杨副宪今日来所为何事?”
杨顾明见叶宁生还在装,皮笑肉不笑,说道:
“叶公子,本官今日登门,非为私谊,乃是公事。”
说罢示意文书小吏递上盖有都察院印的勘问帖,指尖轻叩桌面,说道:
“特意趁着夜色来拜访,给叶府留得一些颜面,令尊已经在都察院候着了,叶公子可不要···”
叶宁生接过帖子,指尖轻颤,翻开扫了一眼。
“上月漕粮亏空案,通州仓大使已招认分润账册;另据花城百姓首告,令尊叶大人西山别业占地三百顷,地契却仅注四十顷。”
杨顾明抬眼看向叶宁生,见他不为动摇,挑了挑眉,接着说了下去:
“三个月前愈安堂···”
“够了。”
叶宁生出声打断杨顾明,语气带着极力压制的愤怒,双目眦裂。
他闭了闭眼,将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缓缓道:
“大人要叶府做什么,我们配合便是。”
杨顾明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说道:
“府上的医师与药师也一并带走。”
叶宁生脚步一顿,怒目圆睁,扭头看向杨顾明。
二人对视,像是开启了一场无声的战争。
叶宁生怒极反笑,笑着点头,连道几声“好”。
“请吧。”
青砖墙阴冷渗水,墙角炭盆暗红,滋滋作响,天窗斜射一束月光,更显刑房可怖。
前户部侍郎叶兴乌纱已摘,发髻散乱,脸色惨白,腕间铁链叮当,颤颤巍巍。
左都御史身着绯袍,补绣獬豸,端坐案后,面色沉重,指尖轻叩律法。
“叶兴,我再问你一次,那些钱都用来做什么了?”
叶兴哆哆嗦嗦,嘴却硬得很。
杨顾明待看守解了锁,几步走到左都御史身边,拱了拱手,说道:
“大人,叶宁生已带到。”
叶兴猛地抬头,眼神恐慌,声音拔高。
“你们抓我儿子做什么!”
对面二人瞬间反应过来,叶兴什么都不说是为了保住叶宁生。
不过叶宁生已经受了牵连,他这样力保,只有一种可能——
叶宁生犯的是掉脑袋的罪。
“把人看好。”
左都御史向看守撂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几个医师和药师被分别关在两间刑室里,左都御史先去会会叶宁生,杨顾明斟酌再三,先去了关医师的刑室。
几个人看杨顾明进来,战战兢兢,往后缩了几步。
“退什么,都上前来。”
杨顾明坐在案后,故作威严。
“大人···我们就是府上的医师,这···叶大人犯了罪,与我们何干?”
这医师说的确实没问题,叶兴犯的罪,至多牵扯到叶宁生头上。
杨顾明冷哼一声,说道:
“怎么?都察院会错抓人?”
“与其在这里狡辩,不如好好想想自己都干了什么。”
对面几个人瞬间噤了声,杨顾明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看来是能诈出来。
他想起那日给他送信的是青岚寺的和尚,便问道:
“近日谁去过青岚寺?”
一个老头哆嗦着承认了。
杨顾明心下一喜,连嘴角也不自觉上扬了几分。
“可见过什么人?”
“当时叶公子的一个朋友,好像姓宋,说他的朋友中毒了,求助于叶公子。”
“叶公子直接给我递了张药方,说不管摸出怎样的脉象,只需把这张方子交给那位姓宋的小公子。”
“后来我打开药方,乍一看是没什么问题,但摸了那姑娘的脉象,若是按方子服药,不出七日她就会丧命。”
杨顾明眉心紧蹙,手中的笔杆都要变形,深吸一口气,问道:
“那姑娘什么模样?”
老头来了兴致,向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平日忙于公务,京城早就传开了,是青山门的柳昭盈。”
“当真?”
“我亲眼所见,还把这消息告诉了万玄门···”
“闲话少说。”
杨顾明打断了老头,摆摆手让人往后站。
他现在脑子有些乱,刑室空气不流动,待久了有些头晕,他撂下笔,出去了。
宋衔峥、夕暗、柳昭盈,这三个人有什么联系?
