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市集日,在李卉更加期待的心情中再次来到。
这一次,因为有了陶炉子,她把供应量增大了一倍。
她还凭着前世自己过年时回老家,老父亲用烧过的木柴来取炭的记忆,烧了一背篓的木炭,只要有火就能燃烧,这样就能从根本上解决卤肉汤汁变冷的问题。
昨日李卉在做木炭的时候,还在想压煤饼的可能性。
可如今的朝代太靠前了,虽然煤作为燃料一直在零零星星被使用,但也是直到隋朝以后,也只有皇室才能经常使用,所以还是木炭来得方便,且不突兀,不易引起怀疑。
而那个陶炉,则可以完全按照她的设想,也就是后世的蜂窝炉子,来进行捏制。
反正她一升斗小民,也不至于搞一个什么发明创造来让人对她进行嘉奖,如果日后果真被人发现,就说是为了生计不得不想出来的法子,想来也不会被人为难。
“哟,这不是上次卖蒸饼的小娘子吗?”
经过上一次在市集入口处的那么大动静,守城官已经对她颇有几分印象。
“这小娘子什么来路?守城官竟然认得她?”
“上次市集您老没来,她家就是之前在梁记粥铺外头摆摊卖蒸饼的,不过倒是上了新,卖得很好呢,可能想买都买不到呢!”
……
李卉边让人检查自己的货物,见那人对新做的陶炉感兴趣,她知道藏拙,就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就想让大伙儿吃上一口热乎的,所以才想这个法子。”
她说得谦虚,面上又陪着笑,守城官便也不为难,道了声“放行”就过了关。
不知怎么回事,李卉这次进入市集摆摊,跟上次的紧张感完全不同。
她约莫知道了些经商之道,其中第一条就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照例就是把身上带来的东西卸下来,阿嫂做这些事情轻车熟路,李卉便一心一意去把陶炉子的火生起来。
不曾想,生火对她这个前世的现代人来说,还是个技术活儿。
好不容易生起来小火,等火势稍微大些,就再添上几块木炭,半天的火就够了。
等她拍拍手上的灰,准备起身和阿嫂并排站着迎客时,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个大花脸。而这个尴尬的时刻,还是上次的那个城门守卫:
“小娘子,你的脸……”
嗯?李卉心想,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不就跟素面朝天的时候见到了自己的前男友一样糟糕嘛?
咦,慢着,这样的比喻倒也不怎么恰当,于是她又正大光明地正色道,“这位公子,恭喜您成为了本摊的第一位顾客,可以免费送您一份卤肉……”
自己不尴尬,别人就不尴尬。
见李卉小小年纪,情绪内核却十分稳定,那人的眼神也变得更加欣赏且钦佩:
“我就是怕自己跟上次一样买不到,所以特意赶了个早,还好!还好!”
李卉和阿嫂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也不揭穿他,这不刚好证明自家的蒸饼很好吃,才会有人一大早就来吃嘛!
她特意将那人要的三个蒸饼里都多加了厚厚的汤汁和卤肉沫,再递给他的时候,又在送给他的那一个蒸饼里舀了满满两勺卤菜,“您一定还没吃朝食吧?若不嫌弃,就在我们小摊旁的小桌子上将就一口?”
李卉这话半是客套半又不是,那人却十分有礼:“不了,多谢小娘子美意,我还是带走吧,等回头小娘子的食肆开起来了,我再来光顾!”
哇,这句话的含金量简直拉满好吗?!
“多谢公子吉言!”李卉赶紧出言相谢,见那人走远了,却依旧跟上次一样忘记问他姓甚名谁,便要追上去。却被阿嫂拉住了:
“他分明是在替你避嫌,未婚未嫁的闺阁女子,万不可与人过从甚密……”
李卉心想,我不过是要去问他叫什么,打听个人名而已。
如何这一点上却与书上先秦时期的开放民风不尽相同?
在卖出去第十五个肉夹蒸饼后,她想通了——
大概就跟前世一般,尽管可以自由婚恋,但多少女子因为恋情和苦荞一般的婚姻而受累半生,所以还是得多听听长辈的建议才行!
就像《诗经》里不也有“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的句子吗?
就算她想跟这位公子结交一下,但在人们眼中,大概也逃不掉“心悦”这个话题。
李卉想,自己才来到这边,还没站稳脚跟呢,谁想跟什么公子王孙扯上关系?
还是老老实实摆摊挣钱要紧!
