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川的声音依然温和,但凌遥听得出在这份温和之下的压迫感。
她心虚道:“我……马上就会回去。”
“如果你原本就没有午餐结束就回家的打算,应该早点告诉我,那样我就不会担心为什么你还没到家,”周淮川说,“还有司机,也一直在等你电话。”
周淮川并没有责备她,只是告诉她要信守承诺,如果临时改变行程,应该及时告知他。
“对不起,我现在就给司机打电话。”
“你现在在中隆?”
“嗯,和妈咪一起。”
沉默一阵,电话那头周淮川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一个小时后,我让司机过来接你,如果手上东西多,让他帮你拿。”
凌遥心里松了口气。
毕竟一个月前她说自己再也不见宋姿仪了。
她不仅食言,还对他隐瞒了行程。
心里石头落地,凌遥有空想别的了,便问他工作处理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
周淮川说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一周后回来。
她嘟哝着:“要这么久呀……”
加上他离开的几天,他们已经分开一周。
凌遥从小缺乏安全感,这些年在周淮川的陪伴下,已经缓解很多,但同时,她对他的依赖也越来越强。
他们已经很久没分开这么久了。
但是E国很远,在地球的另一边,光是坐飞机就要接近二十个小时。
她当然想他。
“哥哥,”凌遥手指攥着书包肩带,一下下用指尖划拉着,“能拍张你的照片给我吗?”
“现在吗?”
“不方便吗?你在工作?身边有很多人?”
一连串问题问出口,凌遥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过于急迫。
像怀疑丈夫在外面出轨的妻子。
啊,她怎么能这么形容!
她懊恼地蹙起眉,“我只是……”
“好了。”周淮川简短地打断她的解释。
“什么?”
“看消息。”
凌遥戴着耳塞,手机一直放在口袋里,她拿出手机,点开周淮川刚发的消息。
照片是在电梯里拍的,能从电梯门的反光中看到电梯里有好几个人,都清一色穿正装。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比他周围占尽基因优势的欧美人更高大,他穿着黑色正装,高定的量身剪裁,让衣服的每一寸都完美贴合他的身体,肌肉线条流畅而饱满。
宽肩窄腰,笔直的长腿,他身上的每一处都体现着成熟男人的力量感和禁欲气息。
手机应该是放在胸口的位置拍的,所以没拍全脸,只拍到凌厉分明的下颚线,拿着手机的手,指骨修长,手背上清晰地浮现出青筋。
没有拍到全脸,也没人会怀疑,他的五官绝对能配得上他的身材。
凌遥马上将照片保存下来。
“这么晚还在工作啊?”凌遥问。
“已经在回去的路上。”
周淮川那边很安静,应该是在车里。
和刚才稍有不同,离开了工作场所,回到相对私人的空间,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松懈后的慵懒。
是一种非常迷人的声线。
小时候凌遥还被允许在他房间过夜时,晚上她惊醒,他也会跟着醒,然后用刚睡醒的、略微低哑的嗓音问她是不是做恶梦了。
她坐在大床上,抱着她的玩偶,忍着哭意问可不可以挨着他睡,黑暗中他的沉默让她不安,就在她的期待落空时,沙发旁的夜灯亮起,他向她伸出手让她过来,并叮嘱她下床时小心点别被狗狗绊倒。
“今天老师夸我课题选的很好。”连凌遥自己都没听出来,她这句话里求表扬的意图有多明显。
“是吗?”慵懒的声线里又多了点笑意,他不吝夸赞,“真棒。”
电话打到周淮川回到住处才结束。
陪宋姿仪逛完,凌遥让司机来接自己。
宋姿仪没让凌遥继续陪自己,她很清楚,周淮川对凌遥的紧张程度。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把凌遥带出来这么久,恐怕已经是他的极限。
自从和荣少杰见过一次面,后来凌遥又见过他一次。
在詹家老太君的寿宴上。
詹老太君大寿,在港城最大的酒楼摆酒席,邀请了港城海市澳岛等诸多名流富商。
周淮川不在,凌遥代表凌海前来祝寿。
与其说是参加寿宴,不如说是她们小姐妹的聚会。
在为女宾准备的休息室里,三个女生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嘀嘀咕咕地说话。
乐意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原来她们从一个月前没了沈晗非的消息,是因为她失踪了。
准确来说不是失踪,而是逃跑。
“所以……”凌遥回忆道,“我生日那天非非说航班延误赶不回来,其实是跑了?”
