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这话一出,徐家人顿时面色一白,徐有福腿肚子打着颤儿,但还是恭恭敬敬的上前一步:
“差爷,我这老婆子平日里最是好性儿,是绝对不会杀人的啊,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误会,县令大人自有定夺!来人,带走!”
那衙役说完话,便直接让人将田月桂绑住,押着她的肩膀朝门外走去。
田月桂这时候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哇哇大哭起来:
“冤枉!我冤枉啊!”
徐有福追了两步,随后退了回来,咬了咬牙:
“佑文!去村长那里借些银子,告诉他,告诉他等咱们卖了麦子还给他。”
随后,徐有福绑紧了草鞋,便要朝外奔去。
徐石头连忙走过去抱住徐有福的一条腿:
“爷,你去干啥?”
“你奶这事儿怕是被人冤枉了,爷爷得把你奶带回来!”
徐有福拍了拍徐石头的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乖乖在家等爷爷带你奶回来。”
“哦。”
徐石头应了一声:
“我也要去。”
“你去干啥?乖石头,别闹!”
“我见过李大娘的尸体,旁人要是胡说,只有我知道。”
徐有福看着小孙子这么有条理的话,一时愣住。
徐佑文看了一眼徐石头,道:
“爹,这小子不是个说大话的,你带上他吧。”
徐石头眼皮子一抽,他爹有时候比他爷不好骗多了。
徐有福思虑再三,还是直接抱起徐石头大步朝外走去:
“成!爷爷带上你,你一会儿别乱说话!”
徐有福带着徐石头离去后,何兰花和徐佑文也开始分头行动,徐佑文去村长家中借银子,何兰花则去找县里卖面的二叔一家。
家中没有大人后,徐春花便充当了大人的角色,和妹妹们安安静静在家呆着,不敢添乱。
半个时辰后,徐有福抱着徐石头气喘吁吁的来到了县衙,而这时,回云县郑县令也已经准备妥当,开始升堂。
徐有福好容易挤到前头,但见堂下跪着李大和李阿奶二人,二人面带哀戚,让人都不由感叹虽然李大娘曾经与李大离了心,可事到临头,李大也终于浪子回头了。
“升堂!”
郑县令一脸威严,惊堂木一拍,所有人都立刻肃静了下来,如狼似虎的衙役将杀威棒敲的震天响,田月桂面白如霜,平日里泼辣的性子也在这一刻被吓破了胆子,惊惶不安极了。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会遭受这场无妄之灾,这会儿一见到郑县令立刻苦苦哀求道:
“大人!县令大人!民妇冤枉啊!民妇没有杀人!民妇没有杀人!”
“肃静!”
惊堂木一震,郑县令这才一脸严肃道:
“田月桂,你可知罪?!”
田月桂只是不住摇头,这会儿她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
“民妇没有杀人,民妇没有杀人……”
郑县令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田月桂:
“你别慌,本官这里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有本官在,自对得起身后这道御赐“明镜高悬”匾额!”
田月桂听了这话,这才渐渐镇定下来:
“大人!民妇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民妇今日在地里忙完就回家做了饭,连,连李大妮一面都没有见过!”
李阿奶听了这话,立刻道:
“你放屁!你昨个还当着村长的面儿,说要割了我们大妮的头!”
“那不是她先咒我孙子吗?!我徐家就这么一个长孙,搁你你能忍得了?!”
田月桂害怕郑县令,可是却半点儿不虚李阿奶。
“谁知道你是不是说的真心话?否则,大妮怎么会突然被人害了?!”
李阿奶浑浊的眼睛在田月桂身上滴溜溜的打转,她二人都是邻村一个村的,偏生田月桂嫁到徐家,虽然不说大富大贵,可也日子过得很是红火,子女更是体贴孝顺。
她自己生了几个孩子,李大是个不沾家的,闺女被她卖了出去,老二也被征兵带走,不知死活。
现在看着田月桂那副六神无主的模样,李阿奶还来不及痛快,便又看到了后头巴巴挤进来的徐有福,一下子更嫉妒了。
“我没有!”
“够了!”
郑县令知道让二人也吵不出什么,他脸一沉,田月桂和李阿奶也不得不偃旗息鼓。
随后,郑县令这才看向田月桂:
“徐田氏,方才李吕氏所言是否属实?你确实曾说过要杀李氏?”
田月桂连忙磕了一个头:
“民妇是说过,可是……”
“今日巳时到午时,你在何处?”
“民妇和家人在地里捡麦穗。”
“谁能证明?”
“民妇的家人都能证明!”
