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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逃亡夜,敞心时

“等等!”金九连声阻止,“先让我说两句。这件事并不都是他的错!”

“但开通贸易总归是他应下的,也是他下山与人商谈,镖局是由他定的,装蛊虫的器物是他定的,卖的什么也是他定的!”嬢嬢正坐于篝火旁,强壮的身影几乎盖住半边火光,面目威压如庙中神像,说话却极其冷静,“澹兮,你是否认下?”

“我……认。”澹兮无可狡辩。

“可还有遗言?”正中嬢嬢抽出腰间悬挂的匕首,寒光反射到石壁上,竟泛起粼粼之光。

金九急忙站起,跪到澹兮身边,抓住他衣袖急声对众人道:“听我说句话,我前几日才从宫里出来,知道不少消息。这件事我知道些内情,不论如何,你们不能全怪他!”

“阿瑜。”澹兮直起身打断她的话,“不要再说了。这个头是我起的,便无法推责。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说再多也无用,是我把刺向巫蛊山的刀递到朝廷官员手中。嬢嬢问我是否有遗言,我有。我对不起你,让你年纪轻轻就要背上我死后的污名。我不该为了让你多看我几眼,到处拈花惹草。我也不该,答应你的事我却没有做到。缠丝蛊,我临走前带了书册出来,嬢嬢们会替我完成……”

他话说到这,已是泣不成声。

族人性命在他进入洞中看到她们那刻,好不容易支撑起想活下去的心陡然间土崩瓦解。

嬢嬢们满脸肃然望着他:“你放心,宋十玉替我们断后,有目共睹。我们从不欠外族人,必定会报恩。既然你都想好了,遗言也都交代完了,那就闭上眼。”

“嬢嬢。”

“嬢嬢。”

“嬢嬢!”

四面八方响起求情声。

金甲腿软跪下,替澹兮求情:“嬢嬢,我哥千错万错就是错不该开口。但当初开通商贸,他也是跟你们商量过的!为此还召集族内所有人商议此事,八成人同意。我们这一辈都不想继续守在山中过活这有错吗!我们都选择了这条路,那这过错就不该由我哥一人承担!您如果真要杀了我哥,那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因为我才是真正出山的第一人!”

话音落下,两旁女人全都围在金甲身边跪下,小声哀求。

她们刚经历灭族之祸,还在逃难关头,一起生活数十年,心中清楚这事并不是澹兮一个人的错。

哀求声在山洞不断响起。

篝火噼啪爆开一簇火花,灰烬落到石堆外,被洞外的风吹至众人脚下。

宋十玉细细听头顶官兵来回巡逻三遍又离去的动静,又往众人聚集处望去,目光平静,无波无澜。

姜还是老的辣。

他祖母也曾用过这手段,用于人心涣散,急需凝聚时会有奇效。

前提是,她们对彼此有感情,都把对方当作自己的家人。

不过,金九好像没看出来。

宋十玉望向她惨白的侧颜,又不能在此时戳破,只能静观当他的局外人。

金九见苦劝无果,干脆躺下耍赖:“我不管,这是我夫郎。你们要杀了他之前好歹让我先尝尝味道!嘴巴还没亲,小腰还没搂就成具死尸,我还要背个克夫名声,亏的是我!他对不起的是我!我把他带回我家,你们当他死了成不成!”

“……”

“……”

“……”

洞内霎时寂静无声。

众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扯着澹兮胳膊的金九,一时说不出话来。

澹兮愣住,随即血色上涌,染地双颊通红,他结巴道:“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什么叫嘴没亲,腰没搂。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怎么敢如此大胆?!

不仅澹兮,宋十玉也被她这言论惊得望来,复又恢复平常。

她怕是向来如此,不然如何解释与他的两段露水姻缘。

宋十玉低下头,去看地上生长出的一根杂草。

他看了许久,不知为何觉着看得烦躁,揪下一片叶子后不再管它。

嬢嬢望着金九噎了下,如此严肃氛围愣是被她搅黄。

四处投来的目光带着些许隐晦的笑意,很快隐没在暗处。

澹兮没想到死前还能经历一次无地自容的感受,立刻吩咐其他人道:“把她带走,带远些。”

“澹兮!”金九不肯,拽烂澹兮衣袖也没拽动那头倔驴,愣是被嬢嬢们拖到一旁。

宋十玉担心她们下手过重,拧伤她胳膊,悄无声息走到金九身后,低声说了几个字。

金九不可思议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就在二人咬耳朵之际,年纪最大的嬢嬢怕又再生变故,已经举起匕首,在众人惊惧失声的瞬间,挥下一抹银芒。

冷光掠过,在墙壁上亮起一抹淡色光月。

滴滴嗒嗒几滴血落下,随即是一绺辫子。

总是习惯性全扎起的发倾泻如墨,尽数散开。

几根割断的紫蓝彩线掉落,有一根甚至落入旁边篝火,尾端燃起火焰,很快被烧成黑色灰烬,散出刺鼻的气味。

嬢嬢收回匕首,步履稳重地正坐回位:“好了,在我们这,就当你死过。”