于是她走过去,跟阿嫂道:“阿嫂,难为你跟我说这些。我以后会注意的。”
阿嫂看到她如今这般有礼,难免要在心中和原身进行对比,却在眼泪花儿在一双杏眼里包起后,又一次回应了她:“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
处理好情绪上的纷纷扰扰,李卉便一门心思扑在了生意上。
一整个上午都在捞卤肉,切卤肉,把蒸饼切开等她铺肉,则是阿嫂的活儿。
原不单是因为这活儿轻巧,还因为切肉的肥瘦相间,还有专门只要素菜或只要肉菜等食客的要求,只有前世吃惯了肉夹馍的李卉才能轻松分辨刀工火候。
她原本想过了午时,人会少些,却依旧是忙得马不停蹄。
她那条胳膊几乎都快抡成机械臂了,终于少了些人,捞一捞那釜底,也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时候,李卉和阿嫂才想起来给自己垫垫肚子。
她吃不得一丁点儿肥肉,于是给自己弄了一个纯瘦的肉夹蒸饼,用一个碗单独要了一碗汤汁来,放在她和阿嫂中间,当蘸水吃;阿嫂喜欢吃肥瘦都有的,李卉也给她做了一个,又单独切了一小碗卤肉放在一旁。
阿嫂还顾及着下午的生意,忙说这样太奢侈了,随便垫垫就是了,反正晚食也是要吃的。而且一定会吃好吃的,现在就吃得这么饱,晚食哪里还吃得下呀?
原来,她们今日到市集,还有另一个任务,那就是替阿娘交一匹布到长宁街上的仁和布庄,方才他们走不开,还是布庄的一个小伙计专门来取的,阿娘是他们布庄的老织娘了,布庄掌柜也和布庄的名号一样仁义,给她是最高的单价。
那伙计送来的钱是用一个绣着“仁和布庄”四个字的布袋子装着的。因为人多,姑嫂俩没仔细数,不过那份量李卉却是能大概掂量出来的,约莫有四五百钱呢!
李卉也满是感激地装了荤素各一个的肉夹蒸饼,递给那个小伙计。
那小伙计忙不迭地道谢,顺道就又说了些最近布庄里卖得比较火的花样,说让大娘只管织了送过来,定能卖出好价钱。
李卉等那人走远了,才面有不忍之色,饶是这样,她还是心疼阿娘:
“等我再赚几年钱,让阿娘就不要再织布了,多伤腰伤眼呐!”
“是的,从前我和你大哥也劝过她,那时候她说什么都不肯听,总说还有你在家,得替你多打算打算,如今我瞧着,用不了多久,阿娘真的就可以不用织布啦!”
李卉知道阿嫂话里话外意有所指,谁让原身是这么个躺平的脾性呢?
还能怎么着,只有先受着,然后从长计议图改变吧。
日头西斜,釜也见了底,李卉伸了伸懒腰,准备活动活动筋骨,打道回府。
今日她们姑嫂俩赚得还行,刨除人工费,肉、汤、饼和木炭的钱,约莫能剩下三百钱。这比起上一次确实有了提升,这给了李卉很大信心。
三百钱,两份四成,拿出去两百四十钱,她也能有六十钱呢!
加起来上次的,她的小荷包里就能有一百钱啦!
回到家里,阿娘也拿了五十钱给她,只说是人最小现在又知上进,这个钱该给。
而家中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意见,李卉也就拿着了。
“今日大家都别下厨,我来!”
阿嫂说,这也是阿娘一向的习惯。她忙完了这一匹布,就歇上几日,再织新的。
而她今日早早就炖好了一锅鸡汤,这是她从巷子东头的养鸡李家卖的,四五斤重的大公鸡,肉质紧实,再辅以清汤熬煮,鸡肉和鸡汤最本真的味道都出来了,满屋飘香。
下午李卉忙得连水都没顾上喝几口,这会儿抱着碗一喝就是三海碗。
最后还打了一个嗝,惹得阿娘眼泪又要出来:“哎呀,阿卉和阿眉都辛苦了!”
鸡汤喝完,剁碎的鸡肉蘸了青蛙酱,厚厚地铺在喷香的麦饭上,只听大哥道:
“哇,今日我们可真有口福,阿娘做的浇汁鸡肉麦饭是最拿手的!”
这不就是前世的鸡肉盖浇饭嘛!不过就是大秦的酱汁们总是如此惊世骇俗,她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改良一番。
她不爱吃青蛙酱,就索性用鸡汤泡饭吃:
“阿爹,阿娘,大哥大嫂,我决定了,下一场我就开始在小摊上卖冷吃兔肉!”
为了阿娘不那么辛苦,也为了顿顿都有这么好吃的鸡肉,还有这么好喝的鸡汤,她也要在大秦的美食届,走出一条花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