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

西流西斯大陆历二九零五年三月初。

末雨帝国解乌北港口。

北港原本只是末雨东边的一个普通港口，从这里出去的人不太多。直到近些年海上太平些了，不少人胆子便大了起来，想趁着年轻赶紧去海上捞他个几笔。于是几百年过去，北港便成了大陆著名的出海港口。

“大叔——你们是要出海吗——”

咸湿的海风拂过这个城市，少女清脆的声音在风中被拉的悠长。

正在放绳索的中年大叔听见声音，看了看周边，只有自己一艘船正要出海，于是便回应了她，“哎——是的——小姑娘你要来吗——”

那少女听到这话，立马开开心心蹦蹦跳跳的上了船。

等到那姑娘上来了、靠的近了，船夫这才看清她的模样，他发誓，他漂洋过海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水灵的姑娘，是真真儿好看。

那少女一副活泼的样子，笑得弯了眼角，“大叔，你怎么啦？”

那大叔被少女轻灵悦耳的声音勾回了魂，一拍自己光亮的脑门，豪爽的笑道：“嘿，这不是你这小姑娘太好看了吗？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我女儿肯定很喜欢你。”

少女掩唇笑了笑，“哈哈，大叔你别开我玩笑了，我阿姨她们都说我长得不好看呢。”

那大叔哈哈笑道：“怎么可能，肯定是怕你太骄傲才故意这么讲的吧。”

初阳的余晖闪耀着，照得少女的脸庞染上几分红晕，“你这么说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不同于内陆的风，大海的海风虽然味咸，但带着几缕清凉与湿润，太阳才刚刚升起，这个时节这个时辰还不怎么热，甲板上的少女只穿了一件修身清凉的短袖短裤，露出修长的双腿，一件薄如蝉翼的纱制外套长及至脚踝，白皙的肌肤在太阳的照射下几乎透明反光，隐隐约约的朦胧，看得一船的船员们险些直了眼。

“我说老大干嘛收这么个瘦弱的丫头干啥，我们这趟都不知道要漂多久，一丫头片子能受的住吗？”

一人胡吃海塞着，“管他的人，这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指不定哪家的大小姐跑出来玩儿的吧。不过哪家大小姐手艺这么好啊？我头一次在海上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是啊，我还以为出海的伙食很差呢，带了好多速食，原来这么好哇。”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少年，二十来岁的样子，看着少女，眼中不自觉涌出几分火热。

听了他这话，不少人哈哈大笑起来。那楞头青一头雾水，连忙推了推身旁的人，问道原因。

那人虽笑个不停，但还是好心的解释道：“一看你就是第一次出海吧，算你运气不错，能遇见这么个大厨。我们这种在海上以捕捞为生的，你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吗？哪有什么美味，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啥新鲜玩意儿，从早到晚，从年初到年尾，一顿一顿重复的鱼啊干粮啊，那腥味儿那干巴的嘴，甭提了。”

他顿了顿，狠狠咬了一口手上的烤鱼，“像这种做法的，往常你别想在北港能尝到。”

少年眨了眨眼睛，心中生了几分好奇，“这样啊……”

这船不算大，约莫装了二十来人，除去各种捕捞的工具，还有不少空余的休息地方。

少女扶了扶被海风微微吹仰的草帽，转头看向甲板上掌舵的大叔，好奇的问道：“大叔，你们这躺……走的是无边海？”

那大叔哈哈一笑，“是呀！想不到小姑娘你还懂海线啊。我跟你讲啊，这条路虽然有些不太平稳，但这片海域的生鲜可是十分受内陆人欢迎的。比如……”

少女没有再听那人说什么，她看着海边弥漫的黑影，又感受着体内过于空虚的能量源脸色十分平淡，她轻声呢喃道：“不是我懂海线，是我……看到了他啊。”

那大叔转头看向少女，“什么？看到什么？”这大海上除了翻滚的鱼儿还能有什么？

少女同样转过头与之对视，笑容灿烂，指着前方平静宽阔的海面，“他呀。”

她语气冷淡：“他不会救你们的。”

“这就是你带给我的见面礼？”

少女提起垂到脚边的裙摆，像是怕它们碰到肮脏的秽物。她不知何时赤.裸了脚，赤足走上海面上凭空升起的云梯。至最高处时，她好像才想起似的，低头看去。

原本清澈湛蓝的海水染上了艳红，深色的鱼影在海面下矫捷的游动，享受着它们的美食，那一具具赤红的身躯，就是它们今天的开胃菜。原本还算有模有样的船，已经碎裂成一块一块的，像废弃之物一样渐渐沉没。

但除了血色外，还有一层令人难以忽视的灰影。她神色难看，抿紧了唇没有开口。

云梯的最顶端，渐渐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他向少女伸出手，问道：“姐姐在怪我？”

少女抬起手轻触他的指尖，“没有，”她皮笑肉不笑，“你不过是来晚了一步而已。”

男人叹了一口气，而后又笑着说道：“姐姐，我好想你。”

少女也笑了起来，伸出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可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绕是修养再好，男人的脸色也忍不住僵了一下，“哦，真遗憾。”

少女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我还是比较喜欢小时候的你。”

“……真是遗憾。”

两人不再说什么，继续走着那云梯，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海面上。

等海面上终于恢复平静，一直潜在海里的少年这才浮于水面。他不知道绞杀了一船人的黑影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是那个少女救了他一命，不然凭借自己这点小把戏是绝对逃不过这一劫的。他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忘不了少女那回眸的惊鸿一瞥了。

西流西斯大陆历二九零五年九月初。

龙王看着不远处正在修炼的虞蔚，问向东冥：“现在她学的怎么样了？”

