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一只狗喜欢洗澡，也没有任何一只有主的狗能逃脱洗澡的命运。

除非这个主人是个烂人。

向望试探的伸出右前爪踢了踢水面，然后它收回爪子，狗头高高抬起，它拒绝。

“桀桀桀，可由不得你。”向阳化身一颗球，将向望踢进河中。

“嗷呜——”

“给我洗干净了。”

“呜呜——”

“洗不干净不准上来。”

“汪汪汪——”

“你是不是骂我了？”

“汪汪汪汪汪。”

“你绝对在骂我，别欺负我不懂狗语啊。”

向望打不过向阳，只能龇牙咧嘴的乖乖洗澡，维持自己最后的骄傲。

由于向阳白天会汽化，无法携带向望，南下之行慢了下来，一周后，他们终于来到京郊。

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向阳发出感慨：“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大家伙一股脑的都往大城市里挤了，你看看这灯，这规模，哪像灾区啊。我们三天前路过的路桥安全区晚上还只能点煤油灯呢。”

向阳拍了拍向望的脑袋，示意它往前看，向望瞥了一眼就扭头哼声，显然对向阳嘴里的大城市不感兴趣。

向阳也不觉得扫兴，她摸了摸向望头顶的毛，再又伸出食指指向正前方的京市，挂在向望脖子两边的脚用力一夹，气宇轩昂道：“前面就是我们的自助餐厅，向望，出发！GOGOGO！”

“嗷呜——”

皓月当空，猛犬出行，向望健硕的四肢在地上快速掠过，整个躯体化作挣脱地心引力的彗星，身后遗落一串尚未消散的残影涟漪。

等他们走后，那些低等级装死的污染物才敢悄悄泄出自己的气息。

向望的速度很快，这一个礼拜跟着向阳吃了不少好东西，等级蹭蹭提升，虽然外形是一条面容沧桑的老狗，但它的速度远超赛狗，平均时速可达一百公里。

这一次目标明确，向望朝着目的地持续奔跑，没有停下，且速度越来越快，它的嘴皮在风中翻涌，喘息间，晶莹的唾液飞速往后甩，糊了向阳一脸。

向阳单手抹了把脸，没有制止，她双手紧紧抓着向望脖子上的毛，兴奋地跟狗一样发出呼啸声。

这个速度，这个感觉，太爽了！

一个小时后，向望放慢速度，它的喘息声很重，但双目明亮，整个狗看上去年轻好几岁。

越靠近城市，向望速度越慢，最后它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向阳，等待她的指示。

在他们面前，左面是一间亮着灯的学校，右面是漆黑一片的世界。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去往右边，但向阳毅然决然的伸出左手，“走，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这是一所高级中学，占地面积八万平方米，属于规模较大的高中。

目前这所学校被政府征为五通区的临时隔离地，里面住着近三千个需要隔离观察的人。

此时是晚上十点，对于京市的大部分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即使在隔离中，这个点还是有不少人没有入睡，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娱乐消磨时间。

学校一共三个门，正门和侧门已被封死，只留了正大门，正大门有一支军队镇守，向阳没有蠢到光明正大的进去。

她和向望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墙角后，向望变回黑石，向阳变回液体，裹着向望溜进学校。

向阳之所以选这面墙，是因为墙后面的操场上有歌声传出，歌曲是向阳生前最喜欢的一个男歌手所作，而且演唱者的声音与这位男歌手一模一样。

向阳一直想去这个男歌手的演唱会，她本来也定了十月份男歌手在京市的演唱会门票，可惜天降陨石。

也不知道偶像有没有活下来，还是说跟自己一样变成污染物了，偶像这么喜欢音乐的一个人，如果变成污染物会成为一架钢琴吗？话说这声音可真像啊，不会是偶像本人在唱吧。

向阳一面向操场滑一面思绪翩翩。

同一面墙下，鬼鬼祟祟蹲着两道人影，两人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六的样子，一人身高较矮，长了张猴脸，另一人稍微高一些，身材较瘦。

猴脸对同伴道：“草里好像有东西？”

瘦子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墙头，被猴脸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条，他忍着脾气听了几秒，一巴掌呼到瘦子头上，“有个鬼声音，再疑神疑鬼把你扔污染区去。”

瘦子看着瘦，力气却很大，猴脸被打的脑袋发晕，等他缓过来，已经听不到之前的声音，可能真是自己幻听了，猴脸摸着脑袋不语。

没过多久，又有一道人影从墙头翻出。

瘦子激动的推了一把猴脸，“老大回来了，快帮忙。”

一阵悉悉索索，三颗脑袋聚在一起。

从墙外翻回来的人人高马大，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盒子，用力一摇，清脆的哐当声响起。

瘦子呼吸急促，“老大，你居然真找到了？”

大高个哼哧一声：“我出马，什么东西搞不到。走，该去找我们的祭品了。”

瘦子一把抓住大高个的手，他面露贪婪之色：“老大，能不能先让我看一眼？”

大高个快速将盖子打开，再又盖上：“看好了，走。”

