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使,我调配药材确实需要个帮手,不如就请她给我帮帮忙吧。”
张院使拗不过外孙女,听见江眠愿意给个台阶下,满心感激,嘱咐苏灵月道:“不许胡闹,好好为江姑娘帮忙打下手,知道了吗?”
苏灵月满心喜出望外,点头保证,就差指天发誓自己绝对好好表现。
然后她像个小尾巴一样,缀在江眠身后,江眠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
江眠先回太医院找元璟。
元璟正坐在院中,手中拿着一张纸,津津有味地看着。
江眠凑过去一瞧,发现是自己之前开的药方,她龙飞凤舞的字迹留在纸上。
她好奇道:“你还能瞧得懂药方子?”看得这么投入。
元璟才发现她回来了,放下手中的纸,笑道:“只是想看看你这三年都学了些什么。”
江眠一愣。
她还没有与元璟说过消失的这三年发生的事情,他也没有问过自己。
她还以为他并不好奇。
原来他是想知道的吗?他却从来没有开口问过她。
元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而是转移了话题道:“怎么样?”
他看了看她的表情,笑道:“准备试试是不是?”
江眠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元璟摇头笑道:“只要有可能做到你就一定会尝试的,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
江眠摸了摸自己的脸,没觉得自己是情绪这么外露的人啊。
“太后娘娘这是长期的宿疾,一两次施针恐怕见不了效果。所以我要一日三次为太后娘娘施针,连施三天。我刚才和张院使说过了,这三天就先借住在太医院了。”
元璟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她才刚刚解毒,又要连日辛苦施针。不过他却没有说任何试图劝阻的话,只是叮嘱道:“小心自己的身子。你才中过剧毒。不要反把自己累坏了。”
“放心。我心中有数!”
元璟放不放心都只能做出放心的样子。
朝中还有事情,他不可能一直在太医院里呆着。
前一晚他们才刚刚抓捕住试图转运贪墨银两的嫌犯。刑部已经连夜审讯,此时正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去定夺。
还有刚刚江眠告诉他的买官一事。也需要他去安排官员探查线索。
之前江眠有危险,他顾不上别的事情,现在江眠已经安安稳稳的了,他自然需要去处理堆积的公务。
他走之前,江眠忽然叫住他,嘱咐道:“不要忘了派人保护监视柳蒲的爹娘。”
元璟叹了口气,“放心吧。我都会安排好,你不要再费心了。”
他就不该有任何期待。
还妄想她会舍不得他,和他说些什么。从她嘴里吐不出除了正事之外的话来了吧。
哦对了。还要除了和那个姓贺的人渣相关的事。
想到那个混蛋,元璟的心情更加不好了。
他快步走出了院子,活像有狗要在后面追着咬他衣角。
江眠在太医院里住了三日,每日辰、午、暮时,三次为太后施针。
期间一直配着药每日煎好,让人在餐后为太后送服。
最后一日,日暮的光线渐暗,屋内点亮了烛火,把方寸之间照映得亮如白昼。
江眠小心地捻住针尾,把最后一根针轻轻拔出来。
“太后,施针已毕。”
江眠轻声道。
太后娘娘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地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笑道:“竟果真有用。”
“这几日你为哀家施针后,哀家明显感觉到头上松快多了。这头痛竟然真的没再发作。”
太后在江眠第二次来施针时就极为惊喜地告诉她,头痛发作时地疼痛轻了很多。
而在施针两次之后,头痛竟然真的从未在发作过。
之前头痛已经频繁到每日必犯,甚至有时一日就会发作多次,让太后实在苦不堪言。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头脑轻松的感觉了,甚至感觉神志都更加清醒了一些。
她轻轻拍拍江眠的手背,笑道:“哀家定要重赏你。你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只管与哀家提出来。”
江眠守礼地先谢了恩,又道:“能为太后娘娘解忧是臣女的福分,不敢言及赏赐。”
太后娘娘看她如此谦虚又懂礼,更加喜欢了,笑着问她:“大将军可为你许配了人家了?哀家赏赐你一门婚事如何?”