“我的天,你们肯定想象不到!”乐意一脸的难以置信,“蒋晋霖当天晚上就飞去R国了,找了一个月,差点没把R国翻个底朝天,听说连他们总理都惊动了!”
詹家的主要产业在国外,这一个月,为了找沈晗非,连詹宁楼都被迫往返R国数次。
祝平安的眼睛都瞪圆了,真心赞叹:“非非好厉害,连蒋晋霖都找不到她。”
不怪祝平安会这么想。
周淮川如今在海市只手遮天,完全有能力在港城扩展事业版图,再说凌海原本就是在港城发家的。
但他没有,甚至有意避开了港城。
准确来说是避开了蒋家。
明面上,周淮川是凌海的掌权人,但了解内情的都知道,周淮川的核心势力在东南亚。
而蒋家在港城,盘踞多年,树大根深,港城近百年来,无论风云如何变幻,唯蒋家马首是瞻,九七回归后蒋家更是与京北关系甚笃。
所谓王不见王。
就像蒋晋霖不会将主意打到海市一样,周淮川和蒋晋霖,这些年可谓井水不犯河水。
两方互相忌惮,又共求合作。
“不知道非非被找到后,蒋晋霖会怎么对她。”祝平安担忧起来。
在祝平安和绝大多数人的印象里,身为蒋家话事人的蒋晋霖,不近人情,心狠手辣。
想到那天蒋晋霖的脸色,乐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脱口而出:“肯定会被打烂屁股。”
凌遥看向不停点头的祝平安,她那认同的神情,就好像她也因犯错被人打过屁股?
不等凌遥问出心里疑惑,乐意已经发现了祝平安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安安,你脖子上是什么,吻痕吗?”
在乐意和祝平安就吻痕和蚊虫叮咬进行辩证时,凌遥看到了宋姿仪。
今天她作为荣少杰女友的身份参加宴会。
凌遥的长相足以惊艳宴会上所有人,她的嘴巴也很甜,把詹家老太君哄得那叫一个高兴,直接将常年戴在手腕上的沉香串戴到她手腕上。
但她和乐意她们,都是三代四代的小辈,再漂亮出挑也被归类于“小孩子”,在场的都是她们的祖父辈,不会对她们这些小辈们产生狎昵的心思。
可宋姿仪一出现,宴会上的女宾们都会有危机感。
中德混血,让她在样貌上占尽优势,岁月也似乎特别厚待她,不仅没让她成为枯萎之花,反而在她的美丽上增添了成熟与性感。
宋姿仪散发出的魅力带着强烈的攻击性。
女宾们不得不“看好”自己的男伴,就怕一个不注意,他们就出现在宋姿仪身边,为了得到她一个笑容,谄媚奉迎。
宋姿仪仿佛感受不到那些意义不明的眼神,她跟在荣少杰身边,举手投足尽显端庄优雅,也没有像那些太太们担心的那样“勾引”自己的丈夫和男伴。
于是大家都在说,看来她这次是真打算在荣宇二少身上收心了。
见过詹老太君,又跟着荣少杰辗转在相熟的各色人之间,宴会过半宋姿仪才来找凌遥。
“来,宝贝,带你认识个人。”宋姿仪把凌遥从休息室带走。
凌遥跟着宋姿仪来到宴会上。
詹老太君年事已高,宴席过半就回去休息了。
酒席还没结束,但大部分人已经转移到隔壁的宴会厅。
那里正在举办一场小型音乐会,只不过大部分人并非真的欣赏音乐,而是举着酒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像今天这样的宴席,是各大集团和家族联络感情,增进关系,促成合作的平台。
詹家的产业虽然大部分在海外,但作为港城几大家族之一,依然很有名望,今天来的都是各大金融版面用“大佬”“巨鳄”来形容的人物。
宋姿仪带着凌遥来到荣少杰面前。
凌遥乖巧地叫了声“荣叔叔”。
荣少杰笑着回应她。
听到凌遥的声音,原本背对着荣少杰他们正和其他人交谈的人,转过身,望了过来。
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凌遥也看了过去。
宋姿仪适时介绍起来。
“这是你荣叔叔的外甥,”宋姿仪揽着女儿,走到对方面前,“宝贝你还记得吗,沛文之前和你一起上过马术课。”
学马术那年凌遥才五岁,怎么可能记得。
但她还是非常有礼貌地朝对方微笑致意。
“你好,凌遥。”
“你好,沈沛文。”
对方应该早不记得这种微不足道的事,他对凌遥的态度并不热拢,哪怕凌遥白皙漂亮得在发光,他的眼神也只停留了两秒便移开了。
看着两人生疏冷淡的交流,宋姿仪有些尴尬地望向荣少杰。
荣少杰朝她温和地笑了笑,意思是慢慢来。
荣少杰最小的妹妹,当年高嫁船王独子,沈沛文是荣少杰妹妹的孩子,也是船王长孙,未来的沈家继承人。
沈沛文初中就去了国外念书,今年大学毕业,在家里的安排下回国。
他比凌遥大两岁,一身合体的浅灰色高定西装,看上去挺拔帅气。
这是他自回国后,为数不多的几次出现在这类宴会上。
作为船王的继承人,早在他刚回国,港城和澳岛就有不少家族在关注他。
宋姿仪带凌遥过来之前,已经有不少人来打过招呼了。
他比身高一米八的荣少杰高出不少,身材看着就是经常健身的,上肢练得不错,但凌遥觉得比周淮川差远了,光是手臂肌的围度,就比周淮川小了一圈,更别提胸肌和腰腹肌。
当然,拿周淮川作对比,确实比较犯规。
于是凌遥把重心放在对方颜值上。
好吧,单论颜值周淮川依然赢得稳稳的。
但抛开周淮川不说,沈沛文无论是样貌气质还是家世背景,在港城世家子弟的年轻一辈里,算得上头一份。
妈咪的目的一目了然,但显然,沈沛文对她兴致缺缺。
他们这种身份的人,美貌早已不是择偶的主要标准,再者,他们见过太多高颜值的女孩子,所谓见多不怪,不可能轻易沦陷于颜值。
凌遥很感谢他的兴致缺缺。
自从凌遥上了大学,宋姿仪对她的人生大事明显开始上心。
曾经在她面前提过几个大家族和她年龄相仿的子弟,但都被凌遥巧妙地应付掉了。
宋姿仪非常想促成这份“友谊”,她提议他们可以去外面的花园里散散步。
两人都没那个意思,但碍于长辈,只能照做。
中式园林,亭台楼阁,一处一景,地灯烘托出江南水乡的清雅别致。
园林里还有其他人,有人出来透透气,或者只是想找个僻静处,说些悄悄话。
出于礼貌和教养,沈沛文并没有在两人单独相处时提出离开,但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
凌遥很想说,如果你有事可以先行离开,只是每每她要开口,沈沛文会适时地问她“要不要到前面去看看”。
就这么看看看看,他们在园子里逛了很久。
不知不觉走到锦鲤池边。
锦鲤池很大,池边打着灯光,能看到池子里悠闲游曳的锦鲤。
一旁的服务生主动问他们,需不需要喂鱼。
在沈沛文回答前,凌遥已经从服务生手里接过包装好的鱼食。
她站在池边,抓一把鱼食洒出去,很快远处就有鱼朝她所在的位置游过来。
为了看鱼,凌遥干脆在池边蹲下。
蓬松的裙摆铺开在草坪上,她却毫不在乎。
哪怕这件礼服出自全球排名前三的设计师之手,她身上这条礼服裙,需要这位设计师和他的团队两个多月的精心制作。
她不在乎,是因为家里有很多比这条更华丽精致的,况且她只穿一次,脏了就脏了。
再昂贵的衣服,也是为人服务的。
围聚在池边的人不少,但喂鱼的只有凌遥。
怕弄脏华贵的礼服之外,他们更怕让人觉得自己的姿态不够绅士和优雅。
这世上的人,总有各种各样的包袱。
凌遥替他们感到可惜,因为他们不懂,甩掉包袱有多爽。
因为只有凌遥在喂,她的面前聚集了池子里所有的锦鲤,大大小小,颜色各异。
凌遥最喜欢金色的那条,给它取名“小金”,偏心地把鱼食往小金面前洒。
小金争抢不过同伴,忙活半天什么都没吃到,只喝到一肚子水。
凌遥无奈地笑,“你好笨哦。”
凌遥很快就喂完了一包鱼食,她问服务生再要了一包,仰起脸时不经意间和沈沛文对上视线。
从凌遥喂鱼开始,沈沛文就安静地站在旁边。
他没喂鱼,也没说话,凌遥以为他在看手机或者纯发呆。
没想到,他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