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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齿华八年九月

黄金蟒尤顼载着她们前进期间,成欢特意为小螳螂讲述了祷过山的故事。

祷过山城是陆上最古老的城池之一,是盘旋在巍峨山脉间、半遮掩在薄雾中的传说之地。

传说应龙诞生于南海,最初的人便以应龙为图腾在南海边建立氏族,而今应龙不在,山城在。

尤顼嘶声接话:“我很喜欢这里,除了合欢宗我最喜欢这儿,就是海水太咸了。”一张口就进水,尤顼忍不住呸呸两声。

龙和蛇从外表上来看是近亲,蛇类妖修在祷过山一向很吃香,因此聚集了不少蛇妖。尤顼作为一只尚且年轻的蛇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祷过山拜会蛇妖前辈,前辈们大多数情况下也乐于指点迷津。

比起合欢宗,祷过山城和招摇山林算是比邻而居,这也是合欢宗师长预备将接送小螳螂的任务交给尤顼的原因。

如果不是何清闲的发毛、横插一手,现在这个时间点尤顼已经载着小螳螂回合欢宗玩水了。

想到这儿,尤顼仰头喷一口江海水,水柱精准地降落在何清头顶,浇她一个透心凉,却不波及成欢和小螳螂半点儿。

何清从好眠中迷瞪着睁开眼:“嗯?下雨了?师姐,到了吗?”

“到了,”成欢将师妹湿漉漉的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抬起来,“自己坐好,要进城了。”

从水路进祷过山城不需要上岸,入海口与山城之间有一道“龙吸水”,水流自低处逆流而上,连接江水和城中河道。

尤顼尾巴一拍,水波震荡,前面排着队的船只荡漾开一道刚好足够尤顼通过的缝隙。

这里的人水性极好,南地天气又极热,船上人个个半身赤裸、纹着龙蛇。有与尤顼熟悉的船人,拍着前胸新纹的长蛇高声问:“尤顼回来了?瞧瞧我前两日专门请人纹的黄金蟒,与你像不像?”

纹身从坚实的手臂蔓延到胸口,金灿灿的长蛇长着好一张血盆大口,船人一动,那纹蛇便顺着肌肉活灵活现地跃动。

尤顼路过那人,便专门溅她一身水花,“我这次来有正事,下次再找你吃酒。”

船人哈哈大笑:“好,那我可就等着你来了。”她一笑船就跟着震动,连带路过的黄金蟒以及蟒上的妖人都感到莫名震颤。

尤顼行水路极快,不消片刻船只便被抛之脑后,船人的身影也淹没在众多行船之中,声音却犹然在耳。

小螳螂扭头去望,好奇道:“她分明是没有修为在身的,这动静倒是非同凡响。”

尤顼惊讶于小螳螂的敏锐:“有些人生来受到天地眷顾,偶尔也会出现这种即使不修行也能依合天地灵气的人。这样的人很稀有,而且她们一旦真的踏上修行之路,反而可能失去这种天赋。”

“为什么?”小螳螂不能理解。

既然是生来就会的本领,就像螳螂生来就知道捕食,怎么会因为修行而忘记?

尤顼对此没什么研究,于是将问题抛给在场的两人人修去解答。

何清踌躇一会儿,见成欢没开口,才说道:“人在母亲腹中养育的不够长久,很多东西需要慢慢学会,走路、睡觉、言语……而在母亲子宫内就学会的浮水,稍稍长大就会忘记,又得从头再来。有些天赋也是这样。”

小螳螂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何清就问:“你在打架杀人时,很多东西不点也通,说起人来头头是道,怎么这些东西反而一点不知晓?”

小螳螂理所当然地说:“我娘和树妖没教过呀,我们螳螂又不传承记忆。我娘说她大半辈子光顾着打人了,所以多教我杀人。树妖说我还小没必要着急学,反正后面有师傅教。”

谈到天赋,何清又想起小螳螂身上的不凡之处,看了成欢好几眼,顾及场合没有开口。

祷过山城中有一条自山中蜿蜒而出的水道,当地叫做南溪,尤顼载着她们一路顺着南溪向上,直至源头瀑布。

瀑布水帘后,有一道长长裂岩,称作“一线天”,祷过山城的主事人就住在这里。

山水泉眼据说是应龙曾居住的所在,其水富含灵气、沉重异常,自悬崖坠落之间蒸腾出深重的灵雾。

想要进入一线天,必得踏雾、踩水前行,寻常修士无法隔绝此地水灵气,少不得挨一顿瀑布水浇头。

前不久淋了尤顼一口水的何清,当下又淋了浑身的瀑布水。

小螳螂是被尤顼含在嘴里送进的一线天,没受半点风雨波涛,见到何清落汤鸡的模样,毫不留情地发出阵阵嘲笑。

“师姐……”何清抹了一把脸,甩甩手,用可怜兮兮的目光投射蛇师姐,试图让师姐看在她凄惨的份儿上快快原谅,奈何何清眼皮睁僵硬了也没软化尤顼冷酷的心肠。

本就是何清犯错引发的矛盾,尤顼不原谅,谁说也没用。

最终是成欢开口:“阿清此前在家就修炼水法,此地灵气于你大有裨益,静心运行心法。”

一线天守门的是青蛇妖,几十年如一日地在灯柱上盘着。小青蛇百无聊赖地等来人处理完家事,睁开眼皮打量难得一见的陌生妖,懒洋洋地甩起尾巴抓响铃铛:“哟,稀客,合欢宗贵客这是又要带回去什么妖啊?”

