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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画眉

不过就在这时候王元妦揉着惺忪睡眼,正好走了出来:“怎么了?”她声音里还带着初醒的绵软。

江焠转身将她揽入怀中,为她遮挡夜风:“估计是这小玩意贪食月华,修炼得走火入魔了。”

小凤凰不语,只是一味地害怕,它听见江焠这么说,从糖堆里弱弱传出声音:“对对对,是我走火入魔了。”几片尾羽心虚地往阴影里缩了缩。

王元妦见状耶不由轻呼出声,睡意顿时消散:“怎么碎成这样了?”

她提着裙摆蹲下身,手指轻触一片晶莹的糖羽。那碎片在她指腹下微微发烫,泛起蜜色光华。

小凤凰的红豆心脏“扑通”跳了一下,几片碎糖悄悄往她身边挪了挪,声音细如蚊呐,带着特有的黏糊劲儿:“姐、姐姐,能不能帮我拼回去呀?”

一个小糖块讨好地蹭了蹭她的手指,可怜兮兮的。

王元妦捡起了一片片晶莹的糖羽碎片,这些碎糖片在月下流转着色泽,摸起来微微发烫。

小凤凰很紧张,圆溜溜的眼睛紧跟着她的动作转个不停,这些碎片,只要稍稍靠近便会严丝合缝地拼接复原,连最细微的裂痕都消弭无踪,恍若从未碎裂过一般。

很快,那些碎片如流水般汇聚成形。小凤凰扇着翅膀,开心的就像是小狗一样,摇晃着尾羽,但是很快它笑不出来了,因为还差小小的一片怎么找不到。

这只强迫症的小凤凰急得直扑腾,要王元妦说,横竖也差不了多少。可看这小祖宗急得炸毛的模样,倒像是天都要塌了似的,它在原地转着圈儿,频频扭头去数自己尾羽的数量。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带着哭腔的啾鸣一声比一声急促:“少一片少一片呜哇哇呜”

你不是凤凰吗?不是祥瑞?

怎么这个熊样?

看着急得原地打转的小凤凰,江焠突然懒洋洋地嗤笑一声。

果然,王元妦一回头,就看见那最后一簇糖羽竟在他手掌上方悬着。

小凤凰立刻收起哭腔,讨好地看着他。

他似笑非笑:“下回可要当心些,莫要再这般走火入魔。”这语调拖的绵长,却又听出不来什么多余地情绪。

话音刚落,他的手指轻轻一松,那晶莹剔透的糖羽就晃悠悠地飘落下来。

小凤凰迟疑地扑棱着翅膀,徘徊不定。它既不愿靠那江焠太近,又舍不得让珍贵的尾羽沾尘。几番纠结后还是战战兢兢地挪过去,只见尾羽咻的一下子拼合起来。只是新接上的尾羽好像注入了特殊灵力,通体出奇的透亮。

小凤凰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轻盈地飞到王元妦肩头,它缩着脖颈,只探出半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眼珠怯生生地偷瞄着江焠。红喙开合了几次,终究没敢出声,最后只得拼命点头,急切地表忠心。

王元妦瞧着它这副模样,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这小东西怎么见了你这么害怕? ”

江焠闻言抬眸,凉凉地扫了眼那团抖成筛子的毛球:“怕是亏心事做多了。”

小凤凰缩着脑袋不敢说话,它容易吗?它在这珍宝阁中已卧底了整整一个月,每日与俗物为伴,这般隐忍,不过是为了今日能得见君上。

它碎了,它真的碎了。

“夜露重了,娘子当心着凉。”江焠突然低声说着,温热掌心已不容拒绝地裹住王元妦微凉的手。然后他牵着她的手,一起进了内室。

锦衾翻浪,江焠长臂一揽便将人圈进怀里。王元妦纤薄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感受到衣料下传来的体温,像被拢进一泓温泉里,连带着耳后那缕似有若无的吐息都染上灼热的温度。