江眠一愣。
心里对于这种动辄要“赏赐”人家婚事的风俗槽多无口。
她知礼地恭谨回答太后:“回娘娘的话,家父还未曾为臣女谈婚事。臣女现在还不想成亲。”
太后娘娘哈哈一笑,“哪有不想嫁人的姑娘。不过你既然不愿,我也不勉强你。另换个赏赐便是。”
江眠微微松了一口气。
听见太后命宫人记录,赏下许多珍玩珠宝。
江眠恭敬地谢了恩。
在离宫之前,太后命身边的大宫女给了她一块玉牌,江眠接过来一看,竟是一块入宫的腰牌。
“你拿着这个牌子,往后哀家还要多召你入宫来陪哀家说说话。”
江眠聪明伶俐又懂事知礼,太后很是喜欢。
更何况江眠的医术确实有用,太后心道,以后有什么不适之处都可让江眠来为她诊治。若是头痛之症再次发作,也要召江眠在入宫为她施针。
于是便干脆给了江眠一只腰牌。
江眠自然会意,接过腰牌,表示随时恭候太后娘娘的召见过后,在太后娘娘更加满意的眼神中行礼告退。
江眠回到太医院,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就准备出宫了。
苏灵月这几日一直跟在她身后,在江眠为太后准备药材,调配汤药的时候,她一直为江眠打下手。她确实聪敏,什么事情一点就透,而且勤奋好学。
江眠趁着这几日的功夫,教了她不少东西。
此时得知江眠要走了,苏灵月闹着要和她一起出宫。
江眠也有些舍不得这个小姑娘,不过她还是坚持道:“我不会一直呆在太医院的,你也不能和我回家啊。你外公和爹娘都不会放心的。”
苏灵月拽着江眠的衣角,“可是你是我师父。徒弟就是要跟着师父的。”
江眠无奈地一笑:“我们没有行过拜师礼,我只是尽我所能教你一些东西,算不得你的师父。”
苏灵月马上接道:“那我们现在就行拜师礼!”
江眠无奈一笑,看向刚刚听见动静后走过来的张院使。
张院使看着江眠手上的行李,开口道:“江姑娘准备出宫了?”
江眠点头道:“这几日叨扰院使了。太后娘娘的症状基本缓解了,我准备回去了。”
张院使忙道:“怎敢怎敢。姑娘哪里是叨扰我们,简直是帮了太医院的大忙了。说是太医院的恩人都不为过。”
若不是江眠这次为太医院解围,太后娘娘症状愈演愈烈,且不说病情会发展成什么架势,太医院绝对免不了受一番不小的责罚。
哪能像现在这样,不但风平浪静地什么责罚都不曾有过,反而还因为江眠连带着得了一些赏赐。
张院使现在对于江眠是感激涕零,心服口服。
得知王医正曾经和江眠有过龃龉后,这几日干脆没允许王医正在江眠面前出现过。
江眠自然是自谦了一番,然后她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了口道:“院使。苏姑娘确实是天赋异禀,院使当真没有考虑过给她个机会学医吗?”
她本不愿意多管闲事。
只是实在怜惜苏灵月,最终还是开了口。
张院使看向一旁对自己瞪眼睛的苏灵月,长叹了一口气惋惜道:“小月确实是很有天赋,只是可惜投胎成了女儿身啊。”
“她若是男子,我一定倾我所能培养他。可她既为女子,学了这么多反而是害了她。”
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思想江眠无能为力,别人的家事江眠自然也不愿置喙。
只是她想了想,还是尝试从他们的思想角度出发,劝说道:“其实即便是嫁人生子了,若有一门手艺傍身总是不错的。再者说,苏姑娘若是习得一些医术,将来丈夫孩子若是有个头痛脑热,不是都可以帮得上忙。”
张院使手抚白须,只是叹气。
江眠看了眼苏灵月,道:“我知道院使的顾虑,拜师一事自然只是玩笑话。但我出了宫以后会在京城西北坊的四诊堂坐堂看诊,苏姑娘若是偶尔想要来找我玩的话,可以在那里找到我。”
苏灵月大喜过望,点头道:“那可说定了!我一定会去的!”
江眠笑了笑,和张院使互相见了礼后,转身要出太医院。
而张院使亦步亦趋地把她几乎送到了宫门口,临出门的时候又再次对她道谢,可见对江眠是真的感激。
苏灵月也一直跟到宫门口,目送江眠走远后,才和外公一起回去。
江眠回到端王府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
她路过议事厅的时候,发现烛火还亮着。
不过她无意打扰,径自路过议事厅,拐弯走回自己的小院儿。
却突然听到身后“哒”地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
“阿眠?”
江眠回身,看见元璟站在身后,一只手还维持着推开门的姿势。
屋里面的烛火从他身后照亮,一道长长地影子从他的脚下延伸出来,几乎到了江眠的脚下。
江眠的视线从他的影子上一瞟而过,“你还没休息?”
元璟笑道:“我在处理公务。”
江眠挑眉疑惑道:“你的公务呢?”
元璟冲着屋内比划了一下:“都在里面呢,我带回来处理。”
他记得江眠说过要在宫里待三日就回来,今日正好是第三日。
所以他日暮时分就赶回了王府,把所有待批示的公文搬回来,等在她回到她的小院的必经之路旁的议事厅。
江眠没有多想,只以为元璟在府衙批示公文批腻了,要换个地儿继续。
她冲元璟摆了摆手,嘱咐了一句,“早些休息”就回自己的小院儿了。
元璟看着她的背影拐过弯后消失在墙角,才走回去继续挑灯批示公文。
一灯如豆,把一个黑影孤零零地投射在议事厅空旷大厅的墙壁上,过了午夜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