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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东营房中,崔慎半躺在床上,形态可怜,泫然欲泣,一个俊秀的郎君如此作态,不能不让人心生怜爱。

如果他没有抓住冯照的手不放,那她或许会更怜爱他。

一屋子人挤在外间,虽然静默无声,但那似有若无的眼神仍叫她如芒在背。谁叫医师都被逼无奈蹲在一边给崔慎把脉呢?

好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他揪着自己的胡子道:“这位郎君并无大碍,只是还需好好静养。”

冯照终于找到机会让他放手,“崔郎君,你今天受了惊吓,医师说要静养,你还是先好好歇息吧。”说着用力把他的手卸下。

崔慎心里不舍,他只要一放开她,就好像回到了失控的马背上,身体如坠半空,一颗心也落不到实处。然而女郎既救了他,又耐心安抚他,他纵然心里不舍,也不愿给她惹麻烦,只好尽力憋住已然酸涩的声音。

冯照安抚他一番,毫不留恋地走出大门,他借着手里的余温缩进了被子里紧紧攥住,眼神随着冯照的身影默默而动,直至她消失不见又晦暗下去。

冯照出门之后总算舒了口气,崔郎君将她当作救命恩人抓住不放,但其实她见到他遇险,第一反应是如果他出了事,在他身边的自己将受到千夫所指。

假如芝兰玉树的崔郎君因为邀请了一位女郎而出事,若是轻伤还好,若是落得终身残疾,那从此以后她的名字将会和他牢牢绑在一起。

众人只会感叹这样的君子为女色所惑,实在不值当,但对她绝对会口诛笔伐,极尽揣测,种种流言蜚语立刻就会传遍京城。更不要说,她还不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她从前种种早就让许多人看不顺眼了,要是这次真出了事,他们绝对会像狡蛇咬肉一样不肯放过。

她边走边想,丝毫没注意到营房外一片沉寂。

等到她终于察觉不对,也无法再离开了。营房的围帐入口处,齐刷刷地站满了侍卫,玄衣黑甲,神情肃穆。中间一人窄袖长靴,神情阴郁地看着她。

此刻风平草地,连路过的飞鸟也不敢鸣叫,冯照想要逃走,又莫名生出一股意气,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两相交战之下,她寸步未动,而元恒一步一动,已经直逼她的身前。

二人的目光交接,谁也不肯移开,两个人的瞳仁中甚至能看到对方的面孔。这一瞬间,呼吸交错,是悲是怒,谁能说得清。

就在冯照以为他们要一直这么对视下去的时候,元恒一臂揽住她,强力将她驱向后面的营房中,她的肩被揽住,腰间又被卡住,只能顺着他的力踉跄地走进那里。

营房中只开了半边帐子,房中昏暗,只有两个人的眼睛亮得像火。

从前每次二人见面都是冯照主动递话,如今她沉默下来,元恒竟有一刻不知如何开口。他声音低沉,问她:“阿照方才在做什么?”

冯照低下头,“骑马。”

他问:“和谁?”

她说:“崔主客。”

又是一阵沉默。

他忍着胸中翻腾的怒意,继续问:“你救了他?”

冯照微微抬头,“自然。”

他又问:“为什么救他?”

她不解其意,难道他想见死不救?

他猛然将她的手拉到跟前,掀开手心,那上面赫然现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与错落的掌纹交叠在一起,更加显得可怖。

“你就这么喜欢他?连自己的性命也顾不上!”他忍不住怒斥。

冯照无言,非得是喜欢才会救人吗,况且以她的骑术,有十分把握才会相救,她才不会为了别人把自己的性命赔进去。一旦情况有变,她会立刻放手。

见她不以为意,元恒气得大怒,“他是什么身份,你要救他?”

冯照并不想理会他的气话,但顾及身份,又耐心解释,“他是我的友人,见死不救乃不义之举。”人都救了,她还能说自己其实只是害怕被连累吗?有名声不赚是傻子。

说得大义,可元恒并不喜欢。

友人。

那时在弥陀山上,他就看见她和崔慎交谈甚欢,只是他心胸大度,并不以此为忤。就连后来他们私下交往,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她一贯就是这样的性子。

可如今,他们竟敢一道共骑,简直枉顾男女大防,甚至以命相救,以她的性子,如果不是喜欢,绝不会救他!

冯照见他面如寒霜,惊怒愈加,于是绞尽脑汁想让他消气。好歹她是做了好事吧,就算见不得她与男子相交,可他们毕竟没有真的私情。崔慎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是能受他信任接待使臣的人,于是便说道:“他也是陛下的臣子。”

他的臣子。

他被这话激到,怒意勃发,“朕没有这样觊觎君妻的臣子!”

