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起来的是卷发男鬼,他那一掌排山倒海气势惊人,暗河提剑欲挡,谁知卷发男鬼的手擦着李恕闪过,将半扇房门打得稀烂,大叫一声“来追我啊”,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一屋子鬼大眼瞪小眼。
“这都能打歪?”
“不是打歪了,是他本来就想跑吧。”
“跑什么?他不是想让老板帮他找人吗?”
细嗓子冤死鬼福至心灵:“可能他还在执行刚才的计划,准备引开黑衣女、仙师。”
“……”
群鬼心头一阵无语,其中一个嘎嘎乐道:“看吧,我就说他跑得快、胆子大、脑子又不好使。”
卷发男鬼身手了得,李恕摸不准他是真傻还是装傻,问老板:“他是谁?”
“他是才来的,不知道死前遭遇了什么,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
暗河心头一动:“他失忆了?”
“对啊。”群鬼早就觉得卷发男鬼很奇怪,叽叽喳喳附和:“我们是在路上碰见他的,跟他说话他也不理,一开始还以为他看不起咱们呢,后来他从一个臭修士,啊不是,从一个‘热心’修士手中救了我们,我们觉得他这个鬼还不错,就让他跟着一起来客栈了。”
另有一鬼补充道:“有时候我会听见他小声嘀咕‘十七’‘十七’,我问他‘十七’是什么意思他也不知道。”
群鬼带卷发男鬼来客栈,就是希望老板能帮帮他,但是现在卷发男鬼跑没影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回来。群鬼互相指责了一番,最后一致认为都怪李恕等人横插进来。
李恕歪了歪头:“嗯?”
群鬼缩起脖子,继续互相指责对方。
事情已经明了,剩下的交给老板解决就好。李恕回归最初进入客栈的目的,叫上暗河:“走了,回去休息。”快到子夜,现在回去还能睡上一觉。
老板长舒口气:“我送几位仙师上楼,哎呀今晚可把我累坏了,我还以为你们跟其他修士一样,见了孤魂野鬼要么不屑一顾,要么直接打死。”
放寒山啧啧道:“怎么会呢,毕竟当着、孩子、的面、不能太暴力。”
他的断句断的阴阳怪气,老板讪笑两声,一行人刚上楼梯,忽然听见后厨爆出尖叫:“救命啊,杀鬼啦!”
李恕反应奇快,叫声才响她便纵身跃下楼梯,和拼命逃到大堂的群鬼打了照面,一群乱糟糟的鬼影里面,竟然有好几个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可是方才他们明明还好好的。
“仙师救命!他发疯了!”
李恕扣住一道灵力,逆着鬼流进入后厨,只见水鬼躺在地上,已经被咬断了脖子。
饿死鬼两眼通红,抓住水鬼疯狂啃噬,地上还躺着几条残肢断臂,都是从其他小鬼身上扯下来的。他已经被怨气侵蚀丧失理智,留不得了。
李恕眸光微沉,饿死鬼感觉敏锐,撇开水鬼向她扑来,反被紧随而至的暗河用剑荡开。一击不成,饿死鬼返身跳了回去,抄起一截断肢送进嘴里,嘎吱嘎吱嚼了起来。
放寒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鬼吃鬼,这只饿死鬼凶得很呐。若是让他再多吃几只,恐怕就不好对付了。”
说到这里,放寒山话锋一转,悠悠问道:“李仙师打算如何解决他呢?”
“杀了。”
李恕吐出简短二字,暗河只用木剑格挡饿死鬼的攻击,并不伤他要害,追问了一句:“他已经没救了吗?”
“是的。”生了怨气注定要成厉鬼,不杀他,他就会一直作恶。暗河不再多言,原本刚柔并济的剑势陡然凌厉,刺向饿死鬼的眉心。
“施主且慢。”一道灵力打在木剑之上,而后竟然如同蛛丝一般黏住剑身,将暗河刺出去的木剑硬生生拉了回来。
后厨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面容沉静,看不出具体年岁。他的手上缠着一串佛珠,向李恕几人合掌行了一礼,声音一如他的样貌那般温和:“还请施主手下留情,将这鬼交予贫僧处理。”
放寒山还了一礼:“晚辈捕星司放寒山,见过有缺大师。”
纵使李恕不认识有缺本人,也听过他的大名,正是五大宗门里的青石寺主持,难怪放寒山察觉出他们的身份后笃定他们没有问题。
有缺道:“放施主不必拘礼,晏掌司可好?”
