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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地为炉

南问柳如今在学宫内只以“柳夫子”自称,从未提起过自己的真实姓名与过往经历。是以,没有人知道她便是传说中早就死在了战场上的青翎卫统领。

周慕言自然也不知道。

“乾道场的柳夫子,”他伸出手在空中虚虚一握,符箓幻化出的锁链自动缠绕在他掌心,“你确定要在巽道场的地方,与我为敌吗?”

“能不能痛快点,要打就打,在这叽里呱啦说什么呢?”南问柳不耐烦道。

周慕言沉下面容,锁链撞上剑锋的刹那,万千符纸应声炸开,火星四处飞溅,桑木书架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南问柳一个旋身绕开吞吐的火舌,面上仍然挂着笑意,眼底寒光却比她的剑锋更冷。

她足尖轻点,剑光如霜似雪,搅碎扑来的火鸦:“你把这里烧了,学宫的损失谁来赔?”

周慕言冷笑一声,双手结印。悬挂在梁柱之间的符箓突然泛起血红光芒,原本自然垂落的黄纸竟如活物般扭曲缠绕。南问柳心道不妙,正想调转剑招,膝盖骨却在此时传来一阵剧痛,剑势不由得慢了半拍。

就是这瞬息破绽!

周慕言咬破指尖凌空画符,鲜血凝成的咒文骤然照彻整座大殿。

这座大殿之中,有成千上万张画好的符箓。

周慕言来到云嘉学宫的第一天,就在为今天这一式做准备了。

他家世平平,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好不容易成为林家的门客,借着这一层身份进了云嘉学宫,本以为可以一展抱负,却发现自己的处境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夹在中间,只剩下浓浓的不甘心。

他看不上那些毫无身份背景的寒门,不甘心与其为伍,可上面的人也同样看不上他,林家人才济济,从来都不缺他一个。

于是他几乎每日十二个时辰都住在学宫,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画符。旁人若是问起,他只推说是练习之作,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埋藏着一个多么疯狂的念头。

此处符箓共有九千张,尽数出自于他之手。三千燎原火,三千血鸦咒,三千无名锁,于同一时间催动,便可燃起足以焚灭世间一切的业火。

这一式,他想了足足四年。

“焚天煮海——”周慕言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声嘶力竭道,“给我破!”

容汐还是个学生,哪见过这等场面,这时候她才明白,刚才周慕言面对她根本没有全力出手:“祭酒,我们……”

“无事。”沈珮按住她的肩膀,灵力化作防护罩,将二人牢牢护住。她微笑道:“柳夫子比你想象中的强。”

燎原之火裹挟着血鸦的尖啸冲天而起,将穹顶悬挂的符箓烧成漫天流火,像是倒流的火瀑。南问柳的青衣被热浪掀得猎猎作响,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火海。木头和符纸燃烧的焦糊味道涌入她的鼻腔,呛得她想咳嗽。

她指间攥得发白,握紧了手中长剑。

许多年前,漫山遍野的枫叶红得似火,自空中悠悠坠下,落在她面前的棋盘上。

“剑之一道,在于一个‘变’字。”师父拢去她散乱的鬓发,温声道,“都说林家的云鹤剑法精妙绝伦,却不知死守套路才是最大的桎梏。”他修长的手指拈起枫叶,覆在棋盘天元处,“若对手在此处布下杀局……”

枫叶突然燃起了火,火舌舔舐过纵横交错的纹路,将整张棋盘染成了赤金色。南问柳慌忙去扑,却见师父广袖轻扬,万千火星竟凝成一柄通透的火剑。

“那便掀了这棋盘。”他悠然道,霜雪般的面容映着跃动的火光,“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灰,万物为铜——何物不可为剑?”

记忆中的剑鸣与此刻重叠,南问柳忽然松了力道,她抬眼望向眼前烈火,唇角一勾笑出了声。

“——区区幻象。”南问柳轻声道,剑尖斜斜指地,气势陡然一变,“掀了便是!”

她没有剑术大家的系统指导,送上门的便宜师父教给她的也都是些野路子。后来她拜入南景学宫,纵观百家之术,博取众人之长,不断在原来的野路子上加以改进。再后来她上了战场,剑下斩过无数亡魂,本就杂乱的剑招越来越不成招式,一点点褪去那些华而不实的花架子,唯有至臻至纯的剑意沉淀了下来。

剑名惊鸿——那是一把杀人饮血的剑。

“可惜啊,不管剑道还是符道,都不是靠数量取胜的。”燃烧的符纸如赤蝶纷飞,映得她那只眼尾缀痣的眸子妖异非常,“你有九千符箓,而我,只要一剑就够了。”

南问柳的身影被火光吞没又浮现,青衣残影如分花拂柳。她斜斜地拎着剑,明明没用多少灵力,却轻而易举地斩开了铺天烈火,千万符箓在她的剑面前恍如无物,连燃烧的火焰都自动避让。

最后一枚符箓炸开的瞬间,南问柳忽然倒转剑柄。周慕言听到自己肩膀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不等他反应过来,南问柳就一剑刺穿了他的肩胛骨,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墙上!

