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音醒了。
眼睛有些酸痛,但似乎更痛的是脑袋。
她尝试转了下脖子,一个声线偏淡的女声跟着飘过来:“别乱动。”
视线里出现一位漂亮的女医生,胸口的名牌上写着安和医院,姓名是——
“感觉怎么样?头还痛吗?”医生俯身碰了下她额头。
林汐音收回视线,开口前,思绪乱作一团。
好一会儿,她才哑声道:“……还好。”
“后脑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虽然外伤不重,但还是要多注意休养,转头时动作要轻……”医生顿了一下,原本疏离的声线放柔,带了一点安抚的意味,“裴清宴很快过来。”
谁?
林汐音茫然两秒,视线无处安放时碰巧看清了那枚名牌——许听言。
很好听的名字,林汐音小声道:“谢谢许医生。”
“……许医生?”
不对吗?
林汐音视线再次瞥向名牌:“许……听言。”她思索半天,声音越来越小,“名牌是这样写的……”
“是我没错。”许听言短暂默了一下,大概有了猜想。
她俯身扶起林汐音,等人安稳靠在床头,才平静道,“你不认识我了?”
林汐音沉默了。
思绪混杂难理的原因似乎找到了。
林汐音不仅不认识对方,甚至她连自己怎么出现在医院这件事,也完全没了印象。
最后一点记忆似乎是爸爸的一通电话,要她回家见什么人,但除此之外的事情,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林汐音艰难地挣扎了一会儿,许听言已经按下了病房里的呼叫器。
……
“逆行性记忆缺失?”许听言看向身旁的医生。
“嗯。”医生将检查结果递给许听言,“简单来说就是暂时性失忆。”
医生继续道:“她从树上摔下来,脑部受到创伤引发失忆,导致外伤前一段时间的事情无法回忆,同样也记不起自己是怎样受伤的。”
“外伤前一段时间是指多久?几天,几个月,还是……”许听言话说一半,想起林汐音此时还不认识自己的事情,心里默默将这个时间拉长,换了个问题道,“那她还能恢复这段记忆吗?”
“一般来说是可以的,但她忘掉的越多,恢复起来也就越慢。”
许听言低头敲手机的指尖一顿,转头问林汐音:“你记忆中的今天是哪一天?”
林汐音大脑很乱,努力回忆了几秒,犹豫道:“应该是……2024年3月……”
她稀里糊涂地,只能大概记得是个周三……
情况很糟,和许听言猜测的差不多。
不过另外一位医生显然没有许听言这么冷静:“2024年?!小言,得赶紧联系一下病人的家属……”
“情况都同步过了,”许听言晃晃手机,“家属马上到。”
家属?
爸爸吗?
那会不会吓到他啊……
如果林章越知道了她的情况,可能会立马联系全市最权威的医学专家会诊,并放言“两个小时内如果不能让我女儿恢复记忆明年你们的投资我要全!部!撤!掉!!!”
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林汐音顿觉眼前一黑,她垂下脑袋,茫然消化着关于自己受伤的信息。
她陷入困惑,大脑也混沌凌乱。
……
裴清宴走进病房。
林汐音靠在床头,面色很白,鼻尖的一颗小痣泛着很浅的光。
她努力在想着什么,长睫下的一双杏眼透着迷茫。
她瘦了。
但她回来了。
裴清宴沉而缓地吸一口气,冷静数秒,走过去。
林汐音正思考着爸爸来了她该说些什么,意识混乱时鼻腔忽然灌入很淡的雪松木香气,很陌生,但又有一丝熟悉。
她抬眼。
病房里出现一个陌生男人。
他身量太高,林汐音仰头想看清他的脸,却不小心扯到后脑的伤口。
好疼,她晃了一下。
下一秒有人伸手扶住了她。
“还好吗?”他声线偏冷,低却温柔。
林汐音先瞥到他修长的手指,然后才看清他的脸,接着就——
脸红了。
离得好近,而且他好好看。
林汐音不好意思地抽回手臂,声音很轻:“谢谢你。”
许听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男人的身后,空出了床边的位置,声音也淡淡的:“目前除了记忆缺失和脑后的伤,没有发现其他的问题,但还是建议留院观察,顺便做个全身检查。”
裴清宴始终凝视着林汐音,有几个瞬间他没法思考,病房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更接近静音。
直到林汐音无措地小声道:“……我想先回家。”
她视线游离在两位医生身上,又低下头有些紧张,“可以吗?”
许听言和身边的医生交换意见:“看她的情况应该是暂时性记忆遗忘,不过遗忘的内容比较多,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想不起来。要不要先回家……”
许听言顿了一下,对着裴清宴道:“家属决定吧。”
林汐音消化了半天“家属决定吧。”是什么意思……
等她再次抬起头时,病房里的两位医生已经没了踪影,只剩下了她和……那个长相好看的陌生男人。
林汐音视线闪躲,思考着是不是该问他借一下手机,她好像没有在病床附近看到自己的手机,可当务之急应该是在爸爸来医院前先给他打个电话报平安才对……
额头被很轻地碰了一下。
思绪断开,她疑惑地抬眼。
那好听的声音似乎喑哑了几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汐音大脑又迅速乱了起来,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关心她,他们好像并不认识……
“你看起来并不好,我们可以先回家,”他修长的身躯低下来,宽阔流畅的肩膀遮住林汐音大半的视线,“但如果明天你休息好了,我们还是要听医生的,来医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好吗?”