渐渐地,那呼吸声变得绵长。王元妦也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天亮,菱花镜前,王元妦正慵懒地半阖着眼。侍女执起象牙梳,动作轻柔的从她如瀑发丝上缓缓梳过,铜盆里漂浮的玫瑰花瓣随着水波荡漾,将一室都染上了甜暖的香气。

这时候,忽然听得一阵扑棱棱的声响,只见小凤凰从屋外飞了进来来。昨天被江焠教训了,它今日格外乖巧,歪着脑袋,用还带着几分奶气的嗓音脆生生道:“姐姐晨安。”

侍女们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这是王爷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稀罕鸟儿,连眉梢都不曾动一下,依旧安静地伺候着梳洗。

它飞到了王元妦的手边,她摸了摸它的头,正当它还想要撒娇卖萌,突然凭空出现一道无形的气劲将它推到窗边。

小凤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江焠迎着晨光走来,修长的身影被光的勾勒得格外清晰,他已整装完毕,只是声音带着晨起的慵懒:“都退下吧。”

侍女们福身退出,江焠顺势坐在王元妦身旁,拿起了妆台上的螺黛:“还没画眉?夫君来。”

黛砚里新研的墨色泛着青灰,沾着晨露的湿润。他落笔时温柔得不可思议。笔尖顺着眉骨游走时,王元妦能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比平时沉,比平时缓。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黛色已经随着动作渐渐晕染开,勾勒出乌黑的色泽,眉毛间又有些痒痒的。

“别动。”他突然轻托她下颌,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指腹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她小巧的下巴。

江焠温热的鼻息拂过她耳畔,压低声音:“娘子可知,其实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

王元妦:“……”

即便朝夕相对也有一段时日,她还是会被他突如其来的言论惊到,青天白日的,他倒是半点都不会害羞啊。

但是最让人无语的是,他此刻还一本正经地端详着自己的妆容,仿佛方才说浑话的不是他。

她哼了一声。

江焠挑了挑眉,唇角是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却透过铜镜细细描摹镜中美人的容颜。

他画的是远山黛,却在她眼里看到了春水横波。

他故意将呼吸放得更轻,看着那涟漪因他的气息而颤动。

江焠忽然又伸手,从妆奁中拿起一支玉簪,那玉色温润流转着莹莹光华,他借着为她绾发的姿势俯身,低语:“娘子,这几天我有要事需外出处理,可能过个五日再归。”

王元妦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转头:“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不是舍不得我。”玉簪穿过云鬓的瞬间,他俯身在她发间深深一嗅,“娘子用的什么香?叫人舍不得离去。”

发髻将成时,他声音又忽然正经:“不过是些琐事,处理妥当便回来。”

听出了江焠的话语明显不欲多谈的意味。

“……好。”她想了想,点头。

她身上有一种特质,说不上是好是坏。对方若不言明,她绝不追问。

她对江焠的感情很矛盾。她习惯了与他肌肤相亲的亲密,也渐渐依赖上这种温存。可当他有事要离开时,她却不会纠缠追问。这让她困惑,若真在意一个人,怎会对他的一切不好奇?可若全然不在意,又怎会夜夜与他相拥而眠?

王元妦总觉得自己的灵魂里住着另一个自己,那个她总是冷眼旁观着一切。

小凤凰兴奋得直扑棱翅膀,小脑袋瓜里飞快地盘算着,君上听完报信就急着动身,这不正是要回涂山的好兆头吗!之前长老们吓唬说要把它熬化了,变成糖浆,做糖醋排骨、糖醋鱼、糖醋土豆什么的。

真是地府笑话。它心想这回可算立了大功。等回了涂山,定要好好炫耀一番,让那些总爱吓唬它的长老们瞧瞧,它小凤凰可不是什么糖醋菜的料!