“一切都好。”放寒山在有缺面前十分规矩,问道,“大师怎么会在这里?若是大师愿意出手超度这只饿死鬼,或许他还能有一丝重入轮回的机会。”
“我与寺中弟子外出办事路过此地,看见这座处在阴阳交界的客栈时隐时现,因不知其危险与否,又担心行人误入其中,故而带着弟子进来查看情况。我本想定下所有房间避免后来人入住,不想放施主先我一步来了。”
说话间,青石寺弟子已经把发了狂的饿死鬼拿下,取出法器将其围住,做法超度。
听着两人说话,李恕将情况猜了七七八八。多半是放寒山因为某些原因最先发现了这座隐形客栈,非要进来探个究竟。他阳气重,进来后客栈受到影响时隐时现,又吸引了路过的有缺一行人。这么多大活人接连住进来,客栈终于坚持不住彻底显形,最终把李恕与暗河两人也吸引进来了。
听见后厨的声音平息了,老板与一群大鬼小鬼鼓起勇气张望。有缺神色温和,并无任何轻蔑之感,反而向老板颔首示意。
老板这才放松下来,看着被青石寺和尚围在中间的饿死鬼,心有余悸道:“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子夜时分阴气最盛,他又啃食了血肉,两相作用激发了他枉死的怨气。”
粗嗓子拍拍胸口:“服了,我都让他别啃了,非不听,这下好了。”
细嗓子被咬伤了肩膀,他顾不得痛,抱起已经身首异处的水鬼:“大师,他还有救吗?”
有缺摇头,细嗓子有点伤心:“唉,他都是为了救我,要不是他在紧急关头推开我,被咬掉脑袋的就是我了。不过也好,他总算可以解脱了……”青石寺佛法高深,寺中弟子皆以普渡众生为己任,能得到他们超度,也算是生前积了阴德。
老板默默叹息一声,招呼群鬼有伤的去养伤,没伤的打扫卫生。客栈被这么一折腾,简直乱的没法看了,暗河主动加入其中帮忙。
有缺叫住老板:“施主经营这家客栈多久了。”
“大概七八年了。”
“终日与鬼为伍,恐会折损寿命。”
老板是个活人,如此想来,她说客栈里只有她一个人也没错。
老板笑了笑:“我小时候就能看见鬼,别人都看不见,以为我是疯子,等到他们发现真的有鬼又把我当成怪物。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天生阴命,走到哪里都会吸引鬼,所以那些和我在一起的人总被吓到。一开始我很难受,现在不会了,鬼看多了也就那样,没什么吓人的。至于阳寿什么的我并不是很在意,反正多活两年也成不了仙。”
“施主心胸豁达,令人佩服。”有缺取下手上佛珠递给老板,“贫僧这串珠子算不得什么宝物,不过还请施主收下,可替施主挡一挡阴气侵蚀。”
“给我?”老板又惊又喜,这佛珠既然是有缺的随身之物,定然日日浸润佛法,珍贵无比,竟然就这么给她了,“谢谢大师!”
其他小鬼眼馋的不行:“大师有没有东西送我们啊?”
老板把佛珠戴好,顿觉神清气爽:“送你上路行不行,还能和饿死鬼做个伴。”
小鬼吐吐舌头:“那算了,我还要回家见我爹娘最后一面呢。”
李恕退出人群,回到二楼房间,不一会儿有人敲门,是暗河。
“我在楼下没看见你,你果然回来了。”
李恕合衣歪在床上,双臂枕在脑后,右腿压在左腿上轻轻晃动,闻言嗯了一声。
“你很累吗?怎么不上床休息?”
“这不是在等你么。”李恕支起身子,用手撑在颊边,“现在你回来了,我们终于可以办正事了。”
榻上的人眉眼含笑,意味不明,细腰塌下去柔软的弧度。暗河品出李恕话里的意思,热意猛地爬上耳根。
“这样、不合适。”
“为什么?”
这些天两人常在夜里共处一室,却是一个睡床一个睡地,从来不曾逾矩半分。
暗河道:“上次犯错我已后悔至极,如今绝不会再犯。”
李恕早看出来了,暗河虽然表面上接受了他与自己私奔的事,但心里一直过不去,别说同床共枕,拉拉小手他都不会做的。若非如此,李恕也不会肆无忌惮地调戏他。
“什么犯错?”李恕故作惊讶,轻巧地翻身下床,“我说的正事是我们该走了,你说的是?”
暗河愣在当场,耳根彻底烫了起来:“没、没事!”
李恕坏心得逞,推开窗户,窗外夜色正浓,犹如化不开的墨水,正是最合适的掩护。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