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为何,一阵逼人的回响后,那声音却慢慢地淡了下来,像阵拂过的风一般没了踪迹。
余长笙凝滞地环顾着四周,只听见耳边剩下阵潇肃的风声,携卷着枯叶躁动地拨弄着帘子,拍打出越来越猛烈的声音。
眼前,飘舞的红艳轿帷与林子的诡异阴暗来回交替,直至最后一甩,猛地将整片红帘直接撕开,荒林的阴森诡异顿时全然暴露在她的眼前。
猝然的景象让余长笙背透冷汗,她紧紧地屏着一口气,将头上的金簪缓缓拔下,摸出随身携带的毒药。
她小心地将毒药瓶塞打开,将金簪放入里面,不想一阵大风却像察觉到她的动作似的,猛地就像只野兽一般朝她扑来,将她撞在地,毒药和簪子全然脱手而出。
被那阵怪风打得狼狈,余长笙来不及理会那洒落的毒药,立马就抓紧掉落的金簪挣扎起身,防备地对峙着四周。
深不见底的黑夜里,只见远处一道猩红的亮光微微闪烁,就像是鬼魅一般幽幽地飘荡在半空中。
她握紧金簪,而那道红色幽光就像是锁定了她一般,慢慢地朝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间耳边翻滚起一阵凶狠龇牙的声音,猝地就把她扑倒在地,一排尖锐锋利的獠牙在眼前清晰可见。
那红光竟然是这恶狼的眼眸!余长笙心脏猛地一抖,用力地抵抗着身上的那只恶狼,而它那只刺红的眼睛此刻却像把沾满鲜血的利刃一般,无情地横架在她的身体上,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她。
恐惧中,它那只锋利的眼睛就像是燃烧的烈火一般,一点点地灼烧着她身上的皮肉。
但它没有动手。余长笙被它死死地按在地上,它却没有动手。
红瞳凶煞,能是什么善类!身下,余长笙骤地握紧了没有脱手的金簪,眼神锐利一凝,狠狠地朝那恶狼身体刺去。
但她才刚抬手,挥起的手肘竟就火辣地传来了一阵刀刃般的疼痛,手中的金簪顿时落地。
轿子内,那恶狼锋利的爪子上是她的淋漓鲜血,但与预想中的不同,面前它刺红的眼眸竟慢慢地淡了下来,盯着她一步步地向前靠近。
余长笙捂着被抓伤的手肘,警惕地跟随着它的动作。
只见那恶狼慢慢靠近,露出尖锐獠牙的嘴巴缓缓地靠近她的伤口,竟伸出舌尖湿润地舔舐着她手指上沾染的鲜血。
它的动作很慢,像是品尝,又像是胁迫。凝滞的空气中,余长笙的手指忍不住地轻轻颤动,感受着它坚硬的獠牙在自己的指尖轻轻摩擦,直到轿外骤地传来一个声音——
“公主!”如声起雀惊,那恶狼诡异的红瞳又骤地再次亮起,凶狠地看向外面。
“公主!”那声音再次响起,余长笙惊地看向身旁的恶狼,却只见它凶地低嗥一声,便不做停留地蹿起身,像阵萧瑟的寒风一般迅速地向深林钻去,一瞬就不见了影踪。
“公主!”轿外那声音越靠越近,余长笙抬起头,一个神色焦急的男子便出现在了面前。
“谢寻……”一看见他,余长笙顿时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大哭地释放着惊恐道:“你怎么……才来……”
谢寻抬起双臂,赶忙地将她的护在怀里,愧疚道:“是臣护力不周,让公主受惊了。”
“谢寻,你快带我回宫好不好……”余长笙委屈地哀求着,更加反抗地抽泣起来,“这婚我不想成了……你快带我回宫好不好……”
“好。臣这就带公主回宫。”谢寻沉声道,随即便松开了她,不想蓝的衣袖上竟染了一片触目的鲜血。
“公主你受伤了?”他怔地慌张起来,担忧地看着她。
“是……是一只狼……”余长笙疲惫地哭泣着控诉道。
“一只狼……”谢寻的眉头紧沉,声音阴阴地重复道。
“那公主那狼何在?”他脸上凝起狠厉,急促地追问她。
“已经……跑了……”余长笙声音低浅地道,刚才如此高度紧张的精神让她此刻无比虚脱。
跑了……谢寻凝着她的伤口,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谢寻,你快带我回去……”身下,余长笙抽泣的声音又轻轻响起,让谢寻重新回过神来。
他松开拳头,眉眼逐渐展开地蹲下身来将自己的衣摆撕下,仔细地替她包扎在伤口上,随后小心地将她抱起,安抚道,“公主,我这就带你回宫。”
***
先是阴风怪事,后是公主失踪,事出如此蹊跷,想必一定是那镜都妖王故意挑衅,要来攻打东槐的前兆!