小凤凰这雀跃模样,倒衬得王元妦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愈发晦暗起来。

它正鬼鬼祟祟的盘算,忽然对上江焠意味深长的目光。吓得小凤凰立刻缩起脖子,假装专心梳理起翅膀上根本不存在的乱羽。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地偷瞄。

江焠看向王元妦,他将她的手在掌心轻轻一握:“若是嫌府里闷得慌,让昭惠过来陪你说说话?还有前日宰相府送来帖子,说是要办一场双陆雅集。你若嫌那些太闹,也可请乐坊来演新排的曲子。”

……

昭惠县主得了信儿,立刻欢天喜地地赶了过来。

“王妃!”她眉眼弯弯地福了一礼,迫不及待地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哗啦一声抖开件银朱色骑装披风,金线绣的云纹在日光下流光溢彩,献宝似的将披风就往王元妦肩头比划。

“这可是我特意让江南绣娘赶制的,用的是最轻软的云锦。等您穿上它策马扬鞭时,保管让那些个夫人小姐们看直了眼!”

王元妦接过披风,手中抚摸着柔软的料子,也不禁笑了:“谢谢,不过你还惦记着骑马的事儿呢?”

她望着昭惠明媚的笑靥,心头泛起一阵暖意。

娘亲还在世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夫人带着同龄的小姐来府上做客。那时候年纪小,也不是很懂什么是手帕交,后来娘亲病逝,继母入府,她连自保都需小心翼翼,哪还敢奢望什么闺中密友。

如今看着昭惠毫无城府的模样,王元妦忽然觉得,原来世上还有这样明媚快活的日子。

一切因为江焠,她没说,可心底那片荒芜了多年的地方,确确实实因他而生了新绿。

昭惠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宫宴上都说好了,而且王妃你看,这披风岂能教它挂在架上吃灰?”

她正要接着说,忽然看见一团晶莹灿灿的小东西扑棱着翅膀朝这边飞来,睁大了眼:“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小鸡崽儿?”

小凤凰闻言,在半空中气得直打转,塘渣都快掉了:“放肆!吾乃九天之上的神凤!你这凡人好生无礼!”

昭惠乐不可支,伸手要去抓它,小凤凰却灵巧地振翅一闪,歪着脑袋警惕地打量她。

王元妦发现她的反应太过自然,就像她早已习以为常。看来这世间能窥见阴阳的,远远不止自己一人。

“这小家伙是在珍宝阁抽盲盒得的。”王元妦解释道。

“原来是珍宝阁的盲盒啊。”昭惠像是想到了什么,气得跺了跺脚,“别提了,那掌柜的还说什么十连抽出珍品,结果上次花了好多钱尽是些破铜烂铁,连个会动的都没见着。”

说这话,她突然眼睛一亮,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王妃,珍宝阁那些玩意儿算什么呀!妖市开张,我带你去开开眼。那地方啊,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摆不出来的。”

“妖市?那是什么地方?”王元妦这下有些惊讶,连忙问道。

“那里的店主都不是寻常人。”昭惠立刻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左右张望后压低声音:“寻常人自然寻不着门路。但是我八字轻,从小的瞧见那些不该瞧见的物事。”

“你就不怕?”

“害,有什么可怕的,妖市三不欺——不欺童女,不欺信人,不欺明码标价的买卖。只要守规矩,比在相国寺上香还安全呢!”

昭惠带着王元妦一起来到了京郊马场,刚一下马车,扑面而来的就是青草气息,此处是京城王公贵胄的消遣之地,偌大的草场延绵至远山脚下,数十匹毛色油亮的骏马正在围栏中悠闲踱步。

“县主安好!”一个机灵的小厮早已小跑着迎上前来,腰弯得几乎要折成两段,脸上堆着殷勤笑容,“您常用的雅间都收拾妥当了,新到的葡萄酒也冰着呢。”

待他抬眼瞧见王元妦,变得更加谄媚,险些就要跪下行大礼:“哎哟喂!这不是王妃娘娘吗!小的给您磕头了!咱们马场今儿个真是蓬荜生辉,连凤凰都要来栖枝头了!”