她问归问,却不要人回答,紧跟着说:“老太太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你们坐着多等一等吧,我就不招待了。”说完,两眼一闭,又睡着了。

小螳螂好奇心重,迫不及待从尤顼大嘴里跳出来,四处打量周围的陈设。

天生天成的石壁石地无须装饰,东西两面整墙的木书架、书架间各放置两盏灯柱,下方摆了十来把月牙扶手交椅,北面的锦绣屏风挡住视线,不叫人一窥到底。

屏风宽大,其上纹龙。肉眼不能穿透屏风,神识也受遮蔽。

她们一行人中成欢修为最高,小螳螂便回望一眼成欢。成欢像是知道小螳螂在想什么,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据说屏风丝线中合有应龙须发,仙人之下不可参透。”

小螳螂忽闪翅膀,飞近屏风前仔细观摩,龙生双翼,正是应龙。再绕至屏风背面,漫无边际的一场瓢泼大雨,雨中是求龙降雨的人众。

潮湿水气透过双面绣成的屏风,沾湿了小螳螂的翅膀,浑身发沉下坠。

在小螳螂落地之前,一只苍老的手接住了她。

如青蛇所说,祷过山城主事人的年纪确实不小了,腿脚已经不灵便,由老斑鳖载着走。

老斑鳖驮着颤颤巍巍的老太太从内室走出,不到百米的距离硬是磨蹭了一刻钟,过分缓慢安静的动作,小螳螂甚至没注意到老斑鳖何时走到自己身后。

老太太满脸满手的褶皱,抬手都吃劲,好歹口舌还算利索:“祭祀祈雨之景,是给老龙看的,不可入迷。”

小螳螂没见过这么老的人:“你多少岁了?是凡人?”

老太太俏皮地眨眨眼,人虽老、心却不老:“仙人之下具是凡人,我当然是凡人。寿数嘛,一百八十七,小妖你呢?”

小螳螂昂首道:“照着人的纪年,我三百零八岁了,你才是‘小人’。”

老太太哈哈大笑:“不错、不错。”

一百八十七的高龄,熬得老太太笑过头了大喘气。

“人真奇怪。”小螳螂甩干翅膀,从老太太掌心重新飞起,“你看着要把自己笑死了。”

老斑鳖驮着圈椅,圈椅里坐着老太太,老太太靠在扶手上笑得眼泪往下挂:“哈哈确实是要笑死了,越老越爱笑,活得越久果然越有意思。”

好不容易笑够了,老太太手拍胸口给自己顺气,不忘问成欢来意:“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吧,想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成宗主所来为何啊?”

成欢将最近已忧门修士越过南州边防的前因后果简单地讲了一遍,致歉道:“这是合欢宗修士的疏失,致使北州修士南下横行伤人,劳烦城主将此事传告南州诸城镇,不论凡人修士,如有伤亡者,请务必来合欢宗讨要补偿,合欢宗绝不敢推脱。”

老太太忍笑指着小螳螂说:“为的是她?”

成欢正色回答:“为的是合欢宗人修旧怨,与妖无尤。这位是招摇山出身的妖修,年纪尚小,来日或为合欢宗修士。”

老太太心绪渐平,也郑重道:“近来中州事忙、九州纷乱,合欢宗必定忙得不可开交,我们这些老人不会给你拖后腿,祷过山脉及南海一带不会因为已忧门一事生乱。中州那边还是由合欢宗全权负责,祷过山城是人与妖之都,并不愿意插手人修权力纷争。”

成欢谢过:“多谢城主体恤,一旦中州事定,合欢宗必定传信城主。师门长辈还在等着我们复命,晚辈携师妹先行告辞了。”

目送老斑鳖驮着老太太回屋子,成欢刚想叫上师姐妹们离开,却发现硕大的黄金蟒竟然不在身后。

成欢环顾一周,目光凝在某处,原来尤顼学着青蛇妖的模样盘踞灯柱,正睡得舒坦。

一线天内凝结的灵气对蛇妖修行有裨益,如果不是行程太赶,成欢倒是乐意放尤顼在此地休养生息。

她径直走向前,上手拉扯小蛇:“尤顼啊,我们该回去了。”

白底金纹的小蛇扭来扭去避开人手,双眼很不乐意睁开:“这里太舒服了,我想再睡会儿,你们坐船先回去吧,我过些天再回去。”

妖生漫长,没必要着急啊。

小螳螂很心动,跟着嘀嘀咕咕:“我也觉得这里味道挺好闻的,先玩儿个几十年再去合欢宗吧?”

年方二十四岁的年轻宗主眼前一黑,合欢宗的事务堆积如山,这个当口绝不可能给俩妖放长假,天知道会惹出多少麻烦。

成欢锐利的眼神射向罪魁祸首——何清。

何清办事不力在前,当下完全不敢要脸面,抱着尤顼盘的那根灯柱就开始嚎:“师姐、带我回家吧师姐,最近天气不好,走水路安稳啊师姐。没有你我怎么活啊师姐,求求师姐了,带师妹一程回家吧。”

“嘶……”青蛇妖撩开眼睑飞快撇了何清一眼,“啧,年轻人啊。”

“别叫了,”尤顼卷曲蛇身离开灯柱,根本抬不起头,“回去吧、现在就回去。”

小螳螂乐得直笑,力挺尤顼不要认输:“我们妖怎么能比人更要面子啊,会被拿捏的。”

何清的呐喊响彻九霄:“我错了,师姐啊!别不要我!!”

尤顼的蛇脸在祷过山城的同族妖修面前丢尽之前,合欢宗一行人终于踏上了回宗门的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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