这里远离光源，瘦子什么都没看到，但他不敢再提，跟着老大走。

猴脸一直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黏在铁盒子上。

“咦——”

向阳停下动作，扭身看向身后：“向望，你刚有没有感应到？”

黑石头震了一下。

“可能这里离污染区比较近吧，门口有官方的人守着，出不了什么大事。”向阳将身子转正，兴致冲冲的奔向操场主席台，她看见了，在上面唱歌的就是自己的偶像！

演唱会，演唱会，自己心心念念的演唱会！

舟舟，我来了！

这个演唱会有些简陋，没有绚烂的舞美，没有霓虹彩灯，几百个听众席地而坐，他们用手机背面的闪光灯当应援棒，在动人的歌声中挥舞，享受灾变后难得的悠闲时光。

“无辜的眼，迎风而张，抱不住的孩子，挥舞着手掌，被遗忘的书上，小人儿自顾自笑着，指向远方......”

“金子尧，你胆肥了啊，我们让你过来，你敢犹豫？”

操场右侧的一栋教学楼走廊里，一个少年被推着往前走。

走廊没有开灯，教室也是黑的，只有走廊尽头的卫生间亮着白灯，金子尧不想进去，他知道自己进去后将会面临什么，一顿毒打。

他和曲良，黄德伟，邓川三人是同学，在五通区的一所初中念初二。

金子尧也不知道是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怎么就成了这三人的霸凌对象，他的父母离异，各组了一个新家庭，多余的他便一直跟着奶奶生活。

被霸凌之初，金子尧告诉过老师，老师找了曲良三人说话，结果他遭到了三人更疯狂的报复，当时自己的手都差点被切了下来。

金子尧再也不敢告诉老师，但持续的霸凌让金子尧苦不堪言，他跟奶奶说了，奶奶却跟他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班上这么多学生，他们为什么只盯着你一个欺负，你好好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

金子尧本能的觉得奶奶说的不对，但三观没有成型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后来他也找过自己的爸爸和妈妈，一人跟他说：“你是男孩子，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另一人说，“找老师去。”

就这样，金子尧只能默默承受，性格本来就不开朗的他愈发沉默寡言，渐渐的，同学也都远离他。

他就一个人在学校独来独往，成为谁都能欺负的边缘人物。

这次灾变，社会动乱，金子尧本以为自己能摆脱被霸凌的困局，可没想到，班上有个同学在五天前成为了污染物，依照最新规定，他们这些人都要在这里接受十天的隔离。

进来后的第一天，金子尧果然又挨了一顿打，金子尧只能默默承受，掰着手指头过日子，还有五天就好了，还有五天自己就不用再挨打了。

“车厢持续摇晃，打翻了好几个人的不安，河边的野花记不住，窃听到的失望......”

金子尧一路被推搡着来到卫生间门口，他还没站稳身子，黄德伟一脚揣上他的后腰：“给老子进去，傻逼玩意，磨磨唧唧，浪费老子时间。”

邓川跟在后头，道了一声：“老大，人来了。”

黄德伟这一脚踹的有点狠，金子尧疼的瞬间冒出冷汗，倒在地上站不起来，直到自己的脸上被冰冷的东西拍打。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把铁锹。

金子尧吓得连忙往门口爬去，“你们要干什么？救命！”

“等着的，飞走的，那么的相像，悄悄地把鞋带系好，自信的样子......”

黄德伟哈哈大笑，一把抓起金子尧衣领，将人拽了回去。

紧接着邓川用铁锹狠狠戳向金子尧的小腿：“让你跑。”

三把铁锹重重地拍打在自己身上，金子尧痛的苦苦哀求：“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我把所有钱都给你们，以后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不想死啊。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

“谁来救救——呜呜”

“噌——”

“门敞着缝隙，无情的时光在流淌，回了吗，回了呀，累了吧，一路上过得怎样......”

曲良一铁锹铲进金子尧的嘴巴，吐了口唾沫：“聒噪。一开始下手别太重，几下就死了，没意思，虐杀懂不？这样怨气才重。”

黄德伟，邓川面带笑容，“知道了，老大，我们懂得。”

“嘭嘭嘭——”

冷冰冰的铁锹一下一下砸在金子尧身上，脸上，失去嘴巴的他只能跟小兽一样发出呜咽声，最后声音渐渐消失。

粘稠的鲜血顺着地面流淌，黑色盒子被打开，三只手依次从盒子里掏出一块黑石头，他们将石头在血液里来回搅动，塞进嘴中一口吞下，最后拿起铁锹对准自己的脖子。

惨白的灯光下，是三张魔鬼笑脸。

“滋—滋—滋—”

主席台的灯光忽闪忽暗，音响发出刺耳的噪音，一股强烈的阴风以教学楼一楼卫生间为中心像整个学校席卷。

向望现身，对着教学楼发出低吼声，向阳同样转过身往那处望去，目光凝重。

“噔噔噔——”

污染物处理总局办公区，一个身穿军服的战士正疾速奔跑，“啪——”行动局长办公室被用力推开。

“林局，十分钟前五通区临时隔离地被污染，经过检测，污染指数1300，等级为川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