头痛还在继续,但大脑的混乱和迷茫让她顾不上这种疼痛,她需要知道——
“你……是谁啊?”林汐音声音很小,视线也在闪躲,“我好像,并不认识你……”
她话音落下,又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啊我的意思是医生说我丢掉了一部分记忆,有很多事情……我暂时……不是很能想的起来。”
她说着说着又低下脑袋,和他的对视让她心跳好快。
裴清宴盯着她垂下的眼帘,密而长的睫毛随着她的不安轻轻颤抖,他以前忘了告诉她,他很喜欢她漂亮的眼睛,尤其喜欢她看向自己的时候。
但现在她却不愿意看他。
裴清宴敛下眼底的情绪,坐在床边,开口时声音很轻:“我叫裴清宴。”
她终于有了一丝兴趣,愿意抬头分给他一点目光。
裴清宴贪婪地锁住这一点施舍,对她笑笑,目光比晨色温柔:“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你电话号码是多少啊……
这个念头一出现,林汐音在心里狠狠的给了自己脑袋一锤……
拜托这都什么时候了?
还有空花痴!
“那个……”林汐音更加不好意思,“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医生说我爸爸正在赶来医院的路上,我想先电话里报个平安给他,免得他太担心……”
怕太冒昧,林汐音又解释起来:“我的手机好像找不到了……”
裴清宴没有立刻说话。
林汐音瞬间紧张起来。
没几秒,他说:“我没有让小言把你受伤的事情告诉……林先生。”
林先生,爸爸吗?
可是医生明明说已经联系了家属……不是爸爸?那家属是……
迟钝的大脑好像恢复了一些灵光,林汐音努力理了理这一切,小心翼翼道:“许医生联系的人,是你吗?”
裴清宴说是。
林汐音怔了下,又开始思考许听言说过的话,对于自己和他的关系有了很多猜想。
这让她更加不敢和他对视,只好支支吾吾道:“我们应该是认识的……对吗?那可以请你,再多告诉我一些事情吗……”
裴清宴很静地看着她,缓缓说:“我们在你毕业前认识,第一次见面在青杉居,那天天气很好,你……”
他没说几句就顿住,似是觉得铺垫太长,担心她无法消化琐碎的信息,于是自作主张选出一件。
起码在他看来最重要的那件——
“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很喜欢你。”
房间在下一秒陷入沉寂。
林汐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他说了天大的谎言。
“你聪明漂亮,喜欢你的人很多。”裴清宴笑着,语气却不是,“我好苦恼,为了追求你想了很多办法。”
“是,是吗?”林汐音代入那个画面,只觉不可思议。
怕她不信,裴清宴又列举了她好多个爱好。
林汐音听的云里雾里,好多爱好此时的她似乎还办法对号入座,但他去过青杉居,那是她家在郊区的一处别墅,很少有外人拜访……
林汐音稀里糊涂地思考,在半信半疑间摇摆,直到他说起她最爱吃的一家桂花酒酿冰汤圆是在一个半山腰的小花店里时,她的表情才从纠结变得震惊。
“怎么了?”他捕捉到这变化。
林汐音注视着他的眼睛,虽然此刻她的大脑混乱到接近于空白,可她开口却很清醒:“不用再说了,那个,我……”
她停了半秒,声音很小不过足够两人听到:“我相信你。”
裴清宴有一瞬的失神。
林汐音紧张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小声起来:“那家小花店的冰汤圆,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包括我爸爸。所以……”
她顿了顿,眼神闪烁,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很想确认:“后来我……同意了吗?”
裴清宴回过神来,他听懂了她的困惑,却不肯直接回答,笑着问她:“你指的是什么?”
林汐音紧张的连耳朵都红透,支支吾吾地提醒他,“你说追……就是你想了很多办法的那个。”
她说到最后声音小到快要吞进喉咙里。
裴清宴说她同意了,又道:“谢谢你接受我的追求。”
“不,不客气……”林汐音觉得很害羞,手指顺着红透的耳垂滑向脑后,“那我们交往了很久吗?”
几个月?
或许可能……一年以上?
刚刚看两位医生的反应,她似乎丢掉的记忆不止几个月那么简单……
林汐音又自顾自陷入思考,分神时裴清宴捉住她差点碰到伤口的手指,他把她细弱又微微发抖的指尖攥在掌心,直到皮肤相触的温度传达到心脏,才告诉她:“不是交往。”
林汐音抬起头,眼神带了几分茫然。
“准确来讲——”裴清宴说,“我们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