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撷芳殿内,姜秾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她涣散的视线也渐渐的清晰起来。
“怎么了?梦魇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姜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男人穿着衮服 ,头戴翼善冠,俊美的脸如切如磋,和睡梦中容珣那张人皮面具摘下来后惊艳的面容重叠。
即便隔着三年时光,姜秾都仍然能响起当初看到那张脸时,内心的悸动。
她当时便认出他来,烈王宗焱。
这也是她当时要迫切逃离他的原因 ,她不知道烈王是否认出她的身份,但烈王和她爹的恩怨,若自己真被他带回北境,到时候爹爹必然受到威胁,如今回想起来,她仍然不觉得自己当时有什么错。
男人口口声声说自己背叛了他,对他始乱终弃,可当初他要带走自己,难道就没有别的意图吗?
他们俩各怀鬼胎,实则谁也不欠谁的,是他硬要揪着不防。
姜秾轻轻的“嗯”了一声,“皇上怎么在这里?”
这时,金嬷嬷走上前说道:“娘娘已经昏迷两天了,皇上担心您,一下朝便赶过来了。”
姜秾起身,想要对皇帝行礼致谢,却被皇帝按住肩,“你身子弱,不必行礼。”说着,拿起一个软枕垫在她的腰后。
这时,匀檀端着药走进来,明明几天前,两人还因生孩子之事吵了一架,这会皇帝又跟没事一人一样,伸手接过药,喂到她的唇边,好在他并未对她昏迷之事起疑心,姜秾不敢抗拒,也怕皇帝看出端倪,便张嘴接下。
等喝完,皇帝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
姜秾见皇帝没有走的意思,便出声催促,“皇上,妾身没事了,您国事繁忙,不要因妾身耽误了。”
皇帝仿佛没听懂她有送客的意思,“无妨,朕已经让宋有祥将奏章搬过来了,朕就在这里处理。”
姜秾略有些无语,这时,宋有祥已经搬着奏章放在桌上。
姜秾驱赶不得,只能无奈妥协,“皇上,妾身有些累,还想再睡一会。”
皇帝点头,“好,你睡吧。”
姜秾重新躺回去,她闭上眼睛,至少这样她可以少看皇帝几眼,省的怄气。
姜秾躺回去之后,皇帝便起身,让宋有祥搬来椅子,坐在桌子面前处理公务。
姜秾竟然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脑海里的那个梦似乎还在继续。
那一天,雪晴将她带到码头边上的客栈里,和她在这里等宗焱回来,汇合之后坐船北上,她表面上淡定,实则内心已经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自从上一次在琴坊跟五皇子见过面之后,外面就再也没有人来联络她,她不知道是五皇子压根就没将书信送给匀檀,还是匀檀已经不在扬州了,在客栈的时候,姜秾如坐针毡。
看着运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她恨不得生出双翼来飞上去。
就在她绝望之时,天空中炸开一道烟花。
雪晴在看到烟花之后,已经顾不得姜秾了,拿起桌上的剑就说道:“姑娘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姜秾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雪晴离开,她便也忙不得的从客栈里出来,她扛着包袱就往码头的方向跑,然而,等她终于气喘吁吁跑到码头上,客船却已经离开,她要等下一趟需再过一个时辰。
姜秾朝那已经摇撸离去的客船不断挥手,“回来,快回来啊……”
可压根就没有人理会她。
姜秾苦闷的看着浩荡的河水,一时茫然起来,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姜姑娘。”
姜秾回头看去,只见宗云骞一身伤骑着马奔过来,姜秾没多想,走上前姜宗云骞从马背上扶下来。
“殿下,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宗云骞来不及解释,他捂着胸口往后看了一眼,眼看追兵就要上来了,他抓住姜秾的手道:“等会再说,快走。”
两人奔至码头前,这时宗云骞早就安排好的船停在岸边,两人迅速上了船,船桨在岸边一撑,迅速划入江心,姜秾回头一望,只见追过来的那伙人当头那位便是容珣。
男人铁青着脸,那眼神恨不得将自己撕碎了。
等姜秾再次醒来,已经天黑了,屋内点了灯,宗焱已经处理完所有的奏章,回头看她已经醒来了,气色比之前要好了许多。
皇帝走到她面前,伸手探了探她额上的温度,“很好,已经退烧了。”
“想吃点什么,朕让人送过来?”
姜秾见皇帝这架势,约莫是想要留在这里不走了,她有点头疼,轻轻摇头道:“没胃口。”
“那就喝点粥。”
皇帝很坚持,姜秾只得答应 ,不多时,桌上的奏章就被拿走了,端上来清粥小菜,姜秾勉强吃了些。
吃完后,她体力不济,又躺回床上去,皇帝来到床边上,开始解腰间的玉带。
姜秾看在眼里,只说道:“妾身身体虚弱,不能伺候皇上,若皇上需要女子侍寝,可以找宫里的娘娘们。”
宗焱动作一顿 ,“你把朕当成什么了?”