南问柳拔出剑,复而抵在他的脖颈,她脸上仍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手上动作却一点也不留情。

“老实回答我,你身为南景修士,为何私通北凌?”

周慕言默然不语。

南问柳声音陡然拔高:“你还记得你妹妹是怎么死的吗?她以身殉国,埋骨青山,你身为她的兄长,不为国尽忠也就罢了,居然还——”

“你是说……周慕云?”周慕言的眼珠转了转,僵硬地抬起头来,随后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哈,她那个蠢货……我周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好歹也衣食无忧,绝不会短了她的吃穿用度!你说她为何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当,非要跑去做那劳什子的青翎卫?这不是蠢是什么?”

容汐怒道:“青翎卫乃南景忠烈之士,怎容你这卑鄙小人诋毁!”

周慕言的头紧紧贴着墙壁,先前催动符箓已经榨干了他的灵力,现在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是,他们是南景的忠烈之士,他们对得起南景……但南景对得起他们吗?”

“你什么意思?”

周慕言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如穿过荒漠的风:“南景这么落后腐朽的国家,根本就不配存在于世上!北凌人是魔又如何?总比南景的世族强得多!”

他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声音陡然尖厉起来:“青翎卫总共三百人,不论出身,只看实力,都是从各个州郡精挑细选的精英……不是说他们很厉害吗?不是说他们是南景最顶尖的一批人吗?不是说……咳咳……那个姓南的女剑修,是当今剑道第一人吗?那我问你,为何三百青翎卫全部死在了赤水滩,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南问柳的笑意一点点沉了下去,她眸色幽深,一言不发,看向周慕言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周慕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全然没有察觉到南问柳的神情变化。

“我妹妹前一日还传来家书,说战局顺利,不日便可归家……为什么隔天就失了联络?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满身血污,脸上被削去了好大一块肉,惨白的颧骨都暴露在外面……她明明那么爱美一小姑娘,为什么南景把人带走,却没有好端端地还回来?!”

沈珮担忧地看了南问柳一眼:“疯言疯语罢了,先把他押下去吧。”

南问柳却道:“不必,让他接着说。”

周慕云她认识的。

三百青翎卫,每一个她都认识。

周慕言忽然暴起,右手忍着被符火烧伤的剧痛,不管不顾地握住了南问柳的剑锋,瞳孔中映出微颤的剑光:“那个说会带所有人回家的南统领呢?那个许诺‘青翎卫同生共死’的南问柳呢?”他突然诡异地笑起来,“对啊,南问柳也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容汐啊,你知道为什么吗?”

容汐脸色苍白,指尖微微颤抖。

“嘴上说得再好听,其实他们也就是南景的弃子罢了,当年——”

毫无征兆地,耳边响起了清脆的鹤唳之声。

南问柳下意识仰起头,只见视野里一只白鹤急促掠过穹顶,眨眼间便化作无形剑意,随着窗外月华一同倾泻下来!

周慕言未说完的话尽数淹没在了嗓子里,他喉咙喷出鲜红的血沫,双眼瞪得滚圆,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

他嘴唇动了动,说出了这辈子最后一个字:“林……”

朱红色的轩窗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凛冽剑气扫过窗沿,震得窗户哗哗作响。廊下积水隐约映出个模糊人影,玄色大氅如同夜雾凝成的披帛,内里衣摆上绣着的暗金鹤纹展翅欲飞。

暴雨虽然已经停了,但仍有雨珠顺着屋檐滑落下来,在他脚边碎成千万碎片,却未沾湿他半分衣角——离得近了才能发现,那些雨丝在触及他周身三寸时,便被无形的剑气蒸成了雾。

他收了剑,不紧不慢地迈入屋内。

“神仪明秀,朗目疏眉。”这是他初入南景学宫时,当时的学宫祭酒给他的评价。那时候一切还没有发生,北凌与南景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听了这话他没什么反应,倒是旁边的上官杰笑着揶揄了几句。

南问柳坐在后排假装认真念书,视线没忍住偷偷转了过去,正好撞见那人回过头来,眉眼冷峭,如鹤如松。

那时候的南问柳心想,这话确实没说错。

五年过去,他的样貌依然没什么明显变化,唯一不同的是光阴将他眉眼雕琢得愈发锋利,连月光都要避让那身肃杀之气。

“叛国通敌,死不足惜。”林之鹤语气淡淡,“林家处置叛徒,惊扰各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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