徐有福连忙在人群中道:
“大人,我们家老婆子一直在地里捡麦穗!”
“闲杂人等不得多言!”
郑县令喝退了徐有福,这才看向田月桂:
“除了你的家人呢?”
“这……民妇家的田地靠山,临着的就只有李大妮家。”
“也就是说,你除了家人,无人能给你作证?”
“民妇,民妇……”
田月桂面色惨白,脑子嗡嗡作响,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郑县令听到这里,也不得不道:
“来人,将田月桂暂时收监!”
“我奶没有杀人!”
听到这里,徐石头从徐有福怀里“出溜”一下子滑了下来,他个子小,挤在人堆里,郑县令半天都没有看到。
“谁在说话?!”
徐石头从一根根腿旁边挤过去,随后一个没控制好,一个踉跄站在了公堂上。
“石头,快回来!”
老婆子遭了这难,家里还要想法子,石头这么莽撞要是有个事儿,可如何是好啊!
徐石头没有回去,反而大步朝前走去,在公堂下跪下:
“小子徐石头,叩见县令大人。”
郑县令见状,虽有些惊讶与这么小的孩子倒也是礼数周全,可却面上未泄露分毫情绪:
“你方才说,你祖母没有杀人,可有证据?”
就冲着小子这么大点儿岁数也敢为祖母上公堂的胆气,郑县令决定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徐石头抱了抱拳,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可配上那一脸严肃的表情,却是让人不容小视。
“多谢大人。小子有证据,若是不出意外,小子是除了凶手外。第一个见到尸体的人。”
“那时,李大娘的尸体尚有余温,且并不僵硬,死亡时间显然不长。”
“你这般年岁,竟也会验尸不成?”
郑县令审视的看着徐石头,心里揣摩这话可是家中之人教授徐石头所说。
只是,一群农户百姓,也懂这些吗?
“县令大人,小子不懂这些,倒也看过几次杀猪,杀猪放血之后,猪肉也不会一下子凉了下来,甚至摸着还有温度,随着时间推移才会有所改变。”
这是徐石头头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别说郑县令,就是徐有福这会儿整个人都呆在原地。
这还是他家石头吗?
但徐石头却并没有停下,反而继续道:
“况且,小子想,县令大人今日将我奶压来,可是因为李大娘的尸体上的致命伤口,乃是出自妇人之手?”
一石激起千层浪。
徐石头这话一出,不说徐有福和田月桂如何,郑县令眼中确实异彩连连:
“哦?这男女杀人的伤口还会有所不同不成?”
徐石头有些无奈于郑县令为了考问自己,竟然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但他知道自己年岁小,想要取信与人,总要做些什么。
“当然,因男女身量高低、力气大小等原因,对尸体造成伤口高低、皮肉之伤的大小也是各有不同的。
男子力气大,往往会使伤口的切口处干脆整齐,而女子则由浅至深,因为力量不足,只能由点及面。”
徐石头侃侃而谈,额头上那层浅浅的额发被微风吹着,若非身上那件有些破旧的布衫,倒是真有几分不俗气度。
郑县令有些惊讶,但还是道:
“这话可有说法?”
徐石头蹙了蹙眉,这县令大人也忒不务正业了。
“自然,杀猪匠杀猪放血、剖腹取脏的伤口都是这样,反观家中杀鸡、切肉时,我奶和我娘都是只能磨着切。”
“你这小童,人不大倒是懂的多。只今日是杀人命案,你既说了凶手或为女子,那么便不能轻易让有嫌疑之人离去。”
郑县令难得和颜悦色,一旁的田月桂感动于孙子的勇敢,可也不想耽搁孙子:
“石头,奶没事儿,你。你回去吧!奶相信县令大人,一定会给奶一个公道!”
“奶!”
徐有福就要上前来抱着徐石头离开,但徐石头这会儿又冲了几步,急急道:
“县令大人说我奶有嫌疑,那若是我知道凶手呢?!”
徐石头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了,就连郑县令也不由得站起身:
“你知道凶手?你看到凶手行凶了?”
徐石头看了一眼他爷,徐有福很是自觉的退了回去,巴巴看着徐石头,只觉得自己孙子这会儿仿佛在发光。
“小子没有看到凶手。”
郑县令慢慢坐了回去:
“那……”
“可是,小子看过案发现场后,便已有所猜测!无论如何,还请县令大人听完小子所言,若是,真能给大人一些助益,小子也是不虚此行。”
郑县令看着徐石头小大人似的谈判模样,抚了抚须:
“好,本官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