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的春天，窗户上凝着一层薄霜。

清晨的录音室里还带着一丝寒意。

Lia静静坐在操作台前，音响里不知是第几遍重复播放着《傻瓜》的Demo。

她清晰地记得几天前，权至龙把这首歌交给她时的情景。

“……《傻瓜》？”

她惊讶地抬头，声音因为兴奋微微颤抖，“是Bigbang的歌吗？”

“嗯，目前还没确定会不会发，先做出来看看。”

权至龙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浑身像没有骨头支撑着似得，随意得仿佛在讨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一首几乎完成的歌交给了她。

Lia轻轻叹了口气，把思绪拉回现实。

未公开的音源是私密性极高的东西，尤其是这种已经接近成品的样本。

哪怕是Teddy，也很少让她接触这种即将发布的作品。

不知道该说权至龙是太好心，还是太信任自己……如果她一个不小心泄露出去，可不是小事。

她的视线落在了电脑上，音轨波形在屏幕上静静铺开。

这几天，她特意向Teddy借用了清晨5点到8点的录音室时段，想趁着YG编曲师们还没上班的空隙，来调整这个样本。

可事情远比她想象得要困难得多。

权至龙交给她的这首歌，已经近乎完整。

旋律流畅、情绪细腻，鼓点、贝斯、和声的配置都经过反复打磨，以她目前的水准，几乎看不出瑕疵。

她尝试过做一些调整，但那些技术性的改动反而破坏了歌曲原本所传达的情绪。

她抓了抓头发，沮丧地将头埋在桌面上。

一定是哪里还差了一点……

她轻轻闭上眼，哼唱着副歌。

“我还是不懂爱情

为什么总是离我越来越远…"

就在旋律收尾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拖长了一点尾音——比原曲稍稍延长了一瞬，又悄然落下。

她猛地睁开眼。

指尖迅速调出音轨，在副歌收尾处加了一道极轻的假声和声，让主旋律在最后一刻稍作停留，再缓缓散去。

试听。

Lia握紧鼠标，盯着屏幕，屏住了呼吸。

音乐缓缓传来，和声的余韵停留了一瞬，又消散在空气里，像一声还未彻底说尽，便消散在回忆之中的低语。

就是这个感觉。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忍不住笑了。

本以为很快就能将调整的版本交给权至龙，可谁知对方却陷入了繁忙的行程，一连几周不见人影。

于是样本便留在了她手边，仿佛成了她的所有物。

她甚至不觉中养成了习惯，每天练习结束后都会忍不住听上几遍。

而公司这边，练习生筛选又进入了新的一轮。

某天训练结束，她回到更衣室，发现几个练习生围坐在地上，小声议论着什么。

见Lia进来，几人说话声停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

“听说前几天走的那个姐姐，之前是JYP的练习生，结果待了一年就被刷掉了。”

“好可怕啊。”另一人小声叹气，“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淘汰……”

Lia心里有些复杂。

在录音室里度过的时间就像身处乌托邦，替她暂时隔绝了练习生世界的残酷。

但这种在安定与动荡之间游移的日子，让她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割裂感。

就像在偷窃本不属于自己的时光。

她终究不是制作人。

她和其他练习生一样，站在一条看不见的红线上，随时可能被推下去。

如果她被淘汰，就意味着彻底失去进入录音室的资格，也不得不与她喜欢的一切告别。

小小的更衣室陷入沉默，每个人心头都笼罩着一层阴霾。

“呼——”有人长长吐出一口气，勉强笑道：“想那么多也没用，赶紧回宿舍吧。”

大家默默点头，陆续散去。

Lia却不想立刻回去。

她在更衣室里静静坐了一会儿，直到肚子忽然叫了一声，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像也并不全是坏情绪，更多的，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感。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她决定去附近的便利店找点吃的。

夜里的公司寂静无声，整层楼空荡荡的，只有她的运动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窗外漆黑一片，玻璃上映出她单薄的身影。

正准备拐弯下楼，不远处的电梯门忽然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拖着步子走了出来。

Lia下意识停住脚步，眨了眨眼。

权至龙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嘴角扬起，懒洋洋地朝她打了个招呼调侃道：“我们Lia，练习到这么晚，是准备震碎歌谣界吗？”