事出才不过半天,不止明诗,连整个东槐国上下全都变得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那几个轿夫呢?”郡公府里,谢寻轻杯浅盏,眼神却如刀锋一般冷峻得骇人。
见他面露怒色,一旁的高沙鸣便赶忙上前,试图安抚他的怒火,“回郡公,为了能及时隔绝后患,那几个小妖都已经解决了。”
“杀之前审问过了吗?”谢寻的语速低缓,却如一把正在打磨的利刃。
“那几个妖兽临阵脱逃,若被其他前来搜寻的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高沙鸣认真地陈述道。
“办事如此轻率,不如我把你也一同杀了以绝后患?”高座上,谢寻忽然将杯盏怒地拍在桌上,训斥道:“就算是抢亲,你也该知道公主的周全岂能儿戏!”
“这次险在公主只是受了点小伤,倘若真的不巧被那恶狼吃了,这罪,你担得起吗?”谢寻斜睨起琉璃般冷厉的眼睛,威胁道。
“属下甘愿受罚。”座下的高沙鸣双膝跪地,声音低沉地道。
谢寻的神色可怕,像只带毒的黑鲽般扫视着整个堂内,无形地下毒折磨着每个人的心脏。
“哼。罢了。”谢寻冷冷地轻哼一声,缓缓地将身子靠回到椅子上,“要不是那阵阴风,那些妖兽也不会认错了路。这次暂且就先免了你的责,那其他吩咐的都已经办妥,不留后患了吗?”他又问。
刚刚脱离危险的高沙鸣依旧跪着,禀告道:“回郡公,其他的各帮手下和我都已经办妥,绝不会让皇上查到这与我们有一星半点的联系。”
“很好。”听到他的回答,谢寻终于满意地笑起来,眯起眼睛阴冷地盯向前方,道:“任知序,你想娶公主继承皇位是吧?我偏偏,就是不如你的意。”
***
几日后,不知是真沉默还是假寂静,皇宫里已经基本上再听不到关于那日阴风怪事的闲言碎语了。
养伤的时间里,余长笙在锦仪宫里百无聊赖,连翻翻毒经的心情都已然没有了。
“皇上驾到……”忽然一个郑重悠长的声音在宫外响起,余长笙立马惊地晃过神来,有些不情不愿地行礼接驾。
“还在生气呢,笙儿?”从前院里缓缓走来的皇帝笑着,故作诙谐地关切她道。
“儿臣没有生气。”余长笙站起身,转过身去不情不愿地回答道。
“笙儿,父皇知道这次大婚让你受苦了,主理婚事的那些人,都已经被父皇重重责罚了!”皇帝追着她进屋内,赶忙地安慰她道。
“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余长笙泄气地在桌旁坐下,低声地驳回道。
“唉……”见她如此,皇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又再次启声道:“那你可知,父皇今日就是特意来给你传消息的。”
余长笙顿地抬起头,竟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皇帝宠溺一笑,便就娓娓地陈述道:“原衡郡公找到你的地方,是一块叫玄池的荒林。经过这几日严密的搜查,终于在那附近找到了大婚当日与你一同失踪的四个轿夫的衣服,而那上面,无一例外都沾满了牛毛。”皇帝认真地看着她,又道,“而经过调查,那几头牛就是一名商户在妖国边境回明诗的路上捡到的,不巧又是在大婚当日,那几头牛竟又莫名奇妙地就失踪了。”
“所以这一切……其实都是那镜都妖王要搅我东槐安宁的诡计!”得出结论后,皇帝颤颤地痛骂道。
“要搅乱东槐安宁的,难道就只有妖王吗?”余长笙盯着他,直接地质疑道。
“既然那妖王如此三番五次地来危害我东槐,父皇你为何又一直无动于衷,甚至连个警告的信号都不曾给过?”余长笙又厉声反驳,让皇帝的神色顿时有些恼怒地变得不堪起来。
“笙儿!”他忽地轻声呵斥,苦苦地责备道:“国家大事,岂容你如此戏说?”
余长笙紧握着双拳,满腹的委屈让泪水在眼睛打转,“我只是替母妃感到不值。”
她的话音刚落,皇帝那满是威怒的脸竟霎时就变得黯淡下来,像株枯萎的老树一般,毫无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