那崔慎本以为是个人才,如今一看简直无能软弱,懦性至极,竟还要女郎去救他!如此懦夫还胆敢肖想她!

此话一出,帐中顿时沉寂下来,只余他剧烈的喘息声。

却忽然有一声尖锐的讥笑,那是冯照的讥讽,“君妻?陛下的妻子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元恒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冷然之气,她不知道?她就是太知道,仗着他的偏爱,才这样肆无忌惮,还敢继续沾花惹草。

“你不知道?你很享受这样的滋味吧。比起好好在一起,我看你更喜欢指使男子为你鞍前马后,你是不是很骄傲,在这里英雄救美,还能同时吊着我!”

真是荒谬!冯照都被气笑了,她还没有计较他要立她妹妹,他竟然好意思质问她,她终于忍不住驳他,“陛下说我吊着人,可陛下却要立我妹妹做皇后,究竟是谁吊着谁?”

元恒静默一刻,“是谁说要立她?”

冯照回敬,“京中都传遍了,陛下不知道吗?”

元恒又问一遍,“是谁说要立她?”

冯照直视他的眼睛,“太后说的。”

元恒面无表情,“太后说的……”

他静默良久,久到她渐渐觉得不对劲,周围的寂静灌入这片营房中,灌入两个人的耳朵中,终于等到他说话。

“太后说过,你便觉得已成定局,可我说的,你却不相信。在你心里,信太后远甚于我。”

“你也觉得,我是个做不了主的皇帝,是不是?”

冯照张了张嘴,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没有等待,没有留话,元恒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留恋。帐门落下,营房中陷入一片黑暗。

冯照独自一人留在黑暗中呆立许久,脑中混沌,什么也没想,但不知是哪一刻她突然想起自己应该解释,于是转头去追。

可她掀开帐门,门外已空空如也。

就连那群扈跸的侍卫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群草犹在飞舞,好像草地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成全的步伐将它们压弯,只有呜咽的北风再一次席卷这片草场。

回头看那间营房,里面黑洞洞的,像是走进去就要被吸走了一样,而她刚刚竟敢进入那里。她身上陡然起了一阵颤栗,只想着离它越远越好,于是一路狂奔离开。

冯照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冯宽正安抚好冯煦,又见大女儿如此作态,又忍不住说她,“你看看你一天到晚有什么正形,好好年纪就伤春悲秋的,摆脸色给谁看。”

经历了难以言喻的一天,回到家又被劈头盖脸说一顿,冯照再也忍不了,登时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憋着的眼泪一落,种种惊吓、伤心、悲愤和害怕全都冲上心头,鼻头发酸不止,更加止不住泪水。

冯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说话太重了,又在心里捋了一遍刚才的话,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不是说你,你不是……哎哎别哭了。”

然而冯照仍然流泪不止,冯宽这才察觉到不对,“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又凑上去弯着腰问她,“有什么事都有你阿耶顶着,哪里值当我们阿照这么掉珠子。

冯照不理他,转身走回自己的院子里。冯宽哪里放得下心,又跟在后头一边哄一边走。

她一头趴在床上不动弹,冯宽总不好去拉她,于是招呼两个贴身侍婢女去查问。澄儿和玉罗两人也跟着去了牧场,但也只是远远看着,只看见女郎救了崔郎君,而陛下来时又把女郎拖进了营房中。

营房中只有他们二人,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看见陛下离开时面如寒霜,周身笼罩着一片沉凝阴翳之气,身后队列更是严整肃穆,戒备森严。她们这些奴婢只敢远远地离着,谁也不敢凑上前触霉头。

但显而易见,女郎和陛下必然有过不愉快,否则情人相见,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冯宽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年轻男女的心思无非就是那些情情爱爱。虽说提起来不光彩,可他于这些事都是行家了。但关键是那人不是普通人,而是皇帝,皇帝的心思谁又能说得准。

于是冯宽轻手轻脚地进去,声音都低了些,“阿照,我都知道了。你告诉阿耶,陛下是怎么说的,我给你出出主意。”

冯照已经不流泪了,她想想也觉得自己没出息,索性擦干了眼泪,趴在床上歇着。冯宽见她态度松软,继续趁热打铁,“陛下虽说是陛下,可也是个年轻郎君,阿耶也是男子,要是知道他说了什么,说不准能猜到他的心思,能帮到你呢?”

室内还是无人应答,冯宽提着心等着,良久,终于等到她瓮声瓮气地开口。

可怜冯宽这时候刚到塌边,还没坐稳就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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