说完,他将腰间的玉带往旁边一丢,脱下龙袍就挂在木椸上,双床之后,他攥紧被窝里从后面抱住姜秾。
他贴着她的后劲吻了吻道:“你身子畏寒,睡不暖和,朕给你暖一暖。”
堂堂九五之尊给她暖被窝,姜秾心里涌上一抹又酸又涩的复杂情绪。
姜秾闷声道:“皇上,您是天子,怎么能降尊纡贵来做这种事情,妾身不值得您这么做。”
宗焱从她身后搂住她的腰,强行将她抱在怀里,“值不值得朕说了算。”
姜秾浑身冰凉,而他像一团火一样将自己包裹,贴着他的时候,热意不断的传递到她身上,她冰凉的身子仿佛解冻了一般,可她的心却是冷的。
“不开心么?”宗焱盯着她的侧脸,她的神色里,总有一种淡淡的落寞,尤其是在他身边的时候。
“皇上多虑了,妾身没有不开心。”
皇帝不信她的话,“在想宗云骞?”姜秾刚想否认,被皇帝抢白,“朕听到你在梦中叫他的名字。”
皇帝看似不在意,可缠在姜秾腰间的手却忍不住收紧。
姜秾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嘴上却说道:“皇上何必吃一个死人的醋,横竖妾身这辈子跟他都没有做夫妻的缘分。”
话虽如此,可皇帝还是不满她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死人。
宗焱执意要刨根问底,“你都梦到了什么?”
“在扬州发生之事。”
“扬州”两个字,就是宗焱心里的一根刺,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他永远都记得他站在码头上,远远的看着她跟宗云骞逃跑的情形,当时他的大船即将北上,迫在眉睫,随从拉着他,不让他离开,无奈之下,他只得暂时放弃她。
宗焱捏着姜秾的下巴,他沉着脸道:“你是故意要给朕找不痛快,是不是?”
姜秾见宗焱被激怒了,只觉得可笑,“妾身没那个意思,妾身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妾身可不敢在皇上面前撒谎。”
宗焱见她明知道自己生气,却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笃定他只会生气却不能拿他怎么样。
宗焱心里堵着气,说话也阴阳怪气的,“宗云骞因朕而死,你爹被逼自尽,你是不是恨死朕了?”
姜秾眸光动了动,纵然她对宗云骞没有多少喜欢,可她俩毕竟相伴三年,多少有些感情,若宗焱不篡位,她现在仍然是风光无限的太子妃,将来还有可能是皇后,最重要的是她爹,没有半年前的叛乱,她爹也会活着。
宗焱毁了她的一切,折了她的羽翼,将她囚在这里,说不恨是假的。
姜秾道:“妾身不恨皇上,冤冤相报何时了,妾身不想活的那么累。”
纵然她不肯承认,宗焱也能明白她的心思,她这般隐忍,无非是为了姜家那一大家子。
嫉妒就像毒蛇一般啃噬着他的心,那个死人不是让她耿耿于怀吗?那他就让她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你应当清楚,你爹坏事做尽,死有余辜,至于宗云骞,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他当年奉旨南下查扬州走私关盐铁一案,得知朕是那个幕后买家后,他派人与朕交手,损兵折将后落荒而逃 ,他是为了保命才救你的。”
与其说是救她,还不如说是挟持她,用她来做人质威胁他。
最终宗云骞赌对了,他输了,不仅人没了,他购置的兵器也是辗转几道才运回北境。
虽然他的行径算不得光彩,但当时他急需兵器钱粮,也顾不得许多了。
姜秾怔了怔,这件事情当年宗云骞也跟她坦诚了,至于宗云骞救她是否有别的目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当时他告诉她,容珣牵扯进了一桩走私案里头,问她是否知道一些内幕。
她并没有说实话,只是摇摇头,毕竟容珣救过他,若是她道出他的真实身份,他肯定难逃一劫,所以她选择保守秘密,可没想到就是因为自己的仁慈,最终害的皇室覆灭,爹爹惨死。
姜秾不愿意回忆那段痛苦的过去,她摇摇头,“别说了。”
宗焱依然不肯罢休道:“至于后来,你爹为何同意把你嫁给他这般无权无势的皇子,应该是两人达成了某种交易,他一直都在利用你上位,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姜秾被刺痛了,她知道宗云骞目的不纯,可他从未做过伤害她的事情,不像有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皇上和他比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初皇上不是早就认出妾身是姜徵之女么?您救妾身,也是因为您想要利用妾身,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