Lia忍不住被逗笑，刚才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这个时候见到他，真是太好了。

权至龙走近几步，她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黑色外套随意搭在身上，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T恤，看起来风尘仆仆。

头发因为长时间戴帽子而压得有些扁塌，眼底泛着青黑，透出几分疲惫，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Lia忍不住先关心起他。

“最近通告很多吧，欧巴？”

权至龙耸耸肩，语气轻描淡写：“还行吧，白天拍了一整天综艺，现在才准备回公司做专辑。”

他说得随意，嘴角还带着一点笑意，可沉重的步伐却诚实地反映了他的疲惫。

Lia望着他，心里不由得有些难过。

Bigbang的首张专辑反响并不算好。

作为新人团体，他们的行程满满当当，通告一个接一个。

Lia特意蹲守着看了他们的新人特别节目，几人在零度的室外只穿着短袖做游戏，输掉的人要跳进冰水里，逗观众开心。

他更是辛苦。

作为队长，他要承担的东西比任何人都要多。

成员们下了节目可以休息，他却不行。

哪怕已经困倦得站在这里都微微摇晃，他依然惦记着团队专辑的制作。

Lia的表情不由有些悲伤，但下一秒，她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咕嘟...

空气一滞，随后权至龙猛地被逗笑了，肩膀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走吧，带你去找点吃的？”

Lia不好意思地冲他点了点头。

两个人沿着YG附近的街道走了好几圈，才发现大部分餐馆都已经关门了。

权至龙单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晃着，半开玩笑地说：“好不容易请我们Lia吃饭，该不会无功而返吧？”

Lia好心安慰道：“也没事啦，本来我也要控制体重的。”

权至龙皱了皱眉，像是有点不满：“小孩长身体的时候可以多吃一点，你现在已经太瘦了。”

Lia耸耸肩，做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要面对的镜头太过苛刻，哪怕已经瘦成这样，出现在屏幕上依旧显得远远不够。

所以即便她并不是热衷美食的人，偶尔也会觉得疲惫。

终于，二人找到了一家还亮着灯的便利店。

推开玻璃门，温暖的灯光倾洒下来，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权至龙熟练地拿起两份泡面，撕开包装，倒入热水，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

Lia坐在长桌前，泡面才吃了几口就自觉放下筷子。

成为练习生后，她逐渐习惯了饥饿的感觉，身体上的空虚会让她感觉莫名安心。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对面。

权至龙低头吃着，速度飞快，连咀嚼的动作都显得急促，像是已经习惯了在有限的时间里解决一切。

Lia忍不住开口：“……欧巴，你平时就这样狼吞虎咽的吗？”

“行程太多，习惯了。”他笑了笑，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筷子却没停下。

Lia盯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忽然，权至龙像是想起什么，抬起头冲她比划了一下，嘴里还有没吞下去的泡面，含糊道：“你那份Demo……”

Lia默契地理解了他的意思：“欧巴有时间听吗？”

她说着，从书包里拿出MP3递给权至龙，里面存着她调整后的Demo版本。

权至龙三两口吃完泡面，随手接过MP3，拉开耳机线。

“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便利店里灯光暖黄，泡面残留的热气氤氲着。

他随意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闭上眼睛聆听。

Lia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悄悄盯着他的表情。

…

三分钟后，音乐停止。

权至龙取下耳机，嘴角带着笑意，抬眼看向她：“我们Lia，做得不错啊。”

Lia悄悄松了口气。

“谢谢欧巴。”

尽管可能只是一种鼓励，但她直觉对方对于自己做出的改动是认可的。

原本紧绷的肩膀悄然放松，她的脸颊因为紧张和突如其来的夸奖微微发烫。

“回去之后把工程文件存到录音室的电脑里。” 权至龙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随手拍拍她的肩膀，“我会尽量用上的。”

如果能用上，那真是太好了。

尽管心里抱有这样的期待，但Lia不想自己成为他额外的负担。

她认真地摇了摇头，冲他道：“能让我尝试已经非常感谢了，欧巴。”

她知道，即使权至龙能够主导专辑的制作，最终决定权也并不在他一人手里。

作为练习生，能被允许接触尚未发布的音源，已经是无数人羡慕的机会了。

她不该奢求更多。