夜色渐浓,天空中弥漫着一层深蓝的薄雾,几点星光闪烁,月光透过树荫投下一片斑驳,衬托出神秘的氛围。
杨顾明掂了掂手中的钥匙,开了关药师的刑室的门。
换了种状态,他坐在椅子上,往后一靠,右腿大喇喇地搭在左腿上,双手搭在颈后,懒洋洋地说:
“制毒,是要掉脑袋的。”
众人顿时慌了,不过还是有不怕死的,扯着脖子喊道:
“我们就是配药的,说我们制毒,你有证据吗?”
杨顾明坐直身子,扫视众人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在说话那人身上,停顿了几秒,说道:
“没有证据,都察院会抓你们吗?”
屋内的气压降到了极点。
半晌,有人开口道:
“我们都是听从叶公子的命令行事。”
这么快就把主子卖了。
杨顾明轻笑一声。
“你们制毒,总得先把解药配好吧,解药呢?”
几人低下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杨顾明心下一沉,双手不自觉在身后攥拳,心跳得极快。
“没有···”
“你们怎么敢的!”
杨顾明脑子“嗡”的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绷断了。
几人吓得浑身一抖,忙道“大人饶命”之类的。
“有谁去过宋宅?”
杨顾明克制心中的怒火,冷声问道。
几人摇了摇头。
“没去过?”
杨顾明声音拔高,几个人腿都快软了,生怕这位大人给他们上什么酷刑。
“您息怒···叶公子曾经派过一个人去宋宅,说是给人下毒···”
“但是!但这件事真的跟我们没关系啊,我们就是制毒的···”
杨顾明双目通红,把案上的律法扔到人脸上,厉声道:
“好好读读律法,把制毒说得那么轻巧,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了是吧!”
懒得再跟他们废话,杨顾明拉开铁门,使劲一甩,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当务之急是找到柳昭盈。
按现在的信息推下来,宋衔峥认识夕暗,也认识柳昭盈,柳昭盈中了毒,被抓到了万玄门···
夕暗认识柳昭盈?
是这样吗?
应该吧。
杨顾明思忖着,禀告了左都御史,趁着夜色匆匆离开了。
万玄门内,星陨牢。
柳昭盈是被左脚一阵剧痛给唤醒的。
缓缓睁开眼,周围的环境比刚进来时更加昏暗,连几根蜡烛都数不清了,只能看见一片亮一片暗。
她眯了眯眼,喉咙里滚出一声微小的呻吟声。
这才辨认出眼前人,是昨日押送她进来的那个胆小看守。
他手里正拿着一根棍子,貌似是棍子,柳昭盈不太能看得清。
柳昭盈将重心移到右脚,试着动了动左脚,钻心的疼痛。
原来何晓依说的是这个意思,一天不交出青莲诀,就断一根骨头。
按理来说今日折的应该是右手手腕,不过这小子胆子小,不敢碰她,只能找根棍子猛敲。
“胆子不小啊···”
柳昭盈有些佩服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力气过嘴瘾。
这才发觉自己声音难听的不像话,嗓子沙哑,尾音都失了声。
她清了清嗓子,感觉有刀片在里面,嘴唇干到起皮。
“告诉何晓依,人不喝水,是会渴死的。”
看守呆呆站在原地没说话,柳昭盈看不清他,一阵心烦意乱,骂道:
“可以滚了。”
待看守走后,柳昭盈昏昏沉沉,隐约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
“昭盈?”
“昭盈姐姐?”
她皱了皱眉,现在已经严重到出现幻听了?
“你在里面吗?”
柳昭盈可以确认,不是幻听。
“郑浮之?”
“还有我,莫长妙。”
柳昭盈眼皮一跳,他们俩怎么来了?
“你们快走,这里面太危险了。”
紧接着就听郑浮之正直地说道:
“我们是来救你的。”
柳昭盈皱了皱眉,有些担心,二人若是被何晓依抓住了···
其实她刚刚就想好如何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