东冥颔首道：“她比我想象的更有天赋，半年时间我以为她学三层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她已经在四重奏的后期，这段瓶颈一过，就可以踏上第五层。”

龙王不自觉的笑了笑，“确实有天赋。哪怕是当年黎的门徒也没这么快吧。”

东冥伸了个懒腰，“照她这速度学下去，再有一年我怕是要教不了她了。毕竟我停在群合已经很多年了。不过……”

她突然停下来，看着虞蔚，神情有几分不自然，“虞丫头对黎的心法有很多见解，有很多是我都没想过的，这段时间来也有些顿悟……”话音刚落，龙王就感觉自己身边有些异动，自下感知了一下，有些惊讶的道：“你突破到第九层了？”

东冥笑得很是满足，“是呀，很多年都没有这种感觉了。这心法能到第三重的又有几人呢？说来，我还要感谢虞丫头呢。”

龙王莞尔，“你也会谢谢别人？”

东冥撇了撇嘴，“那是因为那些人没有必要。”她顿了顿，“虞丫头呀……龙王呀龙王，你可是捡着块宝了啊……”

龙王沉默了一下，“说这些还太早。”

东冥说道：“离北方解封还有多久？至少二十年吧，这二十年，还不足够他们成长起来吗？”

龙王摇了摇头，“不是他们，是我。”

东冥诧异的问道：“你的封印还没解开？你没找到墨盛时？”

龙王道：“弱些了，但离巅峰时期还差太多。墨盛时……这个人的行踪太难定，我不确定能不能在北方到来之前恢复力量。”

东冥皱着眉头，“当年，你怎么就答应他了呢？凭你的实力完全可以……”

龙王摇了摇头，“如果只靠我，是没有办法撕开空间并准确传送的。他借助定位时空、□□缝隙削弱了我的力量，这正是他想要的。毕竟那个时候整个西大陆只有我是神降级别的非人族，你们又不出世，他们有所忌惮也是应当的。”

东冥沉思着，“那个时候魔祭祀塔和徽伦因为‘破魔’损伤不少，行动后整个大陆上仅有八位神降，且实力大多都在你之下，他们多少有些忌惮。说到神降……现在西大陆有多少了？魔祭祀塔三位，徽伦学院四位，各大帝国一到两位。北方……”

“比西流西斯多。”

东冥一挑眉，“你怎么这么确定？”

龙王道：“你忘了北灵阁？北灵阁神降级别的魔法师至少十三人。”

提及北灵阁，东冥的神色变得极其难看，龙王脸色也冷漠得不似平常。

东冥意识到自己气息不稳，深呼吸了几下，有点难堪的说道：“我不太舒服，我先回北海了。”

龙王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件事对东冥影响有多大，也没多说什么。

东冥转身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之后便消失在大海边。

空气中独留下她低微的抽泣声，和一声声的呼唤——“霜儿”。

虞蔚从冥想中醒来，看不着远处的龙王，驱动魔力极速奔去。虞蔚看了看，发现果真只有龙王一人，问道：“东冥姐姐呢？”

“她有事先离开了。”龙王话锋一转，“你知道黑海吗？”

虞蔚好奇的问道：“黑海？”这个还真没听说过，哪里的海……会是黑色的？甚至是直接叫这种名字的？

龙王道：“有些事情，是应该让你知道了。”话音刚落，虞蔚便感觉自己脚下的大地有一丝颤动，少女一惊，想去寻找龙王的身影，却发现自己的头顶黑沉沉一片，好奇的抬头一看，却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明明是离自己很远的东西，却有种不自觉的威压，粗壮绵长的黑色影子在天空中盘旋移动，天空不再是那么蓝，取而代之的是满目耀眼的金色，与这天地浑然一体，美丽得不可方物，金光闪闪的鳞片泛着光泽，深色的尾隐匿在远处的云中。赤足五爪，金光耀眼，虞蔚竟分不出是真是幻。

虞蔚有些颤抖的开口，声音竟是兴奋居多，“龙王，这就是你的真身？”真是太好看了！

那龙口吐人语，依然是龙王的声音，“我还以为你会被吓着。上来吧，我带你去看。”

虞蔚纵身一跃，几次在龙王身上着点，这便上了龙王的龙身。在龙王的指点下，虞蔚来到龙身的头的顶部，一人一龙纵身越过云层，往大陆北方前进。

以龙王的飞行速度，不过几个呼吸的瞬间，两人便已来到西流西斯大陆的边境。

置身于几千米高的云间，虞蔚有种极致的舒适感，看着眼前穿过自己的层层云雾，抓不住的感觉也令虞蔚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整个人飞扬在空中……

这种几乎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好像周渝也会飞，不知道有没有龙王飞得这么高这么舒服？

不过舒服归舒服，眼前的美景还是不能忘的！

城市的高塔矮房高楼低屋，鳞次栉比，山脉的群山连绵不绝，一纵落另一纵又起，起起伏伏，宛如乐曲转折不停。

一路往北方走，很快就来到了西流西斯最大的山脉草原。放眼望去，满眼都是青绿色，远远看去，只有很少的浅褐色的泥土点缀其中。如星点闪烁的大概是边境的放牧人与兽群，慢悠悠的行走在广阔的草原之中。

再往前……

虞蔚不由得一愣，不再是幽幽草绿，取而代之的，是深邃不见底的黑色，那与她曾经见过的大海完全不同，即使是他们在几千米的高空，也能察觉到到异样的感觉。

那就是，龙王说的黑海吗？

冰冷、陌生、不舒适。

与之前沐浴春风的感觉完全不同。

像夜晚的冰冷，像深冬的寒冷，像以前在末雨海边遇见的寒气。

虞蔚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抵触的情绪，少女张了张嘴，“龙王，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