澹兮愣愣盯着地上的发,直到被金甲等人摇醒,他才猛地呼出一口气。摸着胸膛下剧烈起伏的心跳,他才反应过来。

没死。

自己没有死。

脑袋还在自己脖子上,他还能呼吸,还能看到东西,还有触觉。

温凉顺着耳朵流下,澹兮看了看头发旁边地上,有一小片皮。

他颤着手摸了摸,不是脸,是耳朵尖……

被削去一小块。

澹兮只觉庆幸,他被搀扶着直起身,端端正正行伏礼。

“事已至此,我就不说其他。”嬢嬢点头,“既然你们都为他求情,那就该知道,这件事不止他错。星阑等一干年轻人想出山,寻了条新路子给大家谋生,她们有错。澹兮询问大家意见,同意的人有错。买卖蛊虫,赚过一文钱的人统统有错。既然都有错,那就把话说开,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危急关头,我可不想因为谁心生嫌隙,觉着我们这些老家伙处事不公,又出现叛徒。”

被点名的金甲默不作声把几根东西丢到地上,随后行伏礼:"星阑已将族中叛徒诛杀,有三人,名为吴承、西危、酱乌,其亲眷在我们中。七岁以下孩童不受罚,请嬢嬢,山主裁夺。"

"你做的很好。"嬢嬢望向她,眼中皆闪过可惜、遗憾等略带失望的目光。

才十六岁,虽然有时显得古板不近人情,却面面俱到。

她们清楚星阑心中有远大抱负,强行把她留在山中就如同关进笼子的鹰,只会折损她的羽翼,让她渐渐忘记猎食本能,变成普通鸟雀。

金甲得了夸赞,脸上也并未有多欣喜的神情。

她抬头看了看嬢嬢们,确认可以退下便去拽了拽澹兮。

兄妹二人再次行伏礼,退到众人身后。

金甲见金九招手,忙拉着澹兮过去坐下。

"你……要处理下吗?"宋十玉见澹兮满头是血,忍不住问。

澹兮也不说话,从自己衣袖中放出一条蛞蝓似的薄月色蛊虫,放到自己伤口,让它以自己血为食,慢慢吞吞替他清理掉血迹。

"你恶不恶心?就能不能拿帕子擦擦?"金九嫌弃地不行,又隔着金甲好奇去掏澹兮衣袖下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金甲翻了个白眼:"还嫌恶心,你刚刚不是说没亲过我哥小嘴,搂个小腰,哎呀!你打我做什么!"

澹兮好不容易脸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再次升高,不轻不重拍了下金甲脑袋。他拒绝金九再次伸来的手,把自己衣袖束带狠狠扎紧,然后挪坐至一边不动。

竟是不想理她们。

宋十玉不管她们几人打闹,轻声问:"下一步计划是什么?若是不方便告知,可以不必说。"

金甲隔着金九望向他,想了想,缓声道:“我们早有准备,自然要去新地方安居,重新开始。你若是想治心疾,必须跟我们走,你方便吗?”

雪鸢是金甲带回的,奄奄一息之际,雪鸢已是神志不清喊着哥哥,宋十玉。金甲不知道宋十玉的经历,但看其面相实在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何况她将尸体带回来后,宋十玉肯花费重金请族中人安葬,主仆二人在雪鸢生前应是感情不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宋十玉也不例外。

金甲对他仍有警惕心,不敢告知真正安家落户的地。

宋十玉从她三言两语中得知她们自有安排,也不多问,温声道:“好。我……方便的。”

金九见他暂有落脚处,叹气道:“那我出了巫蛊山,就与你们分别。我还有事要做,就不与你们同行了。”

话刚说完,澹兮不装死了:"你要去哪?不是说要带我去你家完婚吗?"

语气中的急切是个人都能吃出来。

宋十玉当作没听到,低头又去扯杂草。

金甲干脆起身,不给她们当木桩,替这对冤家腾位置后,随意坐到宋十玉身边,开始与这人搭话。

金九看了看前方篝火,见那边局势紧张无人在意她们四人,压低声音小声说:"咱们婚事不是权宜之计?你不是跟我说过,你压根不喜欢我,咱俩婚后也是各过各的。你那么着急做什么?能拖会是会,你难道急着要孩子?这可不行!我不喜欢小孩!"

"谁跟你说是权宜之计!你那会动不动就去小倌馆那,压根不在乎我,我不能说气话?"澹兮一把揪下脖子上吃饱喝足的蛊虫塞进袖子,目光灼灼,"婚事说断就断,说给就给,我又不是物品!你是不是就只想要个貌美会持家的夫郎,根本不想跟我在一起?"

"不是。"金九懵了,"你不会真喜欢我吧?咱俩光着屁股一块长大,你身上几颗痣我都知道,我把你当哥,你居然真想嫁我?!"

"是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你!就是想喝下凤泉水替你经历苦痛诞下你的继承人!就是想把金家和巫蛊族联在一处,这有什么错!"

"你大爷……"金九骂了句,被他逼得连连后退,一不小心靠在宋十玉身上,这才道,"你想都别想!说好两家各管各的,你竟抱着这等心……"

话未说完。

不远处嬢嬢大喝:"既是明知故犯!那就该依照族规!杀!"

一个杀字,震得洞内刹时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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