昭惠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那小厮却像得了天大的恩典似的,愈发殷勤地在前引路。沿途遇到的马场仆役无不驻足行礼。

昭惠挽着王元妦的胳膊,两个人一起来到了马厩,她指着最里间的隔栏,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一个甜蜜的秘密:“王妃请看。”

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缎子一样的皮毛,它优雅地昂起修长的颈项,每一寸肌肉线条都流畅完美。

“这小白马性子最温顺了,王妃初学骑术,骑这匹马在合适不过了。”

王元妦忍不住走到它的面前,抚过马儿柔软的鼻梁,那马儿竟然好像有灵性一般,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

马童在一旁看得眼都直了,这匹平日连缰绳都不让人碰的傲气主儿,此刻倒像是见了主任般乖巧。

白马被牵到了场中,小厮刚要上前搀扶,却见王元妦已轻巧地翻身上马。那白马非但不恼,反而亲昵地打了个响鼻。

连她自己也不由怔住了,手下缰绳触感莫名熟悉,她下意识地收紧了膝盖,白马立刻会意地放慢步伐,这默契来得如此自然,就像呼吸一般不需思考。

马场里其他正在驯马的贵女们都不由自主停下动作,怔怔地望着这不可思议的景象。

“王妃!”昭惠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惊叹。

王元妦下意识一夹马腹,那白马长嘶一声,竟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鬃毛在风中扬起一道银色的浪。

她的披风在疾风中猎猎翻卷,远处青山如黛,近处草色连天,都成了她身后流动的画卷。

昭惠站在原地,她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王、王妃,您这骑术哪里像是初学?”

王元妦勒马回转,眼底却浮着层自己也说不清的迷雾,她无意识地梳理着马儿的银鬃:“说来奇怪,我明明是第一次骑马。”

白马随着她的话语,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臂,昭惠噗嗤一笑:“定是这马儿与王妃投缘。”

然后昭惠也利落地翻身上马,缰绳一抖便追了上去。两匹骏马并辔而行,

“王妃,骑马如何!快活不快活!”

王元妦深吸一口草木清气,眼角眉梢都染上明媚:“昭惠你说的对,策马徐行当真是快活。”

两匹马儿似有灵性,不待主人催促便默契地加快了步伐。

小凤凰死死扒着王元妦的发髻,两只糖爪把她的玉钗都勾歪了。昭惠见状“噗嗤”笑出声来,马鞭轻点那团炸毛的糖画绒球:“我说小祖宗,您不是鸟吗?怎么不会飞啊?”

“对对对我是鸟。”小凤凰立刻点头如捣蒜,结果动作太大滑了下来,慌忙扇动翅膀稳住身形。但它忽然又反应过来,立刻昂首挺胸:“什么鸟不鸟的!睁大你的凡眼看清楚,本座可是浴火重生的……哎哟!”

一阵凤掠过,它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打着转儿栽下来。王元妦刚伸手要接,这小祖宗又急慌慌扑腾起来,结果“啪”地撞在昭惠肩头。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二人尽兴而归的时候。凉亭四角的宫灯已经亮起,侍女们悄声布着茶点,新沏的茉莉香片在瓷盏中舒展,氤氲出袅袅雾气。王元妦十分好奇:“你方才说的妖市究竟要如何去?”

昭惠压低嗓音:“需得在夜晚,将引路符贴在眉心,闭目时需默念借道阴阳,百无禁忌,待听到敲锣声时候再睁开眼睛。”

她轻咳一声,心有余悸:“不过王妃可得替我瞒着王爷,要是让他知道我带您去那种地方,定会告到我娘跟前去。然后我娘一